<>第三十八章朔风
早春时节的清晨,还依旧积压着寒冬少许的威势,城乡公路两边的枯黄草甸,凝结出许多透明的冰渣碎屑,在卷积的晨雾当中反射着冰冷的寒意。
孙满弓靠在牧马人的副驾座位上,两眼眯着似乎已经进入假寐的状态,可双眼却始终没有离开自己身后,那一名脸上弥漫着浓重倦意的老人。
老人身后的过往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掩盖的很深,孙满弓用尽了办法也只能摸到些零星的信息,不过他也能在心里面大致的拼凑出一些有用的东西。
世界太大了,姓孙的老人也就不少,但是能够在第六军区任职过的孙姓人士却不多,更何况还有做过军长这一条严苛的条件。
于是,老村长的身份就在孙满弓的心里面渐渐地明朗起来,一种石破天惊的感觉开始充斥着孙满弓的胸口。
“天子带刀侍卫。”,孙满弓小声的在口中嘟囔着,终于是想出一个最合适自己身后老人的形容词了。
那些年的峥嵘岁月,孙满弓并没有亲眼见证,但是江湖上所流传的那些传说,却足够让他去窥视那些被世人所敬仰的人们。
一想到这里,孙满弓那颗被寒冷朔风影响的心脏,开始再一次的火热的跳动起来。
如果能得到老人身后那人的认可,孙满弓能够想象得到自己更加光辉灿烂的未来,而京城的林家,便是孙满弓下决心第一个要铲除的对象。
随着车身的缓慢颠簸,孙满弓的眼眶当中开始燃起星星的火光,许浮生,是他此刻唯一的竞争对手,但仍旧没有进入他的视线当中。
坐在后方的老村长并不是假寐,他是真的睡着了,人一但老了,年轻时候就算是钢铁铸成的身体也会生锈。
从接到林婵娟的电话开始,老村长已经一晚上没有合过眼了,此刻睡意像一只小虫子一样爬了上来,当身体靠在那一张柔软的靠背上的时候,一对沉重的眼皮终于是支撑不住倒下了。
老村长之所以立即决定带孙满弓去见那个人,不仅仅是出于对那个人眼光的信任,其实还有想搭一趟顺风车的心思在里面。
仅仅为了搭一趟顺风车,就带人去挑战许浮生在那个人心里面固有的地位,这看起来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但是老村长的的确确就这样做了。
这是一件没有信心做不到的事情,而恰好,老村长对许浮生最多的就是信心。
孙满弓在老村长的眼里面开来,没开始就已经注定好了失败。
进入盘山山顶的时候,空气当中的寒风开始凛冽起来,稀松小和尚站在门口搓着自己的双手,还不时的跺了跺自己的脚丫子,实在是太冷了。
孙满弓很兴奋,同时也加倍的小心,毕竟这一趟可以决定他的很多事情,他不能疏忽,更加不能大意。
所以在看到门口小和尚的一瞬间,他就赶紧下车走了上去,恭恭敬敬的朝着小和尚双手合十行礼。
稀松小和尚开心还礼,并不是因为对自己面前的少年有好感,只是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坐到房间里面的火炉旁去了。
老村长没有下车,转了个身子继续睡觉,他反正要回村子的,一上一下实在是麻烦,孙满弓那小子有稀松小和尚带路就足够了。
稀松小和尚将孙满弓带到一间禅房的面前,便飞也似的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串零碎的小脚印。
孙满弓重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朝着身边的孙虎做了一个禁止的手势,便独自一人走到禅房的跟前,伸手轻轻的扣了扣门。
“进来吧。”,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但孙满弓依旧听出了后劲不足的味道,嘴角的微笑一闪而逝之后,便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的正中央放了一个炉子,亮腾腾的火光让房间里面的温度上升不少,一名白发老人裹着一床棉被,躺在火炉子的跟前,端着一杯茶正端详着进来的孙满弓。
“先生好。”,孙满弓认认真真的抱拳弓腰,上一次刘良人的抱怨,他深深的记在了心里面。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想要更好的生存下去,唯有积极的适应,这个道理很重要。
“坐吧。”,白发老人笑着点了点头,慈祥平易的神色让孙满弓神情开始恍惚起来。
气场是对一个历经沉浮老人最高的肯定,孙满弓有些拘谨的盘膝坐在了老人的跟前,屋子里面那一种紧绷的氛围,让他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喝茶吗?”,老人笑嘻嘻的说道。
孙满弓摇了摇头,手掌在宽大的袖口里面握成拳头,抬起头继续说道:“先生,您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的。”。
“你们这些年轻人,性子都太急躁了,连坐下来喝一杯的闲情逸致都没有。浮生那孩子是这样,你也这般。”,老人笑着喝了一口热茶,说道。
“许浮生,他比我差多了!”,孙满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面闪烁着自信的火花,他确实想不明白,那一个刚刚被自己惩治的乡巴佬,有什么值得高看一眼的地方。
“守山犬反扑的时候,总会出人意料。”,老人笑了笑,继续说道。
“您不相信我?您觉得许浮生能够战胜我?”,孙满弓脸上有些不可置信的神色。
“我谁也不信,我只相信自己的眼光。”,老人的脸上仍旧云淡风轻。
“赢过我的人不是没有,但是曾经输给我的人,却没有一个再能够超越我。”,孙满弓十分认真的抬起头,希望自己面前的老人知道,自己并没有说谎。
“谁说浮生输了?”,老人笑了笑,脸上的笑意一闪而逝。
大人物说话总喜欢让人猜哑谜,还好孙满弓能够明白其中的意思,许浮生如果还没有输的话,那么只能是自己的计划出了差错。
孙满弓的眉头皱了起来,一个设想渐渐的在他的心中成型。
南方这一座偏僻的小镇对于孙满弓来说,实在是太过于陌生,他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孙虎一个人,如果孙虎出了意外,他前进的路会变得非常的难走。
“事情难道没有协商的余地了吗?”,孙满弓看着面前的老人,语气全然没有先前的自信神采。
老人笑了笑,将已经见底的茶杯放下,继续说道:“双方只有在同一个起点上面,才能真正的看出谁最适合啊。”。
“这不公平,我根本不熟悉这里。”,事情的进展开始出乎孙满弓的意料,去除孙虎这个因素的话,他发现自己在面对许浮生的时候,竟然没有占到多大的优势。
“客场作战,本来就不是一件公平的事情。”,老人依旧淡淡的笑道,语气当中并没有为孙满弓留有半分余地。
“您这是不讲道理!”,孙满弓的身体开始微微的颤抖起来,在他的印象当中,高位者是不应该有这样几近于蛮横的言行举止。
“我本来就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从我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老人嘴里嚼着那些有些苦涩的茶叶,眼神当中有些戏谑。
孙满弓想到那些隐秘的旧事,眼神当中的火光逐渐的黯淡下来,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难道非得将事情做得这么绝吗?您知道的,如果没有孙虎,我很难在继续走下去。”。
孙满弓说的是实话,孙虎现在是他最大的助力,如果失去了的话,许浮生那些隐形的根基会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人情世故的建立往往需要花费很长的一段时间,许浮生花了十几年的积累获得,但是孙满弓却没有这么多的时间,林家在背后虎视眈眈,这就决定了孙满弓只能用这样一种速战速决的方法来处理问题。
“孙虎不会马上死。”,老人犹豫了半响,最终扔下了一句话。
“多谢。”,孙满弓这句话是最为真心诚恳的,没有人知道孙虎在他心里面的地位有多重要。
得到老人的允诺之后,孙满弓便转身走出了禅房,屋子外面的空气很冷,仿佛要将那些空气当中的水分都凝固出来。
孙满弓现在要做的事情很多,将许浮生彻底的打败是首要的条件,老人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少爷,怎么样了?”,孙虎老远就看到了孙满弓,一件宽大的袄子披了上来,小声的询问道。
“你最近要小心一点,事情发展有些超出预计。”,孙满弓低声说道。
孙虎心里面有些愁云,孙满弓做事一向谨慎,如果出事,那必然不会是小事。
“不过我们还有机会。回去之后你先不要露面了,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你必须抓紧时间完成!”,孙满弓沉声朝前走着,继续说道。
孙虎跟着点了点头,孙满弓这样的神情已经让他知道了事情的严峻程度。
盘山的山路十分陡峭,但站在寺庙的顶层却能将道路上的景致尽收眼底,自然也就包括了那一辆奔驰着的牧马人。
“你们怎么看?”,老人裹着一床厚重的毛毯,抬头透过窗子眯着眼睛问道。
清净和苦修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让孙满弓成为许浮生脚下的一块磨刀石,这听起来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但这就是事实。
“你们都爱打哑谜,但是老头子我却不喜欢,稀松你来说说看,浮生和方才进来的那名年轻人,你喜欢谁多一些?”,老人转身笑着朝稀疏小和尚问道。
“当然是浮生哥了!”,小和尚的回答异常肯定而且迅速。
“哦,这是为什么?”,老人忽然之间来了兴致。
“因为他是我大舅子啊!做妹夫的当然得立场坚定了!”,稀松小和尚竖着手指头,说的义正言辞。
“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老人脸上有些恼怒,小和尚的秉性他是知道的,这样轻挑的话自然不可能是他所说。
“大师傅和二师傅。”,稀松小和尚有些心虚的交代,老人生气是他最怕的事情了。
老人一转身,身后出了朔风凛冽的声响,哪里还有清净和苦修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