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神情温和,眼底却藏了一丝愠怒。
他的心思,再一次被人横空截断!
“骆先生言重了,令嫒曾救过朕,朕欢喜……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杀她?”
语气不重,却能很自然地听出怒意。
骆驼仍旧跪伏余地,口中恳求道:“求皇上答应草民,洛水丐帮上下三千弟子,但凭皇上差遣!”
洛西园不解,却又心疼不已,急忙上前去扶。
不料,骆驼却像是铁了心一般,将她挥手推开,仍是跪伏于地,一动不动。
“义父!咱们不用求他!我是生是死……”
“胡闹!天子面前岂可放肆!还不快退下!”
骆驼的低喝了一声,仍是不抬头。
洛西园急的眼中迸泪,闹不清义父究竟为何要这么做,却是不敢再说话。
她扯了扯常见霆衣袖,谁料常见霆亦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往常凡她这般央求,师伯定会为自己说话,但今日却是试都不试。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一抬眼看到了不远处皇帝正端详着手中的帕子。
那帕子的的确确是她的,她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所以椿芽特意给她日常用的帕子选了些素色布料,单就在帕角上头绣上了一片桑叶。
皇帝踟蹰了片刻,方向洛西园看去,眼中尽是一片迷雾,看不清真实情绪。
“赵尔,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可愿随朕回京城,从此让朕护着你?”
此言一出,神丐骆驼豁然直起身子,神色突然激愤起来,正欲站立的双腿犹豫半晌后,却令自己强压住了。
他回头瞪了洛西园一眼,刚好将她的话拦下。
“皇上,草民的义女,不过就是一介江湖草莽女子,怎堪进那皇宫大内?倘若皇上怜惜小女,不若考虑草民方才所提的恳求。”
“朕在问她!!!”
皇帝轻喝了一声,语气不重,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焦虑和怒意。
“赵尔,朕命你答!”
他看着洛西园,眼中充满种种矛盾纠缠交杂的希冀与担忧。
洛西园心中此时方恍然大悟,义父为何有此一举!
皇帝若不因身世之谜杀了她,便还是要带回宫囚禁起来。最危险的人,放在身边才是最安全的举措。
然而义父骆驼却不知皇帝早存了带她回宫的心思,所以先是只求皇帝饶过她一命。
尔后,见皇帝拿着她的帕子,又说了那些儿女情长的话,便又担心起来,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大内,且不说君恩如朝露,单凭她这样的身份,如何能活的下去?
义父待她自来严厉谨慎,不似师伯关怀宠溺,但她心里知晓,义父对自己的着意,有多深。
所谓泰山之恩,起于片石,不着痕迹。
他先前所言,句句提起的都是“洛水丐帮上下三千弟子”!
这意味着什么?
洛水丐帮三千弟子,是义父半生心血,他一生主张行侠仗义扶弱锄恶,走的是不问权势不求富贵的江湖正道!
他是纵横江湖的一代英雄豪杰,是贫苦百姓眼中的大救星,亦是骄矜孤傲一世自在的武学奇才!
现如今向皇帝俯首自称草民,卑微如斯,不是为的她,却又是谁?
甚至不惜拿了洛水丐帮上下三千人,去与皇帝交换,换她活,换她自由地活!
洛水丐帮三千弟子啊!
她眼中噙着泪,望向皇帝的眼神凌厉起来。
“你这是问我?难道不是你都下好圈套了,专程等我们跳下去?”
一步又一步的算计,若不是被他眼中的诚挚和希冀迷惑,她险些信了他。
皇帝眸色一痛,却是镇定道:“我方才所言,所问,句句出自肺腑!”
“好!我且告诉你,不可能,便是叫我血溅当下,亦不能如了你愿!”
洛西园完全无视他脸上的痛苦之色,手中一抖,腰上银鞭如蛇影般抽出。
皇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一瞬不瞬,痛苦之色加重了几分。
须臾,他缓缓扭过头,盯着赵峥和魏东亭,眼中愤恨之意喷薄而出。
“往朕心里头捅刀子,你们做的好,很好,非常好!”
他握紧双拳,头上青筋爆凸出来,清秀的面容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狠戾。
赵峥动了动眼珠子,没有上前,就站在原地,低声道:“皇上不可被风沙迷了眼睛,大事当前,需避重就轻,轻拿重放!”
皇帝怒极,大吼一声,转身就往魏东亭身上重重拍了一掌。
“混账东西!欺上瞒下的奴才!该死!!!”
魏东亭受了皇帝暴怒下的一掌重力,被击的连连退了数步,撞到身后水榭的石柱上,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这一掌虽没用尽全力,却也让魏东亭伤的不轻。
“主……主子,仔细手疼,若生气……生气的话,叫奴才自己打自己便好了……”
魏东亭脚下不稳,须臾瘫倒在地上,赵峥向左右使了个眼色,便有侍从将魏东亭扶着离开了。
“皇上息怒,奴才们办事不周,自该领罚,但皇上万金之躯,万不可因这等小事气伤身子,置社稷百姓祖宗基业于不顾!”
赵峥躬身劝谏了几句,一改先前散漫儒雅的模样,露出满面忧心。
“哼,你道我不清楚你干的那些事?不过瞧在皇祖母面上,懒得与你计较。以后记牢些,朕敬你是先生,却不要忘记你做臣子的本分,那便是与君分忧,而不是背着朕闹出一些笑话事来!”
皇帝终是连同赵峥也恼了,这一番雷霆之怒下来,周边扑通跪了一地的人。
独有赵峥毅然立于当下,虽收敛了容色,却仍旧不见半分畏怯。
“皇上息怒,微臣自当谨记圣人言,诸事不敢擅专。”
见赵峥言辞诚恳,终是没有再去苛责,只淡淡警示了一眼。
“赵尔,我最后问你一遍……”
“不可能!永生永世都不可能!!!”
洛西园完全无视皇帝眼中的痛楚,打断他的话,回答是斩钉截铁的决绝!
她回眸看了一眼尚且跪伏于地的义父,眸光潋滟,透着无以言喻的苦楚。
她不想委身于深宫内院,亦不想让义父牺牲终身的骄傲。
自责、悔恨,交杂着涌上心头……
“你……再说一遍……”
紧握的双拳,指骨“咯咯”作响,皇帝周身气息凝固成了冰雪一般,令人望而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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