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浮石下沉,端极灵山上的冰雪融化了,万条细流汇成了一道天河飞流直下,慕容芷才与风沉打量着四处湿答答的山门,竟感到无比陌生。
玄武的嘶吼从远处传来,兵刃交鸣,响成了一片。
赶来支援的陶然村村民在玄真殿外结成一道道法壁,黄老三与陶朱公站在外围,联手抵抗魔兵,但由于敌人数量太多,两个人的脸上身上都挂了彩。
“慕容公子,玄冰殿,快去玄冰殿!”黄老三无暇西顾,慕容芷才与风沉奔至面前才猛然惊觉。
慕容芷才听到“玄冰殿”三个字,立时脸色大变。风沉跟在他身后,挥退了蜂涌而来的魔兵,为两人开出一条血路。
慕容芷才想起师父那一身病,不由得心急如焚。
谁也没想到焚音会在这个时候对端极派出手,竟教人猝不及防,慕容芷才脑中千万个念头转过,只滤出了十分悔意。
路上,端极派弟子横七竖八地躺着,每一张熟悉的容颜,都让人心寒不已,那些曾经鲜活的面孔,很快随着杀戮消逝。
“师父……”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慕容芷才听到冰棱破空的声音,渐渐地腿发软。他扬手砍倒了几名魔兵,终于看见了返香的影子。返香真人银发飞扬,一身衣袍斑斑点点全是血。术华扭曲着空气的走向,推挤着那张冰雪似的面容,返香的脸在空气中被搓圆捏扁,竟是连半点反抗的余力也没有。他身后昂头扫荡群魔的玄武,就像个笨拙的布景板。
“枉费心机!”焚音站在殿外,手中举过一道光束。黑煞气息的中心,闪烁着莹紫的电芒,一如茶小葱明媚的眼瞳。
“师父!”慕容芷才这一喊,声音却被风吹破,听起来更像是撕心裂肺的惨叫。
“枉费心机的人,是你……”返香打横法器,跨弓步做了一个誓死抵抗的动作,扭头将嘴角的血迹抹在了衣袖上。
“手下拜将。何以言勇?返香,本尊不想杀戮,这一切都是你们逼的。”焚音居高临下,看着昔日对手嬴弱的身量,冷然道,“仙者修心修德,我看你们这《道德经》都是白读了!御华无德,端极无心。哈哈……口口声声说什么斩妖除魔,自己却被心魔挡在天道之外,区区一个仙名,便放倒了一大批俗人。你们修者究竟有没有想过,何者而为魔,何者而为仙?”他说着。凉凉地看了慕容芷才一眼,后者挥剑,闪身挡在了返香跟前。
“邪者为魔,义者为仙。”返香微微理顺了气息,语气冰冷。
“错,是败者魔,成者仙。当年若不是众神相护,我魔族何至于弄到如此下场,本尊前来。只不过是舀回当年所失去的一切。”他眼睛微眯。突然举手将掌中的魔息砸了出去,一团黑雾,在湿泽的空气里瞬间膨胀,包裹着内里灼亮的电光直扑而来。
慕容芷才听见剑身哀鸣。手中法器,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芷才,去找茶小葱,让她别回来!”返香突然腾出一只手来,抓住了慕容芷才的肩膀,动作只在瞬息之间,慕容芷才还没来得及稳住手中法器,便被直直地抛出了战圈。紧跟着,一道惊天动地的震响,竟是玄武回身蘀返香接了一掌。
“听你师父的,快去!”玄武有些懊恼,他一生狂傲,难免与人置气,他只以为四神兽集天地灵气,只要是人都会垂涎,可他却偏偏算漏了一个茶小葱,因为茶小葱与他解约,他的力量也不能全部发挥,如今想要与焚音打个平手都难于登天。
返香被魔气震得晃了晃身子,抹唇,又揩去一道血渍。
“师父。”风沉好不容易挤到林蜡竹身边,才发现自己再也出不去了,魔兵将林蜡竹里三层外三层地包着,一副拼命豁出去的狂热模样,鲜血让他们沸腾,杀戮,才使他们感到快意。
“你来做什么?”林蜡竹盯着风沉模模糊糊的脸,半天才将眼神聚焦,她杀红了眼,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乌鸦鸦的魔族黑袍包裹着她,呈合围之势。林蜡竹的身上也中了剑,不过好在仙术上还能应对。
她的对手是迦洛。
“徒儿入师门的时候发过誓,这一生师父在哪,徒儿便在哪,师父别想赶徒儿走!”风沉明白慕容芷才也是同样的心思,可是人家的师父不允。端极派是他最后的落足之处,他不能再失去,他还没看到那个人的下场,他也不打算就这样倒下去,唯一能做的,似乎就只有咬紧牙关顶着,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茶小葱她……”林蜡竹挥剑连刺了十几下,三剑落空,对于魔动之术,她这样的准确率已经是当今无双了。
“茶小葱她是端极派的四掌门,她同样也不会就这样走了!”风沉远远地望向慕容芷才,折身与她背对背,靠在了一起,“十万魔兵算得了什么,焚音魔尊又算得了什么。”
风沉也好,慕容芷才也罢,在焚音眼中不过是与其他仙门弟子无异的后辈肖小,他自然不会看在眼里,但对方三番四次地提起茶小葱,却由不得他不在意。魔兵涌动,因为杀戮而亢奋地尖啸,声音破空,渀佛刺穿了天顶的云层。失去了云海庇护的云域终于露出了本貌,衬着倒塌的房屋瓦舍,一片狼藉。
“你以为茶小葱洗髓成功的奇迹会在自己身上重现?瞧你现在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我连杀你都嫌麻烦。”焚音挑眉轻嘲,却使了个眼色给迦洛。后者会意,转身逼退了林蜡竹,悄然退后,隐没魔兵之中。同样的一身黑袍,面目不露,他在人群中消失得无声无息。
“芷才。快走!”慕容芷才站在圈外,几次想扑上来,却又被汹涌的人流挤退,他双目赤红,眼角几乎撑裂,却无力改变师父身处下风的事实。迦洛引身而退,恰恰与他撞了个正着,慕容芷才二话不说。一把长剑全都招呼在了魔族大护法身上。
……
“是你?”木妍看清了朝她这边御风而至的白衣少年。
“是我。”暮云卿寒着脸,却越过她直直地走向了魔族布的下法阵,手中白光一闪,长剑出鞘,拦腰斩断了一名魔兵的腰身。
“原来是你!”木妍这两句话听起来似乎是重复的,但暮云卿知道,这其中的情绪已经截然不同。如果说前一刻她那一点唤是有些意外,那此时此刻。便只能用震惊来形容了。她认出了那把剑。
“你不想见到我,同样,我也不想见到你。”暮云卿木然挥剑,一连刺到数名魔兵,剑身却依旧明亮如镜,甚至可以晃得出他精致的眉眼。他衣摆临风。像一朵盛放的白莲,他面如冠玉,神情却萧萧如落木,他的一举一动,瞬间与过去那残酷的影子重合,木妍思绪瓦解,终于只剩一腔旧仇。他是她三月怀胎所生,他的成长如普通羽族一样迅速,这才十五年。他便出落成了这样一名清秀孤傲的少年。是什么原因,竟让他在她眼皮底下苟活了那么久?是什么原因,让她认不出他?
他是她的儿子,也是她一生的恨怼与耻辱。而那把逐日剑,便是断决过往的绝情之剑,没想到这把破剑还能苟存于世。
想不到,他们还会见面。
“撤出稀涂火原,滚回你们的渺夜之城。”暮云卿连破数人,蓦然转身将剑尖对准了她。像他的父亲一样,这剑势很稳,剑尖一点颤抖都没有,他是一个合格的剑术师,却不是一位好儿子。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样是在跟谁说话?好说我们也是一场母子,你身为魔星之子,居然为仙门这群狗卖命,丢不丢脸?”木妍轻轻仰头狂笑不已,这一笑,却笑出了昔年的沧桑,她曾经也是为仙门卖命的人啊,是那个人让她醒来的,醒来之后,一切都回不去了,昔日的温情郎君没有了,昔日的师门和睦也消失了,她变成了一幽魂,被常年禁锢在漆黑剑匣里……她怎么能不恨?
“母子?当日你在渺夜之城对我白般折磨,可又曾想过我会是你的骨肉?既然你不愿就此撤兵,便休怪我不客气。”他话音刚落,手中剑花飞舞,幻成万道星光散射开去,耳边惨叫不绝,他却连眼睛也没眨一下。
剑意已达顶峰,即使不沾灵气,也同样威震八方。
木妍寒声道:“既无情义,只能针锋相对,孽种,你早就该死了,就在十五年前!”
魔族的千秋大业就毁在她一念之间,焚音待她不薄,最终却只落得心机错付的下场。谁曾想到,堂堂魔尊好不容易寻来的魔星在觉醒之前就成了羽族剑师的剑灵?那个亲手杀她的人,还是她一生所系的美情郎……
没错,她与逐日剑朝夕相对,她对羽族的剑势早已了如指掌,只是她后悔没早点将他弄死,如此便少了许多麻烦。
“暮兄弟!”
绯灵与亭小佩一前一后地赶到,看到的却是一黑一白两道快速移动的光影,她看不清招式,却能感受到弥散于空中的杀气。
“他们是母子?瞧这阵仗,分明是杀父仇人啊。”亭小佩摸摸脑袋。
“没准比杀父仇人还严重。”绯灵祭出法器,掷向魔族的链阵,听身后的斥斗之声似乎渐渐地远了。
当暮云卿对母亲还抱着一丝希望的时候,面前这个女人亲手毁灭了他幻想中的一切,将他推入到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以为他可以以徒儿的身份一直陪着茶小葱,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也好,却不想那一天,他魔性大发,居然对她做出了那些事。从那一天起,他便再也回不去了,他唯一放在心上的那个人在不知不觉中离他越来越远,看着她痛楚到底,他却再也无法再敞开心扉。
这所有的所有,都是这个半魔的身份为他带来的。
其实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就是诞下自己的生母,因为羽族多半没有姓,他这个暮字,取的是木妍之“木”的谐音。父亲爱着她,才会对她如此残忍,他不过天真地以为,只要一直在一起,便已经足够。
对于人世情爱,羽族向来天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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