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如令笑得再无苦涩,他端端站在原位抬手将面上泪痕一点点抹去,好似他一直都是这副模样,从未有过半点感伤。
“东吴费老爷四百五十两!”老鸨是一妇人,一听这价脸上脂粉都要笑抖下来,她挥着丝巾又道,“还有没有哪位贵人?”
“四百六十两!”
老鸨眼中精光更甚,“西越王老板四百六十两!”她急忙提裙跑到曲如令身旁低声道,“如令啊,你看看还有什么法子涨个价不?”
风月之所待久了,曲如令自是清楚她言下之意,手指停在衣带正欲解衣,就听得一声,“五百两。”
曲如令动作一僵缓缓抬起头,就见二楼雅间两名小厮将门帘拉开,里面一个华服男子几步走到横栏前,俊朗模样一下让人炸开了锅,一时间更是起哄声不断。
“秦哥……,”曲如令手指颤抖不已,“你怎会……,”
“你以为跑到东吴来我便管不着你了?”秦胥见没人说话一收折扇看向老鸨问道,“怎么?我们两个都是同行了,还怕我出不起这钱么?”
一些人气不过,当即拍桌怒吼,“你这不是来捣乱吗?怎么开个窑子还当自己家缠万贯不成?我出六百两!”
秦胥故作惊讶,折扇往肩头一敲,笑道,“这位大老爷,方才秦胥可能未说明白。我要曲如令,五百两黄金,你可要跟?”
众人倒抽气一声,饶是再有钱撑个面子,也不会傻到往一个人身上空砸,五百两本就不是小数目,更不要提黄金,这下刚才叫嚣的人也没了气焰,只在原座气得吹胡子瞪眼。
“秦哥,你何必……,”
“若是让你看清楚了,这钱就花得值。”秦胥挑眉,折扇一点脑袋打趣道,“回了不夜欢你可就没闲暇想这些了。”
曲如令摆首道,“如令担待得。”
秦胥笑意更加深邃,他缓缓道,“你可别想多了,我是要你换个位置坐坐。不是不夜欢头牌,是不夜欢老板,你可担待得?书儿?”秦胥温柔看向他,眼中疼惜让对方不知所措。
林书是曲如令原本的名字,已有多年未曾听过,如今从秦胥口中念出,他不由得心动了几分,就连无甚血色的脸都偷偷爬上一抹红。他当下又湿了眼,道,“书儿谢过秦哥。”
“不谢不谢。”秦胥干脆翻过围栏跳到台上,安慰之际也不忘逗他,“再哭我又得好生调教你了。”
曲如令推了他一把,脸红更加。
秦胥细细擦过他的眉眼,道,“世上有负你之人,但你有我。”曲如令动容难忍,双手环在他腰间大哭,谁也没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就连秦胥也不曾见过,他紧紧收了臂膀把人锁在怀中,轻抚着他的发,道,“想哭便哭吧,你受委屈了。”
人陆陆续续退出了醉君怀,等曲如令哭尽了苦楚,才缓缓抬起头,转眼的瞬间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背影往门口,他当即唤道,“席公子,甘公子!”两人瞬时留步转过身冲他一笑,曲如令心中又得一暖,向秦胥交代后急忙下了台,“可否稍等片刻,与如令把酒喝了?”
甘青司、席若白笑点头,他才安心回身。
秦胥道,“还有事没完呢,方老板与我家如令是如何分的?”
老鸨笑开怀,“入门费归我,这开价钱五五分。”
“方老板好计算。”秦胥命人将钱取给老鸨后又让人把箱子抬到曲如令身后,“拿去给他吧。”他犹豫间秦胥又开口道,“整个不夜欢都是你的了,还在乎这些钱不成?”
几人随着曲如令走向二楼,黑暗处只见两个人影对立许久,而后就见一人匆匆下楼往门口跑,曲如令也未多待,走回秦胥身旁。
“秦哥,只剩二百两了。”
“赚得回来赚得回来,方老板,钱收了,卖身契是不是也得给我啊。”
老板一拍脑袋道,“你看我这记性,快快,去把卖身契给取来。”
秦胥拿到契约给曲如令确认完后,一把撕了个干净,“人我就带走了。”
老鸨眉开眼笑把几人送了出去,关上门后笑声穿透大街听得过路人害怕,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大晚上杀猪。
灯笼点起,几人坐在雅间中把酒言欢,席间饮酒最多的还是曲如令,虽早年练出的酒量不低,可一张白净的脸仍是喝得通红。饶是醉意当头他也一个劲在道谢,从甘青司他们到秦胥一个也没落下,最后醉倒靠在秦胥肩膀沉睡。
“方才那人是孟止吧。”甘青司在那人跑出去时也没看个明白,但看曲如令的反应,他也只能想到孟止。
秦胥轻轻拍着曲如令的背,道,“是他,本来好不容易考取功名在淮州当个小官,可偏偏要知法犯法。他那妻子患了重病,他倒是有情有义挪用公家的钱为她医治。可赶巧被巡抚司发现,念及他功绩,巡抚司让他把空缺补回后辞官,从此再不为仕,否则就把他满门打入狱中。他走投无路便回观淮老家求书儿帮忙,这人心软当即跑回不夜欢求我买了他,我当时不同意他就一家一家在观淮找。我与其他花楼通了气不让人收他,好让他打消这个念头,没想到他不死心竟跑到东吴,还直接开价,好在我赶得快当这才没错过。”
“五百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秦老板怕是费心许多。”
“我把手底下的铺子全部打了出去,就留下了不夜欢。若是这孩子能想明白便无妨。”秦胥说这话时无半分遗憾,他又道,“还多谢你们挂心他,否则他不知该多心灰意冷,我要是知道孟止是那般心性,当初如何也不会让他赎走书儿。”
“当初之事也是我们无意掺合,要不然也不会有此事发生。”
“公子哪的话,那时我也是想让他走的,若不是压着整个不夜欢的性命,他又以死相逼让我将他送上去,我又怎舍得亲手把他送给别人,那些个高官子弟磨人把戏层出不穷,落在他们手里书儿怎可能留命在。早年他宁可卖身都不愿向我借一分钱,他总是不想欠别人的。我根本不愿他留在这风花之地,公子的出现也帮了我大忙,正好让他了了心愿。我们想不到的是孟止罢了。”
席若白见曲如令深睡又是一脸疲态,道,“秦老板,你带曲公子回去吧,夜里风寒不便在外久留。”
“待曲公子醒来同他说一声,我们就不与他道别了。”
秦胥应后又向二人道了谢这才抱着曲如令离开。
“听欢,我们回去吧,夜里风寒。”甘青司笑眼对上他,那人总算是释然。
信号弹升起没多久,江溢就骂骂咧咧赶了过来,见两人并无异样这才收回碎碎念,等甘青司和他说完曲如令的事他又开始念叨,一路烦得连席若白都受不住,两人一进客栈便拉着金玉堂往自己房里钻,搞得金玉堂云里雾里。
“大哥,师父,你们把我拽进来干嘛?”
“我这不是好不容易得空,给你看看身子吗?”甘青司瞎糊弄却也躲不过抖机灵的金玉堂。
白他一眼,金玉堂道,“分明就是想借着我躲人,前几天你不是刚给我看过吗?现在有什么好看的?”
“混小子,你现在是长大了要和你大哥抬杠了是不?”甘青司仗着年长便开始说教。
一向听从他大哥话的金玉堂也不和他计较,十分配合向他汇报,“大哥,我哪里敢啊,我不是正想和你说嘛。现在我灵力中阶气门,鬼力火行凶鬼。”
“哦。”甘青司应完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当然不对劲这小子活活跨了几大阶,他惊道,“臭小子?你这是干了什么?才几天你又涨了?”
物价都没他涨得这么快!
“对呀,前几日大哥你给我说完心法后,我又去找了师父问灵法,两个一起练然后就这样了。”
甘青司竖起大拇指,道,“孩子,你是个人才。”
“可不是嘛,大哥教的。”
他一勾金玉堂肩膀回身对席若白道,“看见没听欢,我弟!”
席若白瞟他一眼道,“他唤我一声师父,那你该唤我什么?”
金玉堂一听这话别提多开心,他一直就知道他师父特别毒,从教他开始的严厉劲到现在对上他大哥,那就是变本加厉,心里可是佩服得紧。
甘青司也不落下风,道,“怎么?就算我是你徒弟,还不兴师生恋了?再说,换到我这边,小玉儿还不得唤你一句大嫂不是?”
金玉堂捧着肚子大笑,一点形象都憋不住。
“甘夙冶,你才是个人才。”席若白也藏不住笑,最后三人在房里讨论功法不成,变成斗嘴皮子硬是笑了一晚上。
第二日,七人聚齐时已快要正午,吃过午饭后大家也不再耽搁,准备好干粮后就出了客栈。白久一路送他们离了得凤地界,这才独自前往南梁。
坐在马车里的甘云归无聊摆弄着明景临行前送他的手串,忽地怀念起在船上飘荡的日子,那时就是甘青司忙也有明景陪他聊天,哪怕没什么让他感兴趣的,有人在总不会无聊,如今他就一个人待着,他倒不如是残魂。
趁着风吹起窗帘,他探眼望了望双马齐驱的二人,想当初待在席若白身上时,他总不觉无聊。如今好不容易化作人,他倒是开始感怀起来了。赶路的好几个日夜,甘云归如是想着,就连睡梦中都徒留海风的喧嚣,短暂回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