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李家,李奕奇!
“对啊,我应该死了才对!”
李奕奇回想起自己人生中见到的最后一幕,猛然倒吸一口冷气,是梦?还是幻觉?
李奕奇睁大双眼,仔细的凝视着身前这张苍老却亲切的面孔,不一会儿,一丝泪水从眼眶中流出。
见到孙儿这幅模样,李九杀目光阴沉无比,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些,说道:“感觉如何了?”
“爷爷。”李奕奇依旧只是呐呐自语,身躯一颤,强忍住想要冲上前去抱住对方的冲动。
见状,李九杀点点头,像是长舒一口气,缓缓道:“明日我再请杨大人来一趟,你好好休息吧。”
“把这碗莲子羹喝了。”
“我......我自己喝。”
“好。”李九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碗放到孙子手中,接着站起身来。
他身材高大,即使上了年纪,步伐依旧稳健,精神矍铄,双目开阖间,精光四射,给人一种相当威严的感觉。
又看了自己孙儿一眼,李九杀离开了屋子。
接过碗,李奕奇用玉勺扒了两口,然后嘴巴对着碗边,将剩下的莲子羹一饮而尽,如此吃相,一点都不像是百年传承下来王侯世家中的子弟。
莲子羹入口,他胸中的那股烦闷之气终于全部消失了,随后,一股无力感从四肢百骸中传来。
“原来只是一个梦......”说李奕奇喃喃说着,疲倦的闭上了双眼。
......
从孙儿房中出来后,李九杀绣袍一挥,回到自己的书房内,坐在太师椅上闭上双眼,幽幽道:
“我李家九代报效夏国,老夫十六岁披甲上战场,南征北战五十年至今,不敢说为我大夏开疆扩土,却也未曾丢失过一寸山河。”
“扪心自问,老夫从未背弃皇恩,忤逆朝廷,三个儿子,血洒疆场,六个孙儿,皆马革裹尸......朝野纷争,老夫向来置身事外,没想到,我李家这最后的一根独苗,有人也不想放过!”李九杀目光中杀意翻涌。
“老爷息怒。”
书房内,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幽灵般的身影。
这是一位老奴,他的身形瘦弱无比,用皮包骨头来形容也不为过。
“查到了吗?”李九杀双目炯炯,寒声问道。
“查到了。”
老奴躬身道:“少爷今天下午被周家公子邀请去‘万仙楼’赴宴,一同在场的还有户部侍郎沈大人的公子,汝南侯的公子,以及九城兵马司秦大人的弟弟,还有诸多王公贵族的世家弟子在场。”
“都是八皇子阵营的人。”李九杀眼中光芒闪烁。
“老爷说的没错,经过我们的查探,这些人私下里和宫中那位八皇子走的颇近。”老奴低着头,恭敬回应道。
“能够查清楚是谁给奇儿下的心火吗?”李九杀寒声问道,双眸中尽是杀意。
“事发突然,少爷从学宫中出来,并没有带护卫,所以查不到究竟谁下的手。”老奴目光微动,片刻后,恭敬回应道:
“其实......谁都有可能,即便那些不在场的人。”
闻言,李九杀一阵沉默。
对啊,谁都有可能,眼下夏朝表面平静,朝野上下一片和气,但实则平静的表象下则是风云动荡,夺嫡之争已起,自己手中握有一个安南都护府,还有堪称夏国第一战力的七万黑甲骁骑卫,谁人不想染指。
“当今陛下垂拱而治,太子羸弱,宫中那几位幼龙睁目、欲夺龙位之势也越发明朗。”
“本以为我李家能和从前一样避过这皇位之争,没想到到了老夫这一代,终归还是躲不过啊......”李九杀仰头叹息,声音却有些虚弱。
“老爷,保重身体。”老奴脸上浮现一抹担忧之色。
“静海,你跟了我有足足五十年了吧。”
“是的,老爷,五十年。”
“五十年啊......”李九杀淡淡叹声道。
“......”老奴低着头,没有说话。
片刻后,便听见李九杀接着说道:“今夜晚老夫为了奇儿夜闯后宫,此乃为臣者大忌,尽管罪不至死,但是依旧是大罪......”
“以陛下对老爷您的信任,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老奴恭敬的回答道。
“陛下那边,老夫倒是并不担心,只是安南都护府大都护这个位置,老夫坐了三十年,朝中一些人早就看不惯了。”李九杀叹声道。
“老爷,您刚回京师,少爷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其中未必没有瓜葛。”老奴低着头,恭敬道。
闻言,李九杀目露思忖之色。
很快,他眼中迸射出一道凌厉的光芒,旋即冷笑道:“好,这个局设的果真漂亮,老夫竟然真的一脚踩了进去,如那些人的愿了。”
但是说完这句话,李九杀脸色微变,一股潮红之色浮现于脸上,咳嗽两声,嘴角竟然流出一丝血迹。
“老爷!”
见状,老奴心中一颤,连忙上前,大手按在李九杀的背后,将一股真气传入对方的身体中。
慢慢的,李九杀脸色逐渐缓和了下来,转头看着老奴,默默点了点头。
老奴抬眼望着李九杀,声音中带着一丝沉重,问道:“老爷,您......感觉还有多久?”
“一、两年吧。”
李九杀苍老平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波动,淡淡笑道“奇儿一直想要以文官的身份入仕朝中,虽然他一直瞒着我,但是老夫又岂能不知,奇儿参加科举之前,老夫是不会倒下的。”
“公子一年半后就参加科举了。”老奴躬身道。
“朝堂凶险,奇儿这孩子太小,一些道理还不懂。说心里话,老夫并不愿意他身居那庙堂之内。”
李九杀目光闪动,叹声说道:“老夫过几天便要返回安南都护军中,奇儿的束髻之礼是看不到了。”
“静海,老夫走了以后,奇儿就交给你了。莫要让他涉足朝堂,江湖深远,天高地大,做一个衣食无忧的普通人吧。”
老奴眼中流露出悲伤之色,躬身一礼,正色道:“末将领命。”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李府森严厚重的大门‘嘎吱’而开,一辆由四匹如龙骏马拉扯的青铜马车便缓缓驶出,向着夏宫方向而去。马车驶远,大门又缓缓闭紧,森严如旧,仿若昨晚一场几乎震动上京城的风暴没有一点余波传到这里。
李府内,李奕奇睡到了日晒三竿都没有人来叫醒他,因为受了重伤,李家派下人去学宫中送信,请假几天养伤。
太阳渐渐攀升到正午,李奕奇才迷迷糊糊的从睡梦中醒过来,身上还隐隐作痛,特别是脑袋。
“少爷您醒了?”这时,他耳边响起一个好听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李奕奇奋力支起上半身,看着眼前娇嫩欲滴的小婢女,微微一愣,笑着问道:“琪儿,早。”
李奕奇十岁之后,六年以来,每一日负责给他早起更衣洗漱的小婢女都是那个名叫‘琪儿’的小丫头,两人自儿时便相识,既是主仆,又是玩伴,感情颇深。
“少爷早。”
琪儿低下头,两只细嫩皙白的手掌交叉在一起,声音羞滴滴的。
李奕奇抬眼看了一眼窗外亮起的天色,伸个懒腰,转头看着小婢女,悠悠笑道:“琪儿,你以后不用来伺候我更衣了。”
“少爷......”
琪儿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看着自家少爷,然后突然‘扑腾’一下子伏跪在地上,好听的嗓音中带着些许哭腔,道:“奴婢不知做错了什么,少爷不要赶奴婢走。”
见到这一幕,李奕奇哑然失笑,说道:“起来吧,我不是这个意思。”
“今年年末束髻之后,我便十六岁了,算作成人,在府中有一定说话的权利,可以还你自由之身,以后,你不用再做下人了。”
“你不是也一直想读书吗,到时候我请我的老师写一封举荐信,推荐你进入‘豫章书院’读书。”李奕奇悠悠笑道,看着眼前娇滴滴、含苞欲放的小丫头,心中却是一暖。
在自己的梦境中,正是这个机灵的小丫鬟见势不妙先一步逃出了李府,然后还冒死买通天牢的守卫给自己通风报信,不然,自己连这一世怎么冤死的都不知道。
闻言,琪儿大大的眼睛一湿,摇头道:“少爷,琪儿不去。”
“为何不去?”李奕奇眉头蹙起,不由问道。
按理说,小丫头这个时候应该喜极而泣才对,难道是高兴过头了,开始胡言乱语?
“奴婢......奴婢......奴婢想留在少爷身边......”琪儿低着头,俏脸红的和苹果一样,声如蚊呐,最后几个字声音小的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留在我身边,你想进入‘天府学宫’?那估计是不太可能。”
“虽然‘天府学宫’号称天下第一学宫,但却只收王公贵族家的弟子,况且那的学费你也负担不起......”李奕奇先是一愣,挠然后了挠脑袋,露出一丝苦笑。
“不是......”琪儿低着头,半响说不出话来。
见状,李奕奇默默摇了摇头,他知道对方机灵,但有时候却也是笨笨的,不过,既然已经起身,他也不能继续赖在床上了,毕竟日晒三竿,太阳都快到正午了。
“少爷,您......您腰带系错了,还有......”琪儿站在李奕奇身后,看着自家少爷穿上一身白色锦衣,低着脑袋,轻声低语提醒道。
“......”
李奕奇俊秀的脸色微微一红,转身用手轻轻掐了掐小丫头嫩的出水的小脸蛋,悠悠道:“这时上京城中最时髦的穿法,你个小妮子孤陋寡闻,不知道而已。”
“时髦?”
感受到脸上那熟悉的触感,琪儿美眸中流露出一丝小小的羞涩与欣喜,大大的眼睛眨动两下,心中想到怎么又从少爷口中听到一个自己不懂的词语,看来自己实在是太笨了。
“算了,你替我穿吧。”看着铜镜中穿在自己身上的那七歪八歪的白色锦衣,李奕奇摸了摸鼻尖,摇头苦笑道。
在琪儿的服侍下,李奕奇正确的穿好一身华丽绝美的锦衣,站在铜镜前转了个身,心中颇为感慨,无声的笑了起来。
“少爷,您午膳是想在哪里用?我去安排。”看着穿戴整齐的李奕奇,琪儿红扑扑的小脸蛋浮现一抹满足的笑意。
“就在这里吧。”
“是。”
看着琪儿连跑带蹦的小小身影,李奕奇摸着镜子中自己的倒影,一道光芒从眼中一闪而过,嘴唇动了动,喃喃道:“活着真好......”
穿好衣衫,洗漱一番后,李奕奇在房中吃起了琪儿准备好的食物。
一碗细闷的鸡汤、一叠鱼肉和鸭肉、还有两份清炒的蔬菜,以及一笼花糕状的点心。不算太过奢侈也不算简单,王侯家的公子也不能天天山珍海味,作为午膳,这已经足够丰盛了。
吃完饭,李奕奇默默走出房间,抬眼望着自己眼前这熟悉的家。
木质的楼房,整洁有致、鳞次栉比的假山、园林、院落,池塘中的山石和玉雕,如天然成形的艺术品般精致绝伦、美轮美奂。抬眼望去,远方是一片巨大的校场,此时正有李九杀带回来的士卒在里面骑马射箭,演练兵法。精致细腻的侯府大宅中不失铁血硬朗的军中气息,这便是李府,大夏皇朝的百年帅府。
见到这一幕,李奕奇面露后怕之色,心中长叹一声。
梦中,自己眼睁睁看着那些凶神恶煞、脸色冷酷无情的士兵手持一张张封条将这百年帅府的一间间房屋封闭。自己的几位家人,府中的几百口仆役、下人全都如鸡鸭一般被驱赶、禁押。那一刻,只有李奕奇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那股无力感。
“好险,那只不过是个恶梦而已,是梦,自然有醒来的一天。”李奕奇微微一笑,走下楼,来到一处种满紫色竹林的园子中。
此园名叫紫竹园,园中有许多休息用的桌椅,中央的凉亭上还用一块完整的大理玉石雕刻成了一个棋盘桌子,两侧放着黑白二子,兴致一来,随时可以来上一盘厮杀。
李奕奇已经知道了,府中帮他请了假,几天之内都不用去学宫,学宫中也传来问候,那么接下了几天,自己可以悠闲一阵子了。
此时正值晚秋,一阵阵凉风吹落一地的紫色的竹叶,紫竹园内,李奕奇随意坐在棋盘的一侧,捏起一枚黑色的棋子,兴致勃勃的看着眼前的棋盘,然而还没等他落子,就听到耳旁传来一道风急火燎的声音:
“少爷,您在这。”
“什么事?”李奕奇望着一路小跑过来的琪儿,问道。
“少爷,唐公子来了。”
“唐公子,唐七?”李奕奇脸色微变,不由问道。
他双眸中露出一丝惊骇之色,因为在哪个梦中,自己也确实是喝酒时被人误伤,然后倒地昏迷,接着第二日自己也如现在这般坐在这紫竹园中,唐七前来探望自己,然后便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
“他在哪?”李奕奇愣愣的问道。
深秋时节,天色已经转凉,但是李奕奇却觉得自己额头流下一丝冷汗、后背也湿了。
“正在前厅。”琪儿乖巧的回应道。
李奕奇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双眸中迸射出一道凌厉的目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