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已过,临安城内下了第一场雪。
端极灵山下雪更早些,戚如花回师门一趟,眉毛上便染了霜。
离上元节点玉大会还有一个月,离语翠的三月之约也还差一月。
茶小葱在凤凰画坊联合醉天香卖起了新年“手办”,虽然泥胎制成的娃娃比不得pvc树脂材料那么光鲜漂亮,但好歹也算是完成了昔时的漫画家梦想。只是,这一家独大的感觉有那么一点孤独。
襄阳城的瘟疫比想象中来得快,甚至有人亲眼见到城墙之内饿殍遍野,但茶小葱与婪夜却知道,这不过只是尸走之征的后遗症。
不会吃、不会睡、不会有感情、不会有要求的行尸走肉,当然会因为水份的流失而变成干皮包骨,给人的假象便是这儿的人得了瘟疫。
跟着,又有人发现在襄阳城附近的一家大型牧场因为瘟疫而死了不少牲口。
……果然,做戏就要做足全套!
这样一来便没有人会怀疑到仙门,而兜售冥钱符纸的道士们又免不了小小地挣了一笔,甚至连襄阳城方圆四五十里的道观香火都突然旺盛起来。
只是街市坊间还有另外一些说法在流传,比如襄阳城瘟疫根本是妖魔所为,比如御华派弟子为抗击妖邪,不惜舍身取义……
第三种说话奇特一点,却流传得更快更广,那就是御华派弟子范铨对师妹阎束兰由爱生恨,因而对其萌生歹意,更勾结魔族,奸辱同门。
一波三折的设定,更符合广大八卦爱好者的需要。
新一期的《六界异闻录》创下了销售新高。所有杂志都在出刊的前一天被一位神秘人买走了,所以那个最接近真实的版本并未出现在世上,风沉不在乎自己狠狠敲了御华派一记。
对于金银钱财,仙门弟子似乎并不能真正免俗。
“万俟家族生息之地颇为神秘,要想查知万俟正的下落,十分困难。”
茶小葱派出去的人只追查到一半就断了线索。看来真是在路上遇到了不测。不过有件事情很奇怪。一向以高富帅美公子自居的流霞庄居然也学着打铁的工匠起炉铸剑了。
“师叔,为什么不派人去流霞庄查探?万俟家族一向以铸造为长,结合流霞庄的举动,答案呼之欲出。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打住?”风沉有时候看不穿茶小葱的想法,但万俟家族的事与端极派无关,他能提点的也只有这些。
“如果只是打铁。应该不会有事。”
流霞庄曾经抢走万俟家族的铁精,现在又积极起炉改行炼铁,一定是有所求。
世间神兵难求。流霞庄的公子少爷们那么有闲情逸致,料想这一时半刻也不会对万俟家族怎么样。现在茶小葱考虑更多的,还是点玉大会。
“找几个机灵点的弟子继续盯着,一有动静立即回报。”
她并不是想撒手不管,风沉微微放下心,回头照吩咐嘱托弟子去了。
安阳站在回廊上一边看雪一边呵着热气跺脚不已,淡淡的白气从口中喷出。很快与那苍茫的大雪混为一体。戚如花为他递过一盅热茶,却见一道修长的人影从中门进来。一身雪白的裘袍落满了冰花。戚如花刚想出声,却猛见对方抬起了眼睛,只是向着房门望了望。
随后而来的还有一位白衣少年,这样冰冷的天气,却只着一件单薄的沁丝长袍,猎猎风声中,飘摆如云。
“师尊,是芷才师叔和云卿师叔来了。”戚如花定了定神,麻利地打起帘子,茶小葱刚刚合上手里的茶盏。紫眸当中透着些惊疑。
“他们怎么会来?”茶小葱在凤凰画坊的消息只有这儿不多的人知道,戚如花现在的嘴很紧,应该不会是她说的,安阳与叶眠则根本没有时间回去师门,风沉绝不会那么不知轻重,难道是……“婪夜公子呢?他回来没有?”
婪夜去陶然村找蒙长老议事,这时候早该回来了。
“他在栖梧巷买了你最爱吃的云片糕,说是让我捎来,还有,他今夜大概不会回了。”慕容芷才的语声还是一惯地冷淡,但那次醉酒事件闹得很不寻常,呆子也知道这人冷冰冰的心里在想些什么。茶小葱没有去接云片糕,吐了半片茶叶出来,坐在椅子上没动。
暮云卿一撩襟摆跪下行了大礼,慕容芷才看他一眼,只好将手里的东西都交给了戚如花,有模有样地跪下唤了声“师叔”。
“你们来这儿的事还有谁知道?”茶小葱的语意中带着些疏离。
“师父请放心,弟子与芷才师兄一路很小心。”暮云卿还是像以前一样侧身侍立一旁,只是这样的高度让茶小葱觉得异常局促。
她看向窗边伫立的素净人影,半晌,才得到一丝漫不经心的回应。
“无妨,多些人手也好。”风沉恢复了素有的温和,目光在暮云卿脸上略略一停,皱紧了眉头。
暮云卿恭声道:“是林师伯叫我来为风师兄搭个手。”
无懈可击的表情里看不出什么端倪,风沉忍不住了心中的不满,没有说话。
慕容芷才的眼睛比往常更深邃,配上雪白的裘领,更映得肤白似雪。
要说美男子,这屋里三个都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风流姿态,但是这冷凝而诡谲的气氛却令人心中不安。茶小葱无福消受。
“既然来了,我也不好赶你们回去,这儿里里外外都是由风大哥打理的,该做点什么都听他安排便是,不必再来问我。我去画楼看看。”茶小葱轻轻咳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戚如花为她放下帘子,屋子里的光线顿时暗了。
外面的空气虽然有些冷,却比那屋里轻松许多,茶小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男人多了才是大麻烦。一个两个三个都是扑克脸,倒像是她十恶不赦,做了欺行霸市的奸商。
为了表示她没有躲避的意思,茶小葱还真的去了一趟画楼,与使君子聊了一会才觉得心头轻松不少。
前院的掌柜拿来了上个月的账目,茶小葱随手翻了翻。才发现使君子现在已经是领一等画师的工钱了。当时她只是随口答应让他留在凤凰画坊学画。却不想这家伙居然还有些天赋,短短几个月便做上了一流画师。
事实也证明,她从来就不是伯乐,老是看走眼。看花眼,或许也是因为这样,返香根本不向她解释为什么。包括之前为什么他会一再要求她远离风无语。
她不再打扰使君子画春宫的雅兴,独自迎着寒风冷雪踱了出来。
画楼不高,却可以看见庭间斗檐。与半树凝冰的梅枝。
“师父,婪夜大哥说师父的处境危险,是不是真的?”不知什么时候,暮云卿站在了她身后,问候的语声被刻意压低,居然有些怯意。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茶小葱没有回头,只是默默眨了眨有些酸胀的眼睛。
“画楼是坊间重地。你先回去吧,我不想同你解释。”茶小葱抬了抬手。示意他退下。
可是转身,那家伙却没有要走有意思。
“师父若是觉得弟子不对,可以打可以骂,甚至可以将弟子的另一张翅膀折了,只要师父不怪罪。弟子还是弟子,不曾变,也不会变。”暮云卿直直地迎视着她的眼睛,确定她不会突然转身后,才又郑重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我没有怪过你,我也没有时间怪你。”茶小葱已经黑了脸,“我叫你回去你便回去,怎么?不愿听师父的话了?”
暮云卿身子一震,勉强站定,又反反复复地看了茶小葱几遍,才缓步离开。
冬季的皑皑白雪上,留下一道孤寂的影子。
这一夜似乎比往常都要冷,没有暖床的狐狸,也没有温存的语声,整个夜晚都只听见窗外呜呜的风吼,与细细的落雪。
茶小葱蜷着身子,在榻上翻腾了许久,才得沉入梦乡。
她做了一个很乱的梦,梦见风沉亲手将长弦自风无语腹腔中拉出,拖着一地花花绿绿的肠子,看见暮云卿静静地躺在雪地里,整个大地只剩下一丝血红印在他冰冷的唇角,看见慕容芷才跪在地上发呆,看见婪夜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个梦没有前因后果,却处处透着无奈与哀凉,她想抓住婪夜的背影,却被见那飘渺的白影被残雪淹没。
“婪夜!婪夜!”
她伸着手在黑夜里抓爬,终于抓着一丝温暖的所在,她的声音渐渐地低了,只余下唇角一丝平静的笑意。
床边蹲着的人,看着与自己十指交握的小手,整个人都像掉进了冰窖里。
虽然还穿着白裘,可肩膀却禁不住颤抖,不冷,却很凉。
茶小葱枕着那条手臂酣睡一夜。
第二天破晓,戚如花照例为她端来了热水,却见她赖在床上不肯起,只顾探着头在床头爬来爬去。“师尊,你在找什么?”
茶小葱不踏实地表情令她有些担心。
茶小葱一愣,摇了摇头:“没事,掉了点东西……算了,也许是昨天落在别处了。”
她瞥一眼身侧平整的床单,在心中轻轻地叹了口气。
婪夜没有回来过,她昨天感觉到的一温度,不过只是一场梦。
是不是习惯了就一定会离不开?她永远也不想知道答案。
她更不想知道,那个陪了自己一夜的男人看见她让出半边床时的复杂心情……
慕容芷才又想买醉,但是却忍住了,这世间没什么不可以忍的,那个愿望在心里藏了那么多年都能忍住不说,这份心情又算得了什么?
从石室里出来的那一刻起,他不是就该放下了么?
“师叔,点玉大会的名额已经下来了,师父能答应的都答应好了,只是这参会的技能……”风沉大清早拿了张纸回来,进门便看见了茶小葱的惺忪睡眼。
她懒懒地接过那份名单,匆匆扫了一眼,突然道:“婪夜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她只记得婪夜。
风沉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想要再说点什么,身后一阵冷风袭来,一人夹着风雪飘然而至,迳直冲到了茶小葱面前,长臂一舒便毫不避忌地将茶小葱拽进了怀里。
“都办妥了!”他拿从身后拿出一件设计奇异的长裙,轻轻一抖,比在了茶小葱身前。
那是一件西式设计的晚礼服,而且还是性感的露背装,不过衣料明显比茶小葱在现世看到的要高档得多,摸在手里软软的,质地细柔,绝对不像窗帘布那般粗糙。
“你忙了几天,就是为了这个?”茶小葱卡了卡腰位,不多不少正合适。
“快过年嘛,哪家姑娘不想穿新衣裳,孤红的手艺还真是不错,嘿嘿。”
婪夜旁若无人地打量着茶小葱,目光一直游离在茶小葱的胸腰臂之间,那“猥琐”的目光刺激到风沉差点动手打人。这都什么时候了?做新衣裳?(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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