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小葱忙碌的时候,婪夜也未曾闲着,他须得指点元知义与林蜡竹配制九黎之毒的解药。
司徒钟琴带了玄文殿的几名弟子继续追查魔族的动向;慕容芷才则领了师命,与茶小葱一起照顾暮云卿。
端极派众弟子听从师门安排,停掉了一半的灵兽买卖,留驻在人界各处的弟子也都陆陆续续地回师门报到。未雨绸缪,端极派作为弟子们的依归与靠山,首当其冲便是保证小辈弟子的安全。回来报到的弟子可以选择留在师门专心修炼,也可以依旧返回驻点搜集情报。玄文殿的弟子依照吩咐,给离开师门的师兄弟佩上林蜡竹的特制仙符、仙印,以策万全。
魔族现身,难得地调动了端极派的紧张气氛,师门上下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七大派各司其职,端极派此举却是下下之选。余在雪对其如此消极的反应并未感到任何意外。
端极派早已过了鼎盛时期,近来每届收入门下的都是资质最为平庸的弟子,说白了就是被其他几派给挑剩下的,若论及对敌能力,十个端极派弟子也比不上一个御华派的。对于一个逐渐衰微的修仙门派,留存实力才是第一要务。
不管怎么说,原本冷冷清清的七大殿终于变得热闹起来。
元知义这几天比谁都辛苦,除了抽时间接见从各地赶回来的弟子,他还得加紧时间练丹。风沉与暮云卿每日服用的续命丹药都出自他手,再加上,还要教习身边这个炼丹刚够入门的未来小师妹,这一天下来劳动强度究竟有多大,可想而知。
……
所有人当中,最最悠闲的便只有余在雪,当然,这只是表面。
不论与返香的私交有多深,茶在雪都得随时做好被交出去的准备。毕竟端极派九百多名弟子没道理为着他一个外人而与仙门翻脸,返香此际能够收留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他不贪心。
玄冰殿里的束魂缚香,如同往常这般疯燃着。余在雪极其讨厌这股味道。
“你仔细想想,落在哪儿了?”返香的语声一直在冰点附近游移,光是从情绪上看不出他的态度。但余在雪心中清楚,此时他愿意开口相询,便说明其已经站在了自己这边。
“不必想了,这一路上变故颇多,我又身负重伤,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丢了也不奇怪。”余在雪懊恼地拍脑袋,苦笑道,“失了这件东西,只怕余某要一辈子蒙受不白之冤。”
返香未语,示意他说下去。
余在雪摸了摸胸前的伤口,吸了口气,逐一整理思绪之后,方才缓缓开口:“我一直暗中追查纯阳子失踪一案,这在仙门各派之中已不是什么大秘密,我敢说每门每派对这件案子都十分重视。临安城内接手这个案子的人是临安府通判乔书泷。按例来说,凡有疑案悬案破解不了,须及时转呈上级府衙彻查,但没想到这乔通判是个昏官,他为了积攒官绩,竟将这案子压了下来,随便抓了几个替死鬼预备顶罪,妄图就此结案。他原以为这样可以瞒天过海,孰料不慎走漏了风声,激起了民怨,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含冤者自是想要还给自己一个清白,而失却至亲的父母也想为儿女讨回一个公道,状纸便如雪片般飞进了临安知州府里。临安城知府是个新上任的,对此案极为看重,自然免不了接手过问。哪知这案子未破,新知府却突然在家中暴毙……”
“暴毙?”返香听出余在雪故意在这节作了点停顿,“余兄的意思是,这其中另有蹊跷?”
余在雪却不直接点头,迳又说了下去:“若说起新知府的死状,其实并无特别之处,但是若换了仙门中人查案,得出的结论必然有所不同。我曾亲自看过尸体,有一处极为不妥。”
“往下说!”
“常人暴毙,如不至头七,尸体上仍会附有一魂一魄,这一魂一魄常以保持肉身的灵气,如是地府的谬判,七日之内尚可还魂。但这新知府的尸体却很干净,干净得连半丝魂魄也无,也就是说,他的三魂七魄全被人拍散了。”余在雪一口气说完,却不看返香,而是转头去看那玉案上燃着的束魂香。
返香低声道:“余兄,你还没说完。”
余在雪悠悠一叹:“相信我不说,你也知道我的推断了。”
返香垂目道:“若非亲见,不好判断。余兄不能单凭此事便可断定此事与魔族有关。余兄大可以说说,你身上那件证物是何来历。”
余在雪轻咳一声,掩饰了自己的不安,接着道:“严格来说,那也算不得什么证物,而是从魔物手中夺来的一只花精。”
“花精?”返香感到意外。
精灵是妖族之中最友好最软弱的一种,法力微弱,不值一谈,却不知魔族掳了她去做什么。
“不错,正是花精。只是这花精与我以往见到的有些不同,她通身雪白,双翅透明,飞行速度极快,并且法力不弱。我活了几百岁,从未见过这样强大的花精,而更令人奇怪的是,她通人言,会说话。”余在雪并没让返香的疑问停留太久,他继续道,“单凭新知府的死状来判定此事与魔族有关,确实勉强,但我那几天查不出别的蛛丝马迹,只能返回去再找乔书泷,谁知这个乔书泷也死了,死在青楼里,情况与新知府一般无二。乔书泷入敛之时,身体尚有余温,因此我断定魔物应该仍在左近,便布下法阵,预备生擒它回师门,哪想辟水观三名女弟子误以为我在青楼喝花酒,激怒之下竟对我刀剑相向……”
“如此。”返香不甚疑惑,抬脸看向一旁正自哭笑不得的余在雪。
余在雪怒道:“我身为堂堂一派执剑,怎腆着脸可与后辈冲突,但天下皆知三清宫与辟水观两派嫌隙颇深,料想是多说无益,我便应付了两招且自离去。果然,在城外发现了魔族的踪迹,我从那些魔物口中得知,十二名纯阳子早已经被炼成了归阳丹,投入于东海海底。这东海是我三清宫之所在,我当然不敢轻信,此时心中只想着要把这些魔物带回去好好审问,不曾想到那辟水观的弟子竟然追了来,赖说是我杀了她们的师姐。我已情急,不欲与她们纠缠,然而她们却不依不饶,不愿就此罢休。缠斗之际,我杀了一只魔物,自他手中救得了那只花精。花精坦言知晓魔族的秘密,能还我清白,但条件是送她去迷津渡。可恨那辟水观将一条人命强加在我头上,并联合其它仙门对我穷追不舍,我一路上只是疲于应付,根本无暇问及半分原委。可恨!”
言罢,他一拳击在案上,只拍得墨汁飞溅,他双目圆睁,怒容不退,隐有怒发冲冠之势。
返香移开冰砚,一脸淡然地挥袖将空中飞溅的墨滴一一拍回,才又问道:“余兄确信自己未尝动手杀害仙门同道?”
“返香,我余某人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么?何故多此一问?”虽然此案疑窦重重,余在雪却一直极力维护自身的清誉,听到返香问及此处,脸色陡地一沉,即伸出三指,对天立誓道,“我余在雪发誓,适才所言若有半句不实,宁受天雷极劫之苦,永世不入轮回……”
返香止住他,微一摇头,解释道:“余兄休怒,在下有此一问,只不过是想知道,有谁亲眼见到辟水观弟子被余兄‘杀害’,如若只是辟水观的低阶弟子,此事便不能作实。但余兄如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了。”
“何出此言?”余在雪不满。
“头七已过。”返香只说了四个字。
一时间,满室默然。
乔书泷的死案现场,魔物并未走远,料想余在雪追击之时,有魔物去而复返,伪装成为他的样子杀害仙门同道并嫁祸于他,辟水观的低阶弟子均只与他有数面之缘,光凭外表来看,很难瞧出有何不妥,必然会理所当然地认定同门师姐是为他所害。如果双方那时能够冷静下来返回现场验尸,结论必然不同。但余在雪一心想着追击魔物,辟水观弟子一腔怒意只为报仇,根本没想过这其中的猫腻。现在念及,已是枉然。
余在雪垂头不语,他向以心细见长,却在紧要关头失了方寸,本以为那只花精可以还他清白,却没想到,事生变故,令他连最后的证人都丢了。
“余兄能确定那是花精?”返香的问题又拐了回来。
“不能肯定,虽然她的身形体态都与绿萝仙境附近的花精相似,但她所用的并不是木系法术,而是水系。”
“水系?”返香脸色一变,“不对,是水系的话必不是花精,还有,水系灵物决计不可能去迷津渡那样的地方送死……”那个神秘的白色精灵,究竟是什么来路?
双重悖论,余在雪与返香的脸色都很不好看,看来……余某人只在躲在端极派守灵山了。
殿内沉默良久,陡有弟子于门外通报:“御华派绿萝仙子求见返香师尊。”
余在雪心下一凛,板起了面孔:“她来做什么?”
返香起身,冲那名弟子道:“告诉她,返香稍后便到。”言罢,回头看向余在雪,不动声色:“只怕余兄的事已经惊动了御华派,难办了。”
茶小葱本来在玄真殿的厢房里守着暮云卿,突然听得庭中一阵脚步纷沓,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唐诗三百首》,坐着没动。这时候就算是天塌下来,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暮云卿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他的头发乌黑柔亮,像仙子泉中散流的泉水一样铺开在枕上,偶有冰凉的发丝随风垂落,软软地挂在榻沿。茶小葱放下书卷,走过去捞起那一绺长发,血腥味立时扑鼻而来。瞬间,长发在手里的触感变成了生冷的剑刃,硌得她的手指隐隐生痛。
“云卿……”
这两天,不论她怎么叫唤,他都一动不动。茶小葱仿佛看见了生命在缓缓凋零。
房门被人推开,一袭淡蓝长袍飘过跟前,慕容芷才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明天就是第三次试炼了,都准备好了吗?”
茶小葱抬起脸,有些木讷地盯了他一会,遂又将视线转开去:“邵老爷子也是端极派的人?”
“算是,他是师尊的师弟,只因质资不够,执意自我逐出师门,成半修半隐之态,几百年来,不曾回归。”慕容芷才不知她为何会问起这个。
“我记得,刚遇见他时,他完全就是个什么也不会的叫花子,骗我说是什么‘新手帮助’,还诳我做‘新手任务’,你不知道,那新手任务有多无聊,全都是些捉奸啊,取物啊,报酬低还要到处跑,跑断了腿也不一定能吃饱肚子。我那时候就想,宁愿做乞丐,也比安安分分地跑任务要来得富庶。”茶小葱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悔意。
“倒没想过你会有如此想法。”
“我总说你爱钱如命,但我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我根本没有想过修仙问道,只是觉得有几亩薄田,一点钱银便可好好地过上一辈子,只要不饿肚子就行。我是穷怕了,上辈子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那么穷。我千方百计地逃离命运的轨迹,就是不想被人左右,但是……我看到暮云卿这样,突然很后悔……紫菜,我这么说你可能不懂,如果不是我任性,我不会擅自闯入妖物的咒界,我不会与婪夜的生命有所交集,我不会遇到万俟常清,也不会莫明其妙被孔雀垂青,我会老老实实地将任务做好,做完,再由邵老爷子安排,一步一个脚印地修习仙术,上山拜师,到时候我的师父有可能是老掌门,也有可能是返香师兄或者蜡竹姐姐,亦有可能是你。”
“……”慕容芷才默然,良久才道,“这不怪你。”
“呵,不怪我?”茶小葱趴在床前,看着暮云卿那张没有血色的俊脸,笑得凄凉,“我绕了一个那么大的弯子,却还是绕不过命运这堵墙,唯一不同的是,你看,我把他害成了这样……”
原来她这几天少言寡语,竟是在想这些?
慕容芷才震惊之余,却也觉得心中痛惜。他想说,每个人在作出选择的时候,多不会知道后果如何,但他猛然想到自己的抉择,竟慌乱地将这席话又放回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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