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小葱落水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游走,没想那黑衣人的动作比她想象中快太多,没容她蹬腿便一把将她提了上来。茶小葱从摔下去到重新上岸不过是眨眼的时间,她连眼花都没来得及,居然又跟那人面对面地站着了。
庭院里有穿堂风吹过,茶小茶觉得一颗心七上八下,好像摔进水里还没着底,但身上的冷意浓烈,她颤抖着,一动不动地看向那黑衣人的手。
自然下垂的手,并没有半丝曾经伸出过的迹象,他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微风习习,黑衫纹丝不动,好似这世间万物都与他毫不相干。
茶小葱下意识地往下看,惊悚发现,那人的脚居然没有着地,而是悠悠地悬在离地面寸把高的位置。
“鬼啊啊啊啊啊!”茶小葱惊恐万状,尖叫着转身飞跑,表演末路狂奔。
“我家公子在里边。”那人闷闷地出声,反身过去与茶小葱背背相对。但无形之中好似有道锁链,将两人紧紧地系在一起,强大的牵引力拉着茶小葱慢慢倒行,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游栏另一头的厢房前。
茶小葱自顾自“奔跑”着,一睁眼,却发现自己不进反退,不知不觉人已到了门边。
公子?虾米公子?难道老纸刚穿得人模狗样一点就被不良阔少看上了?难不成还是穿着那乱糟糟的羽裳扮演秃鹫比较安全?喵喵的,早知道占个便宜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她就不要慕容芷才送这件衣服了!自作孽,不可活!贪小便宜害死人!
就在茶小葱还在自我反省的当儿,房门轻响,一道幽兰香飘了出来。
本来兰花极少有这样清晰的香味,所以非常好认。不由自主地回了到头,隔着那道黑影,茶小葱看到了一道金色的衣缘,半截广袖上,绣着一大一小两朵金光闪闪的断肠花。牵引力消失的瞬间,双腿一软,她就着往下坠的势头,差点坐在地上。
幸好一把金色的折扇及时将她托住了。
茶小葱摸了一下,是真金,是真正的金子……欧也尼·葛朗台附身数秒。普通的洒金笺绝对不是这种手感,有钱人就是有钱人啊,连订做把扇子都那么豪气,充满了庸俗而又令人垂涎的财主气息。茶小葱反手握着那把扇子完全忘记了松手。反正失礼于人前的事情她做得太多了,不在乎再在黑历史中添上这华丽的一笔。
折扇的主人穿得像个红通通的“红富士”——苹果,而且还是贴了金色商标的那种精品红富士,只是乌亮的头发有些凌乱,一双桃花眼也含着一丝迷离,不过这完全不影响其整体美感。这位公子好气派,美得风流,美得实在,美得豪放……你看那敞开的胸怀,那如玉的锁骨,那酡红的双颊……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这情形……茶小葱的眼神默默往下游移,飞快地扫过那宽松衣袍也未能掩饰的肿胀物,顿时大窘!
脸红中……
“对不起,我我我我我走错门了,你们家门太大,我本是去隔壁的……”她木然转身,机械抬腿,迈步,完全没有去思考这位看似孱弱、一脸小受样的公子哥儿是怎么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
“姑娘,隔壁也是我们家的。”那红衣公子笑起来真温柔,那声音像是可以挤出糖水来了。
“啊哈哈哈,是吗?”茶小葱僵住。
一边是红衣公子的如沐春风,一边是那黑衣人的阴沉诡异,她直起脖子,爆发出一长串没有平仄的笑声,俗称赔笑。
“远来是客,今天是本公子的大喜日子,没想到家奴唐突……吓坏了姑娘。”那红衣公子一挥手,黑衣人便默默地退了,他轻轻地拢了拢长发,很是斯文地看向茶小葱,那胸前春光,似泄未泄,白晃晃的刺瞎狗眼,他薄唇轻启,“作为此间主人,本公子理应奉茶赔罪。”
茶小葱深深地忧伤了,长得像孔雀那样已经是天理不容,但他好歹还是个妖怪,稍微能够想得通一点,可这位公子,显然是人类啊。等等,大红喜袍,喜事,啊啦啊啦?难道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沈听弦沈大公子?临安城内八到八十岁女人的大众情人、国民偶像?
这根本就是妖孽祸世嘛!
正在犹豫要不要迎风流泪,感怀一下此境际遇,一名姹紫妍红的女子自门中飘出,看见一脸神在在的茶小葱,先是一愣,转瞬便换上了一副甜蜜笑容。那笑容,啧啧,真叫一个职业……这女子在茶小葱见过的凡人女子当中算是出色的,可惜消瘦平滑的肩线撑不起那喧宾夺主的衣饰,华光流露的眼眸掩不住那一丝若隐若现的狡狯,并不似临安城里的百姓形容的那样“长得美,心地好”。
眼下云鬓倾塌,发丝飞舞,一脸的风尘浪荡相,更辱了仙子之名。
“夫君……”
随着她一出声,茶小葱还以为自己看到了空气中的粉红波浪线,最可怕的是,这女人分明是艳星身材,却顶着一嗓子娃娃音,茶小姑娘抖勒个抖。
“外面风那么大,怎么还出来了?既然有客人到,合该请人家进屋里坐坐呀。”媚眼一飞,却是看准了方向的,茶小葱暗自抚胸,谁娶了这女子,活该折寿几年,狐狸精也没有这么骚的。
那女子说着伸手来拉茶小葱,茶小葱也不好当着面拒绝,只好万般不情愿地往房中移步。
坐哪?坐厢房?我擦,这什么礼数?邀请她这个不速之客进他们方才杀伐鏖战七出七进的长坂坡?欧漏……
这女子的力气真大,茶小葱就这样被人架着,像绑在刑台上的耶稣大人,直挺挺地进了房。屋内的金光,再次闪瞎了她的钛合金狗眼。真俗,特么俗,俗得真让人爱不释手!
茶小葱自动忽略了在屋里候着的其他人,嗯?不错,这屋里确实还有其他人……
这沈大公子真变态,嗯那个嗯的时候还要有人围观伺候,顶着这么多视线的压力“办事”,也算是一种本事了。想到这里,茶小葱停止了自动扫描功能,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被安排坐在了一张交椅上。她眨了眨眼睛。
沈公子也笑容可鞠地坐下,只是身侧或坐或卧或跪,围了一圈女子,一个个打扮都跟刚才迎接她的那位差不多,这构图有点像某三滴大片的宣传海报。最可怕的是,她们一个个都衣裳凌乱,眼神游移,脸上或娇羞或荡漾,释放着各种颜色款式的荷尔蒙。
茶小葱被这房里的高饱和、高明度色彩逼得一额头汗。刚才明明还很冷,现在却禁不住浑身发燥,屁股还没坐热,就忍不住要站起来。
“看这位姑娘的全身都湿透了,也难怪坐着不舒服,馨莲,快拿套衣裳来给姑娘换换。”沈公子合起折扇,指了指方才引茶小葱进门的那名女子。
那女子应声,若有若无地瞥茶小葱一眼,起身去了。
原来这女子叫馨莲,并不是街巷中传闻的那位凌仙子。茶小葱恍然,就说仙门中人不可能是这股风尘味儿,最起码也得像花叶玖那模样吧……
“我,呃,不必了,我无心闯入贵府,耽搁了公子的喜事才是罪该万死,不敢劳烦公子和各位姐姐,我这就走……”她的目光往门口一扫,远远地看见一个黑咕隆冬的背影,不知为何,全身一个机灵,又将头缩了回来。
沈公子柔声道:“不妨事,喜宴尚在准备,本公子也是闲着无事才与几位姬妾玩闹,姑娘既然来了,便是与我有缘,只怕会怠慢了姑娘。”那几个女子和着他的话微微含笑,有的起身为他整理衣裳,有的跪在地上为他轻轻捶腿,有的坐在一旁为他执起了团扇轻盈摇晃:只是无一多言,连那袭笑意都是温婉无声的。看情形,这沈公子对女人还真是有一套,令人不得不服。
茶小葱最没办法应付这种温言软语的人,她就琢磨着,这沈公子一定是糖心莲子做的,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丝丝甜意,偏偏茶某人最近大爱甜食,这对她几乎是致命的诱惑,于是她很不争气地粘在了座位上,没走。
心里挺为那凌仙子惋惜,虽然第一口羹是她得去了,但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现在与她分这杯甜品的人实在太多,就怕仙门中人的那股娇贵气忍不下共事一夫的脏肮,都说了爱情是排他的。最怕这位沈公子经过那一次惨痛教训,对凌仙子早已没有了旖念。就算凌仙子入得这沈府的大门,也得独立面对这深宅乱斗、鸡飞狗跳,可悲至极。
丈夫不撑腰,开挂也枉然。
茶小葱望着那团被春光揉乱的幔帐发呆,心里皱皱地想:这床上滚过多少人,男人被多少女人用过啊,真特么脏透了,这里跟那仙曲牌坊、品蝶园、燕归楼之类地方有什么区别?
有姬妾笑盈盈地奉茶上桌,环珮叮咚,令茶小葱把神游天际的魂收回来。
沈公子抚着自己手里的茶托,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那温柔似水的眼底居然看不出一丝杂质。可偏就这样一个看似纯净的男人不但在男女之事上放荡得可以,还对自己的未婚妻子残忍的可以。
茶小葱无端自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冷意。
就在这时,馨莲去而复返,腥红的小嘴嘟得老高,摆着水蛇腰,一拧一拧地移着莲步回来,一见到沈公子就橡皮糖似地粘上去,恨不得马上合体成一个,永生永世不分开。可就那张粉脸上的醋意太明显,破坏了这出看似完美的表演:“夫君大人,你可得给人家做做主啊……”
茶小葱手一抖,差点把杯子摔了,该死的沈府,什么都是金的,偏就这杯子不是!
沈公子不但不腻,反而有些乐在其中,他捏了捏爱姬的脸,柔声道:“我的好馨莲,不过要你拿件衣裳,竟去了那么老半天,给本公子说说,是谁欺负你了?”估摸这位馨莲是所有姬妾当中最得宠的,才敢在主子面前这放肆。
果然那馨莲开口就是挤兑的话:“还不是我们沈家那位大少奶奶,人家没得罪她,她却总拿一副冷冰冰的脸对人,我不过是去找件衣裳,她都不让,还把人家赶了回来……”
茶小葱赶紧把手里的茶杯放下了,她怕自己会把持不住拿茶水泼美人。好好儿说话不行么?非要每句都带波浪状的娃娃音,感觉在看呆湾综艺节目似的。
沈公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好美人,你就不该得罪她。”
话未落音,一个极其平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没得罪我,我也没有不高兴,你们可别误会了,这世上没谁值得我凌瑛迁怒的。”
房门自动打开,声音的主人翩然而至,只在刹那,满屋的艳光都被她一人夺去。
像所有人看到美女的反应一样,茶小葱的瞳孔放大到了极致。曾以为仙子都是翩然出尘、洁白如玉的,却没料到凌仙子这一身漆黑也那样好看,仙子的脸美艳端丽,轮廓精细,说不上婉约,亦说不上大气,只是让人觉得人如浮云,怡然悠逸,自有一番风味。
但那双眼睛,却是死的,直直地没有焦点,似穿透了对面的墙,仿佛到了很远的地方。
“师妹,不是让你好好歇着吗?一切都由我安排,你就放心……”沈公子放开了馨莲,殷勤站起迎接。
“我是来提醒你,吉时就快到了。”语气算是淡到飘缈了,仙子一点表情的波动也没有,明知道心上人身边有那么多的女子,却还能做到视若无睹。
茶小葱以为她看不见东西,也看不见自己,不期然身上突然一暖,原本湿透的衣衫瞬间干透,她蓦然抬头,正看见凌仙子缓缓收起了葱白如玉的手指。
迫于仙子的威慑,那些姬妾也不敢造次,包括馨莲在内都不甘不愿地站直,分立两侧。
“师妹……”
“这位姑娘,如果你闲来无事,还请离开,沈府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凌仙子打断了沈公子的话,这番逐客令却是冲着茶小葱去的。
“这又是何苦?”沈公子垮下脸来。
茶小葱微窘,总觉得是被人误会了,刚想解释出声,忽见迎面一道黑带卷来,轻易就缠住了她的腰,惊呼声未尝出口,人已被抛了出去,远远地越过高墙,飞向了大地母亲的怀抱。
茶小葱刚想骂娘,忽然一个声音自耳边响起:“离开临安城,越快越好!”
话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茶小葱尚不明所以,人已到了院外,虽是从高空坠下,却没感觉到痛。
她皱起眉头,却见暮云卿满头大汗地跑来,抱怨道:“你到哪里去了,害我找老半天。”
茶小葱朝身后看了看,疑窦丛生,却学着凌仙子的模样,淡定而空茫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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