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怒中的狐狸最不好惹,茶小葱脑子犯抽了才会乖乖听话“死”回去。她偷瞄了一眼尚在兀自神伤的同人男使某人,思量一二,独自溜出了院门。
走得远了才记得回过头,却见小径飞花,远远近近几层渲染,竟将那破烂小屋衬出几许诗意。
海风吹进桃花林,揩走了三成香,薄雾散开后,四处满溢着青草味。
茶小葱施用法术对身上又脏又破的衣裳做了些处理,又穿过桃林跑去海边洗了把脸——不死泉里的泉水她不敢乱用,怕弄出什么副作用来。
这座岛不大,却也不是两三天可以看完的,茶小葱觉得寻找暮云卿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面朝着浩翰大海,她耸起双肩,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呼出来的时候,人已经随着一身疲惫瘫软在沙滩上。
海鸟拍打翅膀落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一步步蹦跳接近,对沙滩上横躺着的陌生人充满好奇。
茶小葱累,却又睡不着,精力到了强弩之末反倒成了强撑的惯性,她眼睁睁地望着天空发呆。
玄黄岛的天空与海水一样湛蓝,天边游云一丝连着一丝,像被风扯散的棉絮。
她又一次放出了灵息。
微弱的木灵之气朝着海水深处缓慢推进,水下的风物景致如实地反映在脑海。只是没想到沙石的尽头,竟是一处深黑幽暗的裂谷。
突然,一股强大的寒气自谷底涌上来,猛力将茶小葱的木灵之气逼回。
茶小葱心头剧震,不甘心地又试了两次,结果还是一样。
这水底居然设有结界!
她猛地站起身来,惊飞了周围的鸟儿,数片羽毛零落身前,勾起心底一抹酸楚。
她再也呆不下去,徒步转向花田。
岛上的草木看起来与外界并无不同,但处处透着新鲜,也许是不死泉的作用,许多反季的植物出现在田间,比如柑橘与山莓,又比如睡莲与桃花……各色花草铺满视野,姹紫嫣红地延伸到了天边。
茶小葱来到不死泉边,一眼就看见了正在花田里锄草的大脸怪人。
大脸怪人看见她不惊也不怒,只是稍稍转了个脸,便又低头忙起了手里的活计。它好像已经忘记了茶小葱带来的不快,此时正一边干活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宽厚的肩膀上落满了前来凑热闹的小鸟。
站在泉水边,可将花田概貌一览无余,那大脸怪人自然就是这片天地最醒目的焦点。
色彩跳脱的场面,竟然令人觉得无比温馨。
茶小葱有些发懵。
归田园居,也曾是她幻想过的生活。她一生只爱平淡,不喜勾心斗角,亦不爱争名逐利,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很宁静很安稳地度完一生,结果……她扯了扯嘴角,无声地露出一丝苦笑。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暮云卿,可是,要怎么找?她根本就不知道暮云卿突然抛她于不顾的原因。这一切来得突然,她只顾得上蒙头乱追,全然没有机会思考这场混乱背后的含义。
魔音……为什么暮云卿与她都能听到?为什么她却没有那么大的反应?这幕后控局的,是不是那个焚音魔尊?
陡然想起了深渊里那个蛊惑的声音,竟有些后怕。
“你来这里做什么?还想欺负我儿子?”何秀姑暴躁的喝斥打断了她的思绪。
茶小葱皱眉,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子,这女人什么时候来的她都没发觉。
那大脸怪人被这一声喝,吓得手抖,肩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地扑楞着翅膀飞散了,花田中美好的情致被打破,茶小葱也就没有了看风景的心情。她斜斜地睨了这对母子一眼。
“娘。”大脸怪人恭恭敬敬地走上前来,却有意离她们很远,兴许是害怕面对女人间的斗嘴。
它脸上挂着两个拳头大的深坑,蕴含的仍旧是茶小葱看不懂的表情,倒是它那手足关节之间淡绿的青苔十分引人注目。也就是这一抹绿,为其添了一丝活泼。
茶小葱眨了眨眼睛,没接何秀姑的话。以她现在的耐性,真没有搭话的欲望。
“别想着有老大为你撑腰,就可以在这岛上为所欲为!”何秀姑只盼着茶小葱早点滚蛋。
茶小葱在鼻子里冷哼出声,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听见了没有?你这是聋了?”何秀姑的声音拔高了一点,尽量变得尖锐,她又逼近了一步。
“你以为我想呆在这破岛上?你这岛上有金子还是有银子,值得我这般留恋?”茶小葱终是一扬眉,露出几分挑衅,视点却犀利地落在那大脸怪物身上。
“你!”何秀姑从来没被人这样顶撞过,顿时气得面色发紫。
“你什么?”茶小葱收回视线,直铳铳地道,“你一直这样惯着它,迟早将它惯成个废物!男子汉大丈夫,一个个哪些那么脆弱,动不动就哭算什么事?你有没有想过,将来你若是不在它身边,它要靠什么活下去?被人挑衅被人骂本是人世寻常,你就站在这儿骂我疯丫头、白痴,我连眉毛都不会皱一下。你要是再敢动手,我自会毫不客气地揍回去,真没那么多废话好说!”
茶小葱说完就走,她之前满心积郁无处发泄,便是一刻也不想逗留。
“给我站住!”何秀姑手上捏起一个法诀,集聚了木灵之气,蓄势待发。
茶小葱身形一顿,侧目道:“你要是觉得我说得不对,尽管动手!地方是你的,你要怎么做没谁可以拦你。还有,要护短的话,麻烦先看清楚后果!”
“这可是你说的!”何秀姑掀起一阵狂风,吹乱了茶小葱衣襟的下摆,更吹散了她的长发。
茶小葱伸手一攥,自空中捞起一根白不白灰不灰的发带,眸色一深,她抿唇握紧了拳头。默默地将发带系好,甩了甩头,突然挑起下巴。手心一抹绿光划过,同样不甘示弱地捏起了木灵法诀。
“娘,男子汉大丈夫是啥?”那大脸怪人错愕之下,突然问了这么个问题。
“问你娘去。”茶小葱绷着个脸,放弃了与她理论。并未留意何秀姑眉目间沉敛的痛惜。
何秀姑忽然收起了法诀,极尽伤感地叹了口气,竟不再管茶小葱,转身向田间的小木屋走去。
那大脸怪人一脸天真地追在她身后,扬起一路草屑泥灰,他大声问道:“娘,告诉不留,男子汉大丈夫是啥?”
“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像不留这样,脚踏地,头顶天,为人遮风挡雨……”
幽叹转瞬即逝,唯闻木门吱呀轻吟,双扉开了又合,一大一小两道人影消失在门脸里。
茶小葱本就没准备与她冲突,也就跟着收敛了灵力。之前也见识过了,姓何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但她到底不像是恶人,反而是自己,这几日过于急躁,怎么也按不下心头火。
她强自整理好心绪,坐在泉边安静打坐。
玄黄岛得天地灵气滋养,木灵充实,倒不是普通灵山可比。
茶小葱依照返香授予的方法,吸集聚纳八方真气,随着一丝清凉之意沁入脾肺,心中的鼓躁终于得了些消停。
茶小葱入门是从最难的飞燕闪灵诀开始修炼的,但因为仙法根基不好,很难将速度维持长久,所以她能习得第一重便到极限。原以为完成返香交派的任务便可回师门继续清修,却不突然想横生枝节,弄出这许多事来。现在倒好,她连自己的徒儿也丢了……
念及此节,着实懊恼。
木系功体当中的万象诀必须辅以木灵兵器一同修炼,说得通俗一点便是要求在最短的时间做到人剑合一,只可惜茶小葱现在身无寸铁,怕是练不成了。她只好继续吐纳,以八方聚纳真气的口诀引导周身灵气运转。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原该游走自如的木灵之气突然全都被堵在了左胁偏上的位置,怎么都过不去!
她想强行运气突破,却不料灵力反弹,冲散了内息,经络之间数道真气一起被撞岔了,肺腑间传来一阵陌生的灼痛!
“嗡!”仿佛是琴音鸣响,直冲脉门,血液中传来了沸腾的啸叫。
糟糕!难道是走火入魔!
没有返香这样的高手在旁指点,确实容易出岔子,她择了最简单的功体,却仍是出了状况。
茶小葱大惊失色,想收回真气已是不及,胁下剧痛完全绑架了知觉,她两眼一阵发黑,“咚”地一声倒在地上。
痛!
茶小葱这辈子还没试过这么痛,细腻且清晰的痛楚,像一根根荆棘扎进内脏,脉门鼓涨之时似有如无数丝线拉动荆棘彼端,于是那痛中带着点酸,酸中又和着一点痒,久一点,似乎又变成了麻。万般滋味,齐齐啃噬着每一根神经,如此清醒地痛着,倒不如被人一掌打死。
茶小葱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没有人看见她的狼狈,自然也就没有人懂得她此刻的无助,她倒在地上,脸上木然到做不出任何表情,瞳孔涣散得看不见任何东西,眼里的世界,变成了雾白的一片,明明听得到人言鸟语,却始终发不出声。
“到这儿来,小葱……只有我,只有我才可以救你,到这儿来……”
一道幽凉的气息透过骨髓逸了出来,像一根灵巧的钩子拉散了郁结的真气,又像一把锃亮的梳子,理顺了凌乱的思绪。
茶小葱挣扎着扑向不死泉,将头埋进了沁凉的泉水里。
“姑娘!”身后传来使君子的疾呼,“你这是干什么?要喝水也不是这么乱来的!”
“噗!”茶小葱吐净了口中的泉水,猛地抬起了头。
“姑娘,忘了说了,要沐浴可以去后山,那儿的泉水没这么凉。”柠檬黄的衣襟飘荡在眼前。
茶小葱木讷地瞧着水里的倒影,用力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朋友怎么样了?”
“他没什么,明天就能恢复人形。他应该在水里待得太久了,不妨事。”使君子扶起她,却见她一脸憔悴,像变了个人似的,“姑娘,可是哪里觉得不舒服?”
茶小葱闭上双眼:“没事,休息一会就好了。”
“那回去吧。”使君子引她走进桃花林。
茶小葱紧紧地揪住衣领,大口喘气。她不敢说,刚才她分明在泉水里看到了一双血红的眼睛,不像是她的,却又与她阴郁的脸色无比契合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