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人的心脏与猪的心脏有什么不同,茶小葱答不上来。不过见此情景,却难免先入为主。
那少女笑着,将手里的心脏抛至地上,滚了两滚,即消失不见了,茶小葱本是靠在椅子上,一时被惊得掉了下来,磕出好大一声响。
仙鹤与麻雀守在门外,听到里边的动静,双双闯了进来,仙鹤打头看了窗口一眼,那少女咯咯娇笑,迎着他的视线倏然消失。仙鹤腿快,追出窗口,只见到背影一闪,落下一片翠羽。
仙鹤露出了头痛的表情。
茶小葱经过一系列的变故与磨难,此时的神经就像是被糊上了一层钢筋水泥外壳,她重新爬上椅子,表情里的惊慌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询问。
麻雀一直跟在仙鹤身后,只看清了少女的侧影,他不确定地发问:“是她?”
惊异之中,却似乎藏匿着一丝欢喜。
仙鹤扯着他的袖子,将他强拉出去,还没等茶小葱开口,“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茶小葱过去拍门,外边却传来仙鹤冷冰冰的声音:“安全起见,你还是呆着别出来了,吃的用的我们会给你送进去。”
麻雀低声猜测:“是语翠吧?我就说没看错……难道妖皇他……”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想必是仙鹤令他收了声。
茶小葱听清了“语翠”“妖皇”等几个字眼,心想着大概孔雀一大早离开,也跟这件事有关。不自觉联想到鹦鹉的话,她有些不淡定了。眼下她是孔雀的阶下囚,撇除孔雀那抽风的性格,他对自己还算是客气,有温泉泡有东西吃,还有高床暖枕,至少她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从没受到这个样的礼遇,要是孔雀出了什么事,对她来说并非什么好消息。慕容芷才对付孔雀已经很吃力了,对付妖皇……说不定还没找到这里来就炮灰了。
——虽然不指望他会回来救自己,但总还抱有一丝侥幸。
至于慕容芷才对自己的态度转变,茶小葱亦有所察觉,像是客气了不少,间或,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会流露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茶小葱懒得深究。真是讽刺,同样是坐牢,待遇却差那么远,跟着慕容芷才这个仙门弟子吃不饱穿不暖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周围人人对她抱着偏见与歧视,而在孔雀这里,显然好太多了。至少她没有冷着,也没有饿着。
仙鹤是个外冷内热的,看起来什么都漠不关心,其实心思极其细腻,见朱雀殿夜间风大,又抱了三床羽绒被给她。
要不是怕天天吃水果得糖尿病,她还真有些舍不得再回去做人。
做鸟人多好,鸟巢里随便挂着个灯都是夜明珠,根本不愁没钱花。反倒是孔雀寢殿里的东西是最普通最不值钱的,虽在妖界罕有,却是人间常见,茶小葱对此鸟的爱好还真难理解,就像她在现世的时候亦不能理解为什么森系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马上就变成了乡村气质。说句实话,如果没有重檐飞宇作衬,这间房子还真像是农村包办的婚房,四处都是花花绿绿的,最令她难以忍受的就是头顶还挂着六道彩带,那种悬挂方式跟她小时候学校举办的六一儿童节联欢会会场布置一样。
语翠是什么人,谁也没再提及。时间一久,茶小葱也就淡忘了,只当是囚徒生涯当中的小插曲。她本想在软禁期间练练法术,但是可惜,牛叔的秘籍在大战之中已被她弄丢。
接连七八天过去,慕容芷才没等来,孔雀也没等回,大鹏与鹈鹕两位护法也不在,朱雀殿里里外外的事务都由鹦鹉与仙鹤两人打理,但是仙鹤显然不待见鹦鹉,口角纷争不断,故生忤逆也是寻常。茶小葱终于发现了鹦鹉的优点,脾气好,好得不得了,不管仙鹤怎么刁难,难不见他发火。什么事在他面前都只是笑笑,笑过了,也便没事了。反倒是仙鹤的脾气火爆,没事就像吃了火药似的。
这天早上,茶小葱起来没看见仙鹤,只麻雀一人蹲在殿前敲敲打打。
大殿里边格外冷清。
门没关,茶小葱就趁机跑了出来,却见麻雀双手各抓着一块火石正在取火。
“这是干什么?是准备纵火烧大殿么?”
茶小葱突然出声,把麻雀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茶小葱已蹲了下来。
他的脸突然又红了:“小葱姐姐。”
茶小葱自问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吸引男人,为什么这小家伙到了她面前老是脸红?难道羽族的子民都喜欢像她这样武大三粗、孔武有力的姑娘?
她眯了眯眼睛:“这个我会,我帮你。”
伸手取过火石,用力划了几下,燃了,麻雀七手八脚地往火上放稻草,放了稻草放木柴,两人很快将火生旺,他又手慌脚乱地在火上架了一口锅。
“你学人家野炊啊?”茶小葱觉得奇怪,这小家伙不是吃虫子和大米的么?
没想到麻雀的脸更红了:“鹦鹉大哥说要讨女孩子喜欢,就要学会做饭,人界的女孩子不喜欢好吃懒做的男人。”
我的天!这个浪荡子不会是想把小弟弟教成二十四孝男朋友吧?茶小葱彻底震惊了。
不期然仙鹤从后面走过,见此情景,将脸一板:“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好好地待在屋里!”
茶小葱站起来:“小弟,你别一天到晚绷着个脸,你看你弟弟多好,都会学着为女朋友做饭了,你不学学,小心将来找不着新娘子,生不出孩子。”
“女朋友?”仙鹤自动忽略了后面那段话,捕获了一个新词汇。
“咳,就是……女的朋友。”
“那小葱姐姐是我的女朋友?”麻雀凑过一张干净漂亮的脸,一脸天真地盯着她看。
真是孺子可教,仙鹤的眉毛立即像是打了个死结。
茶小葱看着地上那堆火,忽然醒悟:“麻雀小弟,你是说……这饭是为我做的?”
麻雀乖巧地点点头:“鹦鹉大哥说人类身体弱,不能总是吃生食,很多东西要煮熟了才能吃,我的三昧真火还没练成,所以生不了火,只能用人类的笨办法。”
仙鹤终于忍不住了:“三昧真火是辟邪之火,不可以用来煮东西,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
麻雀抓抓脑袋:“是吗?没谁跟我说起这个,你怎么知道的?还是说,你也跟鹦鹉大哥学过做饭?”
“不就是生火做饭而已,多难的事呢!”仙鹤板着脸走了。临走的时候看了茶小葱一眼,倒没要求她回房去。
麻雀低头继续摆弄火堆,往锅子下边添柴。茶小葱伸长脖子看那些淘洗好的碎米,黑的红的白的黄的,黑米大豆莲子都有,活脱脱一餐八宝粥。
麻雀红着脸解释:“因为不知道你喜欢吃哪一种,鹦鹉哥哥说不妨每种都做一点……”
不如为什么,茶小葱竟有些感动。来到这个世界,她只吃过一次饱饭,穿过一次好衣服,还都是偷来的,一个月的时间过去,她本事没什么长进,也没有像游戏里设定的那样,不断地升级学习新技能,她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从各种冷遇中走过,人类说她像妖怪,妖怪也嫌她丑,只有到了这里……其实想想,做孔雀的王后也还不错……
正想着,一道霞光自眼前划过,披着七彩华衣的孔雀自云端缓缓降落,茶小葱迎着阳光,一时看不清他那张堪称完美的脸,只能借助于想象。
“王!”小麻雀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
孔雀看着他们折腾着的一地东西,微微一笑,目含春光看向茶小葱,看得她心里一紧,赶紧低了头装鸵鸟。她跟两只雏鸟儿相处得不错,但并非表示她能够接受孔雀,心里明明是想去看看那张俊绝妖绕的脸上是何表情,却偏生心里忐忑不安。
“王后,是在为我做饭?”孔雀开屏,自作多情,越是骄傲的人,越是自恋,大家都不是瞎子,茶小葱只是站在那儿看看,手指都没动一下。
茶小葱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麻雀却是很老实:“不是的,王,是鹦鹉大哥说小葱姐姐不能吃生食,我特地向他学来煮给姐姐吃。”
孔雀没料到麻雀嘴快如此,立即垮下脸来:“那你继续学吧。”一拧腰肢,伸手携了茶小葱的手。孔雀的手,晶莹如玉,指尖微凉,但掌心却是热的。
“呃,那个……孔雀……”茶小葱不知要怎么说,如果没有这个王,她或许会待着舒服点,现在他回来,她就觉得还是在苍茫大地上做乞丐做流民的好。
孔雀很热情,根本不理会她要说些什么,长臂一伸就把她搂进了怀里:“多日不见,本王甚是想念。”
茶小葱见他媚眼如丝,比女子更俏三分,不觉汗颜。刚要回答,突然从孔雀的七彩大麾下伸出一只小手来,那只小手跟孔雀的手如出一辙,干净漂亮,葱葱如玉。小手抓住了茶小葱的衣襟,一个甜腻的童音响起来:“孔雀哥哥,为什么你的炽炎羽裳会在这个丑八怪身上?”
炽炎羽裳?丑八怪?茶小葱看着自己穿成野鸡似的一身,额筋冒起,正在发作,却蓦得见到孔雀身后一张苍白的小脸正朝着自己,没有五官,那勉强可被称作脸的平面上,七个血洞正自汩汩流血,她大惊失色,在孔雀怀里一缩,重重地踩在了孔雀脚背上。喵的,这算不算投,怀,送,抱?
那边麻雀却又惊又喜地站起来:“语翠,真的是你?”他擦了擦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那小女孩跑出来,朝麻雀做了个鬼脸:“你也是,万年不变的丑八怪!”转脸朝茶小葱一龇牙,却是变成了一张水灵灵的小美人脸,眼睛又大又亮,蕴着一丝水气。
现在轮到茶小葱擦眼睛了。
孔雀宠溺地一笑,转身将茶小葱搂紧:“我的王后被吓着了?翠儿……她适才使的只是障眼法。”
还是不能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茶小葱想推开这只华丽丽的家伙,却不料他仿若未察,依旧傻呵呵地望着自己笑。茶小葱想想品令的死,顿时头皮发麻,脚又软了。不管羽族的王有多大的苦衷,伤人性命总是事实,孔雀的暴走她也是亲身体会过,若是不是她本着一身打不死小强的硬命,早就化为飞烟了。在这个时候,她就十分想念地面,想念婪夜,想念慕容芷才。啊不对,还有那个返香道长……说来也奇怪,那天晚上她跟慕容芷才跟天网杀阵困住,那么久也没见返香道长现身,难道那徐府的家丁所言是假,那什么返香道长根本没来?
“丑八怪,不准你跟孔雀哥哥一起!走开!走开!”小女孩看她偎在孔雀怀里很是生气,一头顶过来,钻进两人中间,伸出小手拼命往外推。
孔雀将她硬扯了出来:“翠儿,不许胡闹!”
那小女孩却哇地一下哭起来:“娘亲骗人,还说孔雀哥哥将来会娶语翠,都是骗人的。”
这小女孩的心理年龄只怕比麻雀更小些,看来讲道理是讲不通了,孔雀只好放开茶小葱的手,转而将她抱在怀里,茶小葱如蒙大赦,飞快地跑进了寝殿。
仙鹤正在窗口发呆,见茶小葱进来一声不响地收拾东西,一副要打包走人的模样,立即拦住:“你干什么?”
茶小葱不看他,一边格开他的手一边道:“看不出你们那个孔雀大叔是个萝莉控,出去几天,居然带了个小丫头回来。”
“小丫头?”仙鹤疑惑。
茶小葱其实没有东西可以收拾,就只是扯了块花巾包了点没吃完的坚果,一转头,看见桌上放着一锅白粥,还微微冒着热气。
“这是什么?”
“粥。”
她当然知道这是粥,问题是麻雀还在外面忙乎,刚架上火,哪能那么快有吃的。
“我知道了,这一定也是障目法,你们妖魔鬼怪最爱弄这个。”茶小葱被吓多了,恢复得神速,“这不会是虫子变的吧?”
伸头过去闻闻,还挺香。
“不要就算了。”仙鹤白着一张俊脸抢过白粥,从窗口一古脑全倒了。倒完了将锅子一丢,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口。
“你这算什么?”茶小葱冲着他的背影大叫。
“生气。”回答她两个字,仙鹤就不见了。
……
孔雀好不容易支开了小丫头,进殿就看着茶小葱捧着手里的包袱要出去,不觉面色一沉:“王后这要去哪?”
茶小葱气鼓鼓地答:“我知道我就是不好看吧,这世界哪一个都比我好看,这下好,孔雀大人有了个鲜嫩可口的小王后,总该放过我了吧?”
孔雀一愣,却不怒反笑了,直笑得花枝乱颤,他又伸手把她拖进了怀里:“我道是怎么了,原来在吃醋。放心吧,我对小女孩没兴趣。”
茶小葱大窘。
孔雀将茶小葱的一双爪子握在手心,拉开点距离看她身上穿着的羽衣,一番欣赏后,得意点头:“本王眼光不错,果然非常合适。”
茶小葱立即泪奔……您老哪门子的审美啊,特么是瞎的?她小心翼翼往回抽自己的爪子。
可孔雀抓得紧,不容她挣脱,执起来放在唇边轻轻一吻,茶小葱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她颤抖着说:“王,我刚上过茅房,没有洗手。”
“……”
乌鸦在叫,羽族的乌鸦。
语翠问麻雀:“洞房是什么?怎么样才叫洞房?”
麻雀答不上来。
仙鹤走过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在她肩上轻轻一拍:“他还小,别捉弄他,你在妖皇身边呆得好好的,怎么回来了?”
那个叫语翠的小女孩吃吃地笑着,转瞬间却是长大了几倍:“我那边无聊,就回来看看,孔雀哥哥待我那么好,我可不能忘本。”
说话间,她变成了垂发少女的模样,衣裳也随着变化,款式颜色都变了。
“果然是你。”仙鹤站在原地,轻轻地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