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使用缩地术,大脸怪人的速度慢了许多,大脚触地,将沿路踩出许多泥坑,其破坏之大与昨夜那场雷电媲美。
夜间雷电交加,同样在地上砸出了坑洞,但今日早一看,居然全都不见了,昨夜发生的一切似大梦一场。
茶小葱满心想着要如何救治婪夜,直到此时才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跟在大脸怪人身后,她抱着婪夜灵活地跃过被大脚撞出来的洼地。
婪夜现在的状况,在现代生物学角度可正式确定为死亡,但在这个无所不能的世界,茶小葱不想放弃。她抱着他,似乎又回到了在蟠龙镇上无助奔忙的时光里。
体内的金灵之气没有恢复,但木灵之气已能运转自如。茶小葱现在手上没有合用的兵器,所有灵力都被她用以弥补身法上的不足。
大脸怪人路过的泥坑很快就又恢复了原样,它虽然体型庞大,动作笨拙,破坏性强,却不容易在行走过程中留下痕迹。若不是茶小葱身法快,跟得紧,指不定已经被它给甩了。
大概是被茶小葱的言语刺伤,那大脸怪人一路泪奔,两个大眼坑里扑刷扑刷地掉出眼泪,那泪滴足足有橄榄球那么大,坠入泥土就立即发芽,长出新的桃树。大脸怪人破坏的同时,也是修复的过程,难怪这片树林虽然茂密,却不阴森,原来都是新长出来的树苗。
这座无名岛处处彰示着顽强的生命力,令人惊叹造物者的神奇。
茶小葱悄无声息地尾随大脸怪人穿过桃花林,转而扑进了一片庄园里……
没错,桃花林彼端是一座大气的庄园,空中弥漫着宜人的清香,四野花田里彩蝶缤纷飞舞,蜂蜜嗡吟,田边桃花树上的花瓣被风吹落,扬扬洒洒的铺满田间小径。
大脸怪人放慢步子,小心翼翼地从花田中间走过,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还跟着个人。
茶小葱已经完全看呆了。
早就听说过世外桃源,却一直无缘得见,虽然在现世也有很多人在山间田地遍种桃树修葺园林,仿造昔日盛景,但那份飘逸的神韵,怎么也学不来;茶小葱记得澄光殿附近也有桃林,但比起这浓抹淡彩的花树,那些花枝未免过于单调枯瘦,空有仙雅而无灵动之感。
这里的一切,都是鲜活的,每朵花,每片叶,似乎都会呼吸。
空气里飘荡着一股好味的草药香,一汪碧流自田地穿过,茶小葱又惊又喜地蹲下身来。
果然是水源!
不再理会那兀自泪奔的大脸怪人,她将婪夜放在溪边,自己探手试了试水温,接着掬起一捧溪水轻轻地洒在了婪夜的唇边。接触到水源,婪夜的嘴唇总算恢复了一点温润。
“娘!”那大脸怪人奔在前头,忽然发出一声软糯地轻唤,哭着向花田中央扑去。
它高大的身形之后飘过一绺发丝,看不见它身后的容颜。
茶小葱在抬头的当口,听见一抹清泠如泉水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
“又哭了?不留,你什么时候才能同你两位哥哥一般懂事……”是女子的轻叹。
那女子的声音并不是最好听的,但骨子里却透着几分安静,远离尘嚣俗世,久了之后声音与心境都会有些不同。这样脱俗的女人,竟会是这怪物的娘亲?
茶小葱好奇地扬脸观望,掬起的水全由指间漏进了泥土,不想土粒被水灌注,倏然生出一片嫩绿的草芽。生命的萌发,只在瞬息之间。
茶小葱惊讶低头,却猛然发现狐狸腹间微微起伏,婪夜竟不知在什么时候恢复了呼吸!
“婪夜!”
她又惊又喜,连声音都在发抖,她慌忙俯下身子紧紧地握住了狐狸的爪子。
婪夜的气息还很弱,骤起骤停,有些断续,但温柔的呼吸喷在茶小葱脸上,那痒痒触感绝计没有错,婪夜真的活过来了!
是因为这些水?!
茶小葱现在的心情能用欣喜若狂来形容。
这里的土会自动生长复原,这里的水能使花草树木甚至于鸟兽虫鱼恢复生机,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充斥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朝气。这里没有四季,没有凋零,所有的所有,如时光寰转之初,溢满了春天的香甜。
茶小葱又捧了一捧水,放在婪夜嘴边。
“娘,就是她,她叫我白痴……”大脸怪人这才发现了茶小葱的存在。
它眼窝上的泪水还没干,上下眼眶由于水汽浸润,竟长出了一些毛茸茸的细叶草,远远望去,倒像是眼睛周围染上了绿油油的眼线。
茶小葱被它这副模样扎扎实实地吓了一跳。
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平地突然刮起一道劲风,风声呼啸锐鸣,直扑茶小葱面门,那势头居然与棘流破有几分相似。
那女人居然不声不响地动手了!
茶小葱抛开婪夜,翻身蹿开,却仍是被那风尾扫中,扑地跌了个狗啃泥。
茶某人看到了一张愤怒的秀脸,那张脸的主人与茶小葱看起来差不多的年龄,却勇敢地扮演着一位护犊圣母的角色,她布衣荆钗,却难掩国色,她目光盈盈,却死死地盯住了茶小葱,霸气外泄。与之前的淡然从容,婉然静好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你是谁?居然敢欺负我的宝贝儿子?也不问问我何秀姑是什么人?”她厉声呵斥。
这位暴走美人比茶小葱稍矮,五官是蓬莱国人独有的玲珑小巧,只可惜现在眼神如飞箭,恨不得将茶小葱戳出几个透明窟窿才好。
她见茶小葱狼狈地避开攻击,眼中不觉露出几分讶异。
茶小葱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不甘示弱地满眼飞刀子。
她看看地上的婪夜,又看看站在何秀姑身后懦弱的大块头,气不打一处来:“谁欺负你儿子了?喂,大个子,你多大的人了?受了委屈只会找娘亲哭诉这算什么?不是男人大丈夫!”
大脑怪人被她唬得一愣一愣,嗫嚅着想后退,却又怕踩着了娘亲。
何秀姑皱了皱眉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为什么要欺负我儿子?”
茶小葱语气不善地抱臂:“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他了?他那么大块头,没一脚踩死我就算不错了,我哪还有本事欺负他?”
何秀姑怒道:“我儿子从不撒谎,他说你不对,就是你不对!道歉!”
茶小葱的嘴角抽搐了两下,这娘亲当得可真没话说,居然护短到了这个程度,返香那家伙也没法做到这样的。茶小葱觉得那大脸怪人有这么个娘亲实在很幸福。
何秀姑看茶小葱目光闪烁,只道她犹豫了,不知不觉又逼近了一步:“听到了没有?道歉!”
娘亲声色俱厉,那大脸怪人又何尝见过,他左右瞧瞧,只觉得女人发起脾气来都不好惹,纠结片刻,突然上前拉住了何秀姑,摇了摇头:“算,算了,娘……这位姐姐可能,可能不是故意的……娘你别生气了……”
何秀姑仰头白了他一眼:“被女人欺负,算什么出息!没事别到处跑,有什么叫二哥陪你去!”
她这边话音刚落,陡见一人自桃花林里转了出来,截口道:“有什么事非要二弟不可?我这个做大哥的不行么?”
何秀姑只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面上平静如常,但那大脸怪人却很高兴,它飞快地迎了上去,一脸天真地问道:“大哥,最近你去哪儿了?我和二哥找了你半个月……”
茶小葱打量来人,即被他那一身柠檬黄的衣饰镇住。
估计这世个没几个男人会这样穿,说那款式,介于龙袍与袈裟之间,实在不好怎么形容,说那颜色,简直明亮得如同十字街头的交通指示灯,他领口敞开露出弧度优雅的锁骨,粗犷的造型,却偏偏配上了一张吹弹即破的美人脸。要说他风流浪荡,可身上却有一股浓浓的书卷味,但要说他斯文,却又完全与狂浪的气质格格不入。
茶小葱打量来人的同时,那人也在打量她。茶小葱那一身衣袍已经破烂不堪,因为记挂婪夜的安危,也没心情施展法术补救,加上她方才被那大脸怪人扑了一脸的泥土,又狠狠摔了一跤,整个人就像泥坯制成的兵马俑。
那人看着,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茶小葱听得出那人笑得并无恶意,心态也就放平和了一点,只睁大眼睛看着他,不应也不动。
何秀姑对这个大儿子极不待见,瞧着他这一身打扮就更不舒服了,当下冷冷地道:“你在那边野够了?知道死回来了?你弟弟的闲事可轮不到你来管!”
那人既不生气也不反驳,仍旧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当着何秀姑的面向茶小葱款款一礼:“我们玄黄岛极少有外人进入,不知姑娘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说着,他向茶小葱脚边的狐狸看了两眼。
何秀姑则在一旁哼声道:“巴巴地赶来,不就是想趁着朔日魔气减退之时来取不死泉么?取了就赶紧走吧?过了明日,岛上禁制启动,你就得多待一个月,我们可不欢迎你!”
“什么不死泉?”茶小葱从未听说过,持澜仙子的手记上也没记载。
何秀姑冷笑一声没搭茬,意思大概是“你丫别装蒜了”。
那大脸怪人却似极为不解,在一边伸手挠头。
茶小葱的模样确实不像作伪,那黄衣美男又多看了她几眼,目光仍停在狐狸身上:“姑娘的朋友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茶小葱点头道:“是,我朋友被人打伤了,我们是被海水冲到这儿来的……”
何秀姑闻言,脸色便有些复杂,但那黄衣美男却不甚忌讳地颔首道:“在下使君子,这位是我家三弟,他少不懂事,惊扰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茶小葱顺竿子往下爬,亦歉然道:“其实也不是他惊扰我,是我不大懂他。”
何秀姑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道:“是你不懂他?还是嫌他不懂你?别以我是老糊涂。”
茶小葱顿时赧然。
使君子却很大方,他上前弯腰抱起婪夜:“娘,医者父母心,既然这位姑娘与我们玄黄岛有缘,便不该计较这个,三弟的情况你我都很清楚。”
“原来你是大夫?”茶小葱心中一喜,脱口而出,“那太好了,婪夜他有救了!”
使君子微微一笑:“应该的。”
何秀姑气呼呼地拉起那大脸怪人转身就走:“枉你称作大哥,成日只知道欺负自己的弟弟,算了!”回头又瞪了茶小葱一眼,隐有警告的意味,但茶小葱沉浸在喜悦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
使君子勾唇露出一抹轻笑容,潇洒转身,领着茶小葱往花田的另一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