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绍的声音瞬间让周围的嘈杂归于平静,此时的他虽然没有像刚才那般“怒不可遏”,但眼神之中的气势与寒意,让周围的观看之人下意识的低下头去,不敢再多看一眼。
这张证词虽然十分“杂乱”,但是把秦原案情的关键之处写的清清楚楚,没有一丝一毫的纰漏。
卫绍本就对秦原颇为器重,否则也不会在他多次入狱后还让他官复原职,也不会在他题写反诗之后,还能留他以及他的全家一命。
在这种“器重”之下,他自然不会相信秦原可以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只
是当看到那些铁证之后,卫绍也只能相信,只能痛心疾首,一直到刚才,在听到秦御史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心中的怒气还是无法控制。
然而……
此时的他却在另外一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纸上,再次看到了那句反诗,而且书写的笔法和秦原当时的那两句一模一样!
“一个靠书写为生的老者,在饮马街上有自己一个书店。陛下,就是此人摹写先父的笔迹,只不过他也没有躲过始作俑者的毒害,在昨日已经身亡了。”
“你是怎么得到这个证词的?!”
“民女拿着父亲的自书,在城中拜访过一些临摹大家,在他们的口中得知有韩巨之此人,并且在昨天过去拜访。那时的韩巨之已经奄奄一息,民女以照顾其孙女为条件,换取其将真相公布与众。”
秦云裳回答的七分真三分假,为了不把陈积等人牵扯进来,她只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并且为此还亲自去了一些书画的铺子。
当时的她已经拿到了证词,再加上暗处有陈积的护卫随性,她在姑臧的城中拜访的是毫无顾忌。
听到她的讲述之后,卫绍这才拿起那条白布,然后在车辇之上读了起来。
白布上的字并没有多少,相较于纸上的证词,更是连一半都没有。然而卫绍却是端读了许久,似乎每个字都要看上很长时间。
再之后,卫绍闭目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扶着木栏的他缓缓的坐了下去,并将白布盖在自己的双腿之上。
仪仗早已停下,周围的百姓也都各个噤声不语,刚才还十分热闹的街上,在此时突然变得寂静异常。
“你就是秦原的闺女?”
不知道过来多久之后,卫绍这才再次开口问道,只不过此时的他的语气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威势。
“是的。”
“你逃出来多长时间了?官兵一直没有追捕到你?”
“民女和母亲一直躲在城中废弃的道观之中……”
“嗯……”
卫绍点了点头,又是好一阵沉默之后,他这才接着说道:“既然你已逃脱,为何还要回来这里,姑臧城中守卫众多,被捉到的危险可比外边大的多。”
“陛下,民女虽是女流,但在先父影响下也读过一些书,蒙学时就曾学过圣人关于忠孝仁义的教诲,民女只是听从圣人之言,为父尽孝而已。至于是否危险,为了先父之声名,民女既然可以冒死惊扰圣驾,对于其他的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可在意的了。”
听到皇帝的这些问题之后,秦云裳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在对答如流的同时,自己的身子也渐渐的不再发抖。
卫绍默然点头,然后平静说道:“既然如此,那朕就将此案发回刑部重审。悌之,礼之,你们二人代朕为监察,查出真相后,不管是谁在欺君罔上,立斩不饶!”
“是!父皇!”
两个皇子躬身领命。随后,卫悌之直接让护卫撤了刀剑,然后带着秦云裳和其他几个护卫一同离开仪仗,朝着刑部的方向走去。
街上的仪仗继续向前,经过这么一段插曲之后,城中百姓的心思已经有一多半飘向刑部那边。
前御史秦原被流放的消息对于姑臧城的百姓来说,算不得多大的消息,知道的人是有,但也不算太多。但是经过秦云裳在皇帝仪仗面前的这一跪,整个事情在瞬间就传的沸沸扬扬。
罪臣之女拦驾喊冤,不惧生死为父正名。
在枯燥无比的生活里,没有比这种故事更好的谈资了,而且最关键的是,在这个故事的主体之外,还有太多未知的东西可以供他们编写传说。
当皇帝的仪仗在回来之时,街上已经有不少于三个版本的“前传”了,有人在说这御史之女是在流放的途中,有兵卒欲行不轨,正好被一边关的年轻将领发现并所救,一来二去之下,年轻将领对秦云裳心生爱慕,最后不惜冒着杀头的危险,帮着秦云裳返回姑臧搜集证据,拦驾喊冤。
还有大胆的说是因为流放队伍在途中遇到山匪劫掠,官兵队伍被屠戮殆尽,秦云裳借此脱身,然后在回来的途中又遇到百年不遇的春洪,抱了枯木两天两夜才踩上土面。
再到晚时,茶馆里已经开始有了以秦云裳为原型的话本,一场接着一场,直接讲到深夜凌晨。
另外一边,在去刑部的路上,卫礼之跟在自己二哥旁边,四处张望一番之后,这才凑近身子问道:“二哥,父皇让咱们过去监察,到底是要监察些什么?”
因为还在宫中的原因,卫礼之在平时有被皇帝卫绍交代过许多事情,但是要说正事,这还算是头一次。他也知道,自己的二哥脑子聪明,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算是父皇的臣子,帮着父皇处理各种国家大事,所以,自己有问题的话,问他肯定没错的。
“就是过去随便看看,然后用你的身份吓唬吓唬他们,别的倒没什么。”
“哦……原来就这么简单……”
卫礼之长舒一口气,有些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下来。
“秦姑娘,刚才听你说过,是令堂和你在一起的?那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解答了五弟的问题之后,卫悌之又转过头来问到。
秦云裳如实回道:“家母目前还在那道观之中,现在只等着民女为父亲翻案。”
说到这里的秦云裳,不由得想起昨天晚上在陈府时的情景。
当时的卫行和沈卿刚把韩巨之的证词拿回府中,秦云裳便迫不及待的想去缉查司击鼓喊冤,然而她的想法刚刚说出,就被陈积直接否定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