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妍……木妍……茶小葱脑中牵牵绊绊,却怎么也理不清头绪。她觉得很困,很困,眼皮变得似乎有千钧重,迷糊中,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手吃力地穿过丁公藤的肋下,后者被她这样牢牢的箍住,早已僵直了身体。
茶小葱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守着她的娉婷笼着秀眉,一脸不豫。虽然明白茶小葱是将丁公藤将成了婪夜,但她仍免不了生气。
“她伤得不重,隔天就能醒了。”丁公藤净了手,亲手为茶小葱绞干了帕子,突然道,“你不是说去襄阳?怎的来了这里?”蟠龙镇与襄阳相距甚远,并非一句“顺道”就可以遮掩过去。
“我等行至半路,发现了魔尊的踪迹,所以一路跟来。”娉婷不敢看他,目光扑闪着将眼珠撇向了一边。她撒谎了,她是发现了魔尊的行踪没错,但她事先并不知道魔尊焚音会来到朱雀殿,她只是得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可以名正言顺地腻在丁公藤身边。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不自信起来,在旁人看来平淡如水的茶小葱,在沉默中发挥着作用,看出了暮云卿的沉沦,也看懂了婪夜的执着,她担心丁公藤也会动那不该用的心思。而她亲眼看到孔雀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就愈加肯定了这一点。
丁公藤无声地侧目,视线只是略略一停,没有拆穿她的谎言。
这时孔雀一把推开了房门冲了进来,迳直就奔到了床边:“小葱她怎么样?她……会不会死?”即便见识过茶小葱的野蛮与强悍,他仍忍不住将她当成弱者来看,在他眼中,茶小葱是剥开也没有二两肉的排骨妹妹。被邪鬼王这么来一下,只怕会魂散。他又哪里知道,茶小葱连魔尊最强大的“地煞”也熬住了,不但熬住了,更以洗髓之术完成了自我的提升。
丁公藤的答案还没说出,孔雀已迫不及待地握住了茶小葱的手,触及那温煦的体温,才微微回神。茶小葱的身子还热乎。脸色虽白,却很平静,连呼吸都未曾紊乱,根本不像个伤员该有的模样。
“她只是虚耗过度,昏过去了,很快就能醒。”丁公藤看向孔雀的脸色并不好看,“焚音呢?他在哪儿?”朱雀殿里魔气喷涌,整棵树都像被魔气罩住。但生为羽族之王的孔雀却不似有入魔的先兆,只有一种可能,孔雀趁着朔月之时,将魔尊给困住了。
“还在祭坛里关着。”孔雀见茶小葱没有大碍,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顿觉踏实了不少。他又露出了羽族天然的矜贵与高傲,“本王因为他差点堕入魔道,此等仇怨,不可不报,便是为着鲲鹏王,本王也会尽力一搏……”
“放了他。”丁公藤没有等他说完,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
“为什么?莫云笑,你不为因为惦着旧事之情,想就这样放过他吧?”孔雀看看一身瘀青的茶小葱。将一双睁圆的眼睛对准了丁公藤。却不想后者变脸比翻书还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丁公藤的玉颜上就像覆了层霜。
“此话只说一遍,这世间没有什么莫云笑。只有药家的丁公藤。还有,我让你放了他,也是为你好,不错,你今天是能关住他,但明天如何,后天如何?连凤王都不得不听命于他,你能奈何?”不需要向人解释太多,对于孔雀这样性喜主观臆断的人,只要给他个怀疑的由头,便可以达成目的,至于他会怎么想,他丁公藤管不着。
果然,孔雀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迟疑地瞟向身侧的娉婷,蓦地了然道:“难不成他是故意的?他故意要留在朱雀地脉?”魔尊可贯通六界,畅行无阻,哪用得着他来打开阴阳路?他猛地站起来,额上隐隐地沁着汗意,却来不及擦拭。
“村长她能够就此脱险,也算得是欠了魔尊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娉婷话还没说完,孔雀已经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丁公藤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跟在他身后慢吞吞地出了门。
“王后她真的只是虚耗过度?”邪鬼王那一下不知将多少恶鬼闲差炸得飞灰湮灭,其威力之惊人,可想而知,丁公藤未尝看得仔细,如何能这么快地下结论?她三步两步跟上了去,却听到丁公藤的一声叹息。茶小葱的身体,从一开始就由不得自己,体内的一正一邪两道真气,一直不住地纠缠,从针锋相对到和平共处,茶小葱的修为努力地控制着它们的运行轨迹,它们也在暗中支配着茶小葱的身体,正因为如此,茶小葱受伤痊愈的速度要比寻常仙门弟子快上几倍。
“丁先生,王后她怎么样?”横颜等人一直在门外守着,见到二人出来便迎上去……
朱雀殿外,夜莺的长袍随风轻摆,鹦鹉与乌鸦一同持着横颜一干人表情凝重,也不知过了多久,鹦鹉还是开口:“陛下的决定必然有其道理,夜莺前辈,你我又何苦那么执着,庸人自扰呢?”
夜莺怒道:“焚音倒还好说,那个女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该放了,你忘了云卿这孩子的爹是怎么死的?”
鹦鹉心头剧震,却倏然垂头,掩住了眼底那丝罕见的恨意,再抬头时,他脸上又挂回了那副浪子般的笑容:“她到底是云卿的娘亲,一切缘份造化也不由你我说了定,还是让云卿自己选吧。”
木妍……
暮云卿……
想起来了!暮云卿,暮云卿分明是姓木,暮云卿说他在渺夜之城遇见了自己的娘亲——他的娘亲就是木妍!
茶小葱一个机灵,醒来了,在梦中浮沉挣扎,又是一身冷汗,她双目无神地望着帐顶令人眼花的碎小图案,用力提气。痛感袭来。五脏六腑都似要燃起来似的,她恨恨地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磨磨蹭蹭地下了床。窗外喧声入耳,似乎有很多羽族飞来飞去。
远远地,听见了兵刃交鸣的声音。
“木妍!不能让她走了!”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还活着,可是这样的娘亲,要来又有什么意思?茶小葱扶着桌椅挪至门边,大门应手而开。迎面而来的是一个陌生而熟悉的怀抱,热情洋溢得似乎要将人烧着。
“小葱,你醒来了?丁先生果然没有骗我!”孔雀花哨的衣袖拂过她茫然傻气的脸,突然架起她的双臂,将她托起来。茶小葱眼一花,竟被他抱着转了一大圈,停下来时,孔雀如水的眸子就那样湿湿地望着她。渀佛望穿了回忆。
“停,停!打住!我刚才出了一身汗,很不舒服,你离我远一点。”她挣扎着从他手上掉下来,顺面在他的黑色长靴上盖上一个脚印。孔雀的不仅不痛,反倒笑垮了嘴。
“对。不说我还忘了,朱雀殿的温泉好,对伤处也有着许多好处。”他二话没说,便将茶小葱打横抱起,茶小葱提气欲闪射过去,却没还是迟了一步。孔雀的周身流动着一缕似有似无的花香,令人心旷神怡,可茶小葱却偏偏经由这花香想起了许多细节。就是这股子花香,令她不能及时认出婪夜。
“孔雀……”她的声音虚了下去。听起来没精打彩的。
“嗯?”孔雀亲热地将她抱进了怀里。
“婪夜同羽族的约定。是什么?”他一定是答应了其它条件,才不愿意现身见她,他与羽族,决不是施与受那样简单的关系。婪夜在她面前用过三次时间术。每一次都带着十分凶险,人人都知道光阴一去不倒流,婪夜使用这样的禁术,后果究竟是怎么样的,已然不得而知。她的心里空荡荡的,像放假时被搬空的音乐教室,只有空洞的风琴嘶嘶作响。
孔雀将她稍稍拉远了一点,眸光闪动未定,他的声线依旧是沙沙的,糅着点温柔的余韵:“小葱,他走了,不会回来了。”物物相易的条件听起来太残酷,他看着茶小葱如死寂的眼睛,寻思着挑了一种含蓄的说法。他自然不会说,作为打开冥界之门的附加条件,羽族对茶小葱动了心思。虽然这一切都是鹦鹉着手安排的,却也暗合了羽族之王的心意,他初通情爱,对许多事情都想当然。
“他走了?”茶小葱挣开了孔雀的手。
“嗯。”孔雀点头。
“呵……”茶小葱笑了笑,突然什么也没说,返身躺回了床上。
“茶小葱你……”孔雀并不是头一次发现自己看不穿她,他的心头乱起来,像千万只蚂蚁在心门上爬来爬去。
茶小葱翻了个身,任眼泪掉落在里侧:“孔雀,他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与他已经夫妻之实?”把用过的女人当礼物送人,婪夜啊婪夜,你真是太大方了。茶小葱擦着发红的眼睛,却擦不干眼角的泪,鼻尖流淌着海水的咸腥,似有海浪声,轻轻地冲刷着满是槽痕的沙滩。走了一大圈,她又回到了四年前的地方,她还是她,孔雀也还是孔雀,但是很多东西都不再像从前那样简单直接。
“你喜欢他?”孔雀看着茶小葱的背影,不确定地问。
“不只是喜欢,是爱。”茶小葱说完,便放声大哭起来。如果爱意情缠,从来没有如果,如果四年前,她没有来过朱雀殿,是不是一切早已不同?她说过,她的心很小,小得只容得下一个人,哪怕他是只狡猾的狐狸。
孔雀手无足措地站着,羽族不拘世情,凡事都是以情理判断本心,孔雀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心跳的无力,却没法改变。他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看着茶小葱微微颤抖的身子,他想再去抱她,却又觉得她是那样脆弱易碎,令人束手无策。
……
襄阳城外,没有月光,孤清的城楼上,斜倚着一位淡蓝衣袍的少年公子。他一半的身子躺在阴影里,另一
半却露在火光下。
城内影影绰绰的人影,散发着尸腐的恶臭,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时不时晃晃手里的酒葫。暮云卿与绯灵、亭小佩三人远远地看见一簇剪影,萧索的模样,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冷硬。喝了点酒的慕容芷才,是柔软的,他潋滟的眸子,便是最好的佐证。
“慕容师兄,你醉了。”印象中,慕容芷才从来不会这样失态,暮云卿有些惊讶,但惊讶过后,却是例行公事地将他的酒葫舀开。
“茶……”慕容芷才翻了个身,差点从城楼上摔下去,暮云卿陡然听到那个字,手上松懈,还好亭小佩地拉住了他。
“茶?这个地儿哪来的茶?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绯灵看看这寂寥的死城,皱起了眉头,“还是那丫头想得周详,若不是遣了我们几个过来,你还不知道要熬到几时。”她没好气地瞧向暮云卿,转了语气,“还有你,扶个人都扶不住,顶什么用?”
暮云卿默不吭声地站在一旁,丝毫没有要帮手的意思,渀佛已经呆掉了。
城楼下的“鬼”影晃晃悠悠,骨架相碰,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软绵绵的关节似乎就要断裂。
襄阳城已是一座死城,满地走尸的怪物之城。
“今天是朔日啊,难怪要选在今天……”绯灵忽然用意不明地叹了口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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