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你个混娃子,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来帮忙干活。”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道粗狂的喝骂声夹杂着“砰砰砰”的击木门声,传进了屋内的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孩童耳中。
“知道了,爹。我还在穿衣服哩。”
“混娃子,老爱贪那嘛点多的时间多睡一会儿,这都五更天了,动作麻利点。”
“好。”
孩童回应了一句,顺带加快了自己穿衣的速度。不出一会儿的功夫,孩童穿戴完毕,随即便推开了内屋那破旧的木门,站在了一个约莫八尺高的大汉跟前,脆生生地喊道:
“爹,我穿好了。”
“穿好了就去洗漱,傻站在俺跟前干甚?等等跟俺去下地,你娘在外面都等了快一刻钟了,你个混娃子,是不是屁股又痒痒了?再慢吞吞的,看俺不揍你!”大汉怒睁虎目,用满是老茧的手轻轻地敲了敲孩童的的脑袋,又拎了拎他的小耳朵,直令得孩童立刻装出了一副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忙应道:
“好嘞!好嘞!爹,你快放手,狗蛋的耳朵都要被你拎坏了。”
“啊?”大汉猛得一惊,连连放开了拎着孩童耳朵的大手,焦急地关心道:“娃子没事吧?是爹太用力了,快,让爹给你好好瞧瞧,可别真被俺给拎坏喽。”
一边说着,一边有些手忙脚乱地将脑袋凑了过去,打算对孩童的耳朵仔细查看一番。
可谁想得,大汉这边一放开拎着孩童耳朵的大手,孩童这儿就立即收敛起了原先装疼的神色。
只见孩童乌黑的小眼珠子灵动地一转,其间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笑意,然后便笑嘻嘻地躲开了大汉凑过来的脑袋,向着木屋的门口边跑着边笑道:
“嘻嘻,爹你真傻,你没有用力你自己难道不知道么,还真以为狗蛋的耳朵是纸糊的?”
闻言,大汉神色一滞,立刻就察觉到了孩童前番那呲牙呼痛的模样是装出来的。
自己竟被自己的种给耍了?
他气得跳脚,立即就伸手从脚底脱下一只草鞋来,拿在手中,一边大吼一边向着孩童逃跑的方向追过去:“李牧,你给老子过来,看老子我今天不把你的屁股给打开花!”
“噫~,我这就去告诉我娘,说爹你要打烂我的屁股!”对于大汉的口头威胁,孩童并不为意,反而还很顽皮地向大汉做了个鬼脸。随后,他就如一阵小旋风似得,在被大汉抓住前跑出了小木屋。
“李牧!”没有抓住孩童,大汉气得大吼了一声,却是只能站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跑向自家媳妇那儿告状。顿时,他脑袋宛若是充血般的疼痛,气得骂骂咧咧道:
“没大没小的混小子!”
骂完,见李牧已经跑到了自己媳妇的身旁耳语,而自己媳妇则是一脸笑意和深意地向自己这边看了过来。大汉深深地知道自己是“败局已定”,刹那间,他对着自家媳妇收敛起先前脸上的怒色,转而是朝她心虚地笑了笑。
“唉,怕老婆还真是件该死的习惯。”
大汉在心中叹息一声,摇着头望向天空,可谁想,他刚一抬头却是在天上望着了一副奇异的景象。
“嘶......这明明才五更天,咋突然就变得这么亮堂了讷?”
......
火黎国,南。
当最后一滴雨水从天空中落下,樊城,这座地处火黎国南方国境方向上的边关小城,终于开始渐渐地从满是消沉的氛围中苏醒了过来。
今日,是四月初三,离龙抬头的日子已是过去了二个月!
犹记得两个月前,樊城中的孩童们还在大街小巷中嬉笑打闹,嘴里哼着“二月二,龙抬头,风雨顺,又丰收。”这样企盼农事丰收的民谣。
可在短短两个月后,他们的父辈的头上也不知多了多少根白发。
两个月中的每日,都是满载着期待地出门,抬头观察天色,可在看到依旧悬挂在空中的烈日后,每每却只得失望地低着头回到屋内,然后屋内再是响起一声哀叹:“何时能下雨啊!”
两个月的旱灾,足以是令得原本肥硕的土地变成一抔废土!
所幸老天还算是开眼,就在今日的午时,一场小雨终是来临,虽说来去的极快,但依旧滋润了大地,令得每天都满是愁容的农户们,终于是放下了已经提在心中二个月的担子。
看着那还未散去的乌云,他们坐在门前,抽着旱烟,布满沟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颜。
这座樊城,活了。
樊城这座城委实小了些。好在这樊城内还有着火黎国朝廷设有的城主府,若不然,也不知京都皇城中的那张火黎国全境图上,是否还能看到证明它存在的那个点。
城池虽小,但也算是五脏俱全,再加上那个住在城主府内的王城主的精心打理,在这个他从京都谪贬到这樊城的第十个年头,这座城也终于算是变得有声有色起来了。
樊城,到了今年,光是酒楼、茶馆之数,就已经是十个指头都无法计数了。
而素萍酒楼作为其中之一,在这樊城中委实是有些名气的。
原因无他,就是因着这家酒楼在开张时,王城主曾经亲自过来捧了场,还特意提点另外几家酒楼的掌柜们,莫要依着素萍酒楼的掌柜年幼就自不量力地认为能够欺负他。
是的,当时这素萍酒楼的掌柜非常年幼,看上去竟然不过十岁模样。
因着刚才的那场难得的春雨,素萍酒楼终于是打开了酒楼的大门,开始了入春以来的第一次忙碌,而在这酒楼一楼的柜台前,一位十四、五岁模样的俊俏少年坐在那里,不断翻阅着手中的蓝皮书籍,面上露着几分兴趣之色。
“有古陆曰:荒,不知存世几载,亦不知其大几何。其上居妖灵魔物,巨怪万族,常战于野,撼山河百川,惊天地万物。”
“过百万载,天生真人,自言仙人,通提挈天地,把握阴阳之能,耗千载,平万族,创仙法,开太平之世。”
“又百万载,真人离,世人不知其踪,以为亡,故天下乱......”
......
“啧啧啧,仙人啊。”翻了一会手中这本,自己去年不知道从哪个疙瘩地里淘来的《新仙史》,李牧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分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微微地阖上眼摇晃了几下脑袋,随即忽然“刷”地一声将手中的《新仙史》丢在了一旁,朝在自己前面不远处擦洗着桌子的伙计笑问道:“二狗子,你说这本狗屁不通的《新仙史》到底是谁写的,这么荒诞,当时我是不是脑子抽抽了才会买这样一本书?”
那被换做二狗子的伙计闻言,身子顿了顿,然后连忙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动作,憨厚地笑着回应道:“狗蛋,你也知道俺笨,没读过书,屁字不识,你刚才说的那些东西,其实俺是一句都没听懂。”说完,他又憨态毕露的绕了绕头,补充道:“不过当时你买书时,大概,是抽抽了吧。”
“......”李牧笑容微僵,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立即决定甩开这个话题。
他向门外张望了一阵,随后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一般,懒散散地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呃,四月初三了吧。”
“四月初三?应该是要来了吧。”李牧暗下目光,沉吟了片刻后,朝二狗子摆了摆手,吩咐道:“算了,也没其他事,你继续干活吧。今天是我们素萍酒楼今年的第一次开门,桌子椅子都擦干净点,这样银子才会哗哗地流进来啊。”
说着,他仿佛是已经看到了那副财源滚滚地画面一般,裂开了嘴,哈喇子则一点又一点地从上面滴流下来,令得柜台前出现了一滩水渍。
这副猥琐模样,李牧是足足持续了整整半柱香的时间,才堪堪从幻想中回过了神。
方一回神,他便转过头再次向二狗子叮嘱了一句。
“好好干活啊。”
“哎。”
二狗子应了声,回身继续了自己的工作。
见状,李牧微微颔首,脸上满意之色浮现,然后百无聊赖地将脑袋撇向了门外。
看着门前那条湿漉漉的大路,李牧又思绪神游天外而去了。不出一会的功夫,他目露笑意,脸上猥琐之态再现。
“今儿我门前过,明儿我把酒喝,过完一天是一天,日子照常过,嘿嘿,嗝!”
“去去去,老乞丐,别在我们素萍酒楼门口晃悠!你瞧瞧你,瞧你把俺这刚清理干净的地给踩成什么样了,东黑一块,西黑一块的,滚一边去,不然小心俺揍你!”
一阵吵杂的喧闹声忽然从酒楼门口传来,打断了李牧的神游,令他很是着脑。
“二狗子,你瞎嚷嚷什么呢,扰了我的美梦!你可知......”
他转头朝着门口一声大喊,可话说到一半,他愣住了,因为就在自家酒楼的大门口,自家伙计儿二狗子似乎正在和一个穿着破旧道服,浑身脏的宛若一个乞丐般的老头起了争执。
一个乞丐?一个穿着道服的老乞丐?
李牧眉头轻皱,站起身来向着门口走了过去。
“嘿,你这小厮说得话真是有趣,这地本来就是让人来踩的,别人踩是踩,老道我踩就不是踩了?嗝!”
还未等到李牧走近,就听着那乞丐老头这样说道,顺带着还打了个酒嗝。
而二狗子则是被老头的这句话给噎到了,他本就为人憨厚老实,且还没读过什么书,此时只能“你”了个半天但却是完全想不出话来反驳对方,直把他给急红了眼。
那乞丐老头见状,“嘿嘿”一笑,露出满嘴的大黄牙来,好似将自己眼前这个小娃娃说的哑口无言,是打了什么胜仗般,值得高兴和炫耀。
“二狗子!”李牧走到了二狗子的身旁。
“狗蛋,啊,不!掌柜的,俺......”见到了突然出现在自己身旁的李牧,二狗子顿时急地有点语无伦次,连连想着向他叙述些什么,可不等他开口,李牧却是带着笑容地挥了挥手让他闭了嘴。
“二狗子,你先到里面去,把其他没干的活给干了。”
“这......好。”
二狗子还是很听李牧的话的,他用牛眼恨恨地瞪了身前的乞丐老头一眼,然后小声的骂骂咧咧地走进了酒楼。
待得背后二狗子完全没了人影,李牧这才收敛起了笑容,偷偷地打量了一番身前的老头。
眼前的这老头一副乞丐模样,全身脏兮兮的,一副人畜无害、极度可怜的样子,可老头那无意间所散发出来的气质却令李牧身子紧绷了起来。
他知道这类人,也曾遇到过这类人!甚至于即便对方化成l灰,他想他也能够将这类人给认出来!
可这个人并非自己计划之中的人啊.
看着眼前这个乞丐老头,一抹疑惑夹杂着些许厌恶在李牧的脸上一闪而逝。他笑眯眯地对乞丐老头问道:
“敢问这位老丈,到我们这素萍酒楼来有何贵干?”
“咦?你这小娃娃到是有趣的很。”李牧刚刚脸上一闪而过的疑惑和厌恶并没有逃过乞丐老头的眼睛,脸上闪过一丝讶异,而后很快便又恢复了原来那吊儿郎当的神色,并且还用手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道:“没啥,就是老道我这葫芦里的酒没了,想找家酒家打酒。”
“打酒?只是打酒?”李牧问道,眼神对着这个乞丐模样的老头全身上下一直打量着,然后默默地在心里思索,自己的计划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嚯哟,你这娃娃真是滑稽,来酒家,除了打酒,难道还能干其他事情吗?”
乞丐老头对于李牧的反应很是诧异,翻了个白眼反问道。
“自然,我们这酒家除了打酒么,还能,还能打尖啊,住店啊不是。”李牧随意地找着个理由回问道:
“打尖?住店?”
乞丐老头心头一惊,脸色也是大变。他满是警惕地看着少年,大喝道:“我说你这娃娃怎么没事找事的向我问什么只是打酒呢,原来是想骗老道我进去花钱!真是阴险至极!老道我可没钱!”
说完,却猛地用空着的手捂住了自己衣角下端。
乞丐老头这般作态令得李牧是一阵目瞪口呆。
骗你花钱?自己即便是在贪钱也不会行如此之事吧,而且你这动作怎么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正当李牧无语和讶异的时候,那乞丐老头却又忽得收敛了警惕的神色,口中轻“咦”了一声。只见他突然奇怪地盯着李牧看了一会儿,直看得李牧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的时候,才突然神神秘秘地说道:
“哎,小娃娃,依我老道来看,你怕是平日坑蒙拐骗的事情做得太多了吧,瞧瞧你此时这面相,啧啧啧,近来怕是有血光之灾了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