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舜五万大军自打攻下溯峡,便兵分两路。水路载着一百五十门“金尊大将军”顺流而下,陆路步骑则在江北护卫。
秦三友春风得意,身套一副亮银色盔甲端坐白龙驹上,手中金黄的帅旗迎风招展。
此刻的蠲州名义上虽是大舜皇帝的,但实权尽数掌握在了秦三友的手中,他环视簇拥在左右的威武火铳马军,遥望江面上收帆漂流的舰队,一时意气风发不可自持。
庄无名坐在旗舰的舰桥上,远远乜着这个年轻的掌权者,心里一阵冷笑:
你的一切不都是我给你的?就让这枚棋子再欢腾几天,我坐收渔翁之利好了。
阳春时节风光正好,江景如画,庄无名却无心欣赏,昨夜发生的一件事叫他耿耿于怀,一门心思地琢磨怎么破解。
近午,探子来报,百里外便到鹤坂城,秦三友命令舰队靠岸,陆军扎营,在中军帐召集将领,共商攻鹤战略。
丙乌作为百越的驻舜使节,代替朵里诛颖发言。“禀大帅,今晨刚收到的鸦报,我国大军已经攻破桓桦城,斩敌首五万余级。”
秦三友暗笑:小小的桓桦城守军不过两万,百越的牛还真是会吹。
嘴里却说道:“此乃一大捷,自此百越盟军北上再无险关,本帅会后即刻修书向朵里大帅致贺。”
“不是的!”丙乌摇了摇手,“我朵里大帅来信,说我国大军要东去,并不北上。”
“咹?”秦三友脸色沉了下来,“你我两国说好的合兵攻打鹤坂,怎么说变就变了?”
丙乌毫不买他的帐,昂首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鹤坂城凭借有两江天险,由西、南、北三面攻击虽说最终仍能破城,但你我双方的损耗势必过大!”
丙乌也不看秦三友的脸色,自顾自说道:“不如我军先东去夺取大宁的山南仓,待补给无虞之后,再北上占据瓶湖。贵军自盘镇南渡,你我两国会师于瓶湖西,再转而西攻鹤坂城岂不妙哉。”
秦三友拉着脸冷笑了两声:“说得好听,要我军东去盘镇,若夜狼关的敌军袭我军侧背该当如何?岳州的兵马南下截击该当如何?”
“这……”丙乌可没替友军考虑过。
“你百越想东取山南仓?山南仓是大宁的腹地,军马一招即起,何止百万,到时你孤军深陷泥潭,想回老家都没机会!”
秦三友也不顾丙乌难看的神色,自顾自说道:“所以告诉你们大帅,定好了在鹤坂集结就在鹤坂集结,今天改一个方案明天改一个计划,你我究竟是联军作战还是各自为战?好生告他,合则成,分则败,再莫言分兵之事!”
丙乌早已气得不行:“请秦大帅说话注意点儿分寸,我朵里大帅是你的盟友,不是你的部下,战略可以商量,你要如此命令我家大帅,咱们干不到一起去!”
秦三友此刻正值人生的巅峰,心气早已飞到了九霄天外,哪里容得丙乌如此放肆,他猛地一拍桌子。
“混账,竟敢如此对本帅讲话,来人呐,拖出辕门,祭旗攻城!”
“且慢!”
沉默在侧的庄无名及时止住了秦三友。
“请大帅息怒,毕竟是盟军,斩了使节就等于得罪了百越,树友为敌,何苦呢?”
转而怒斥丙乌:“你这蛮子也太过放肆了,怎么和大帅讲话呢,还不快滚!”
救下丙乌后,庄无名再回头安抚秦三友:“把这不懂事的东西交给我处置就好了,保管让他长记性,军前咱们就不要自损臂膀了吧?”
秦三友碍着庄无名的面子按下了火气,喘了半晌方道:“国师为我算算何时何地渡江吉利。”
庄无名心中的算盘已然打定了,假装着沉吟片刻,忽然自面具后射出金色的目光。
“大帅请先听我一言。”
“国师请讲。”
“鹤坂辖域内的椒江水广流急,南岸多有暗礁,若敌军半渡而击,大炮发挥不了优势,空叫他占了地利的便宜,因此由椒江南渡实在不是上策。”
秦三友眼睛又竖了起来:“怎么,国师也赞同由盘镇渡江?”
“大帅请平心静气地听我讲。”
庄无名微笑着摇了摇头,虚点着鹤坂城的方位讲述。
“若按寻常兵家用计,必定不敢从三面环水的坚城正面攻击,然而我军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秦三友答道:“当然是一百五十位‘金尊大将军’啦!”
“不错,既然有了‘大将军’,我们根本无需调用步骑,只要把大炮排在荆棘江对岸,齐射鹤坂城西门,便叫它是铜浇铁铸,也得给咱们百炮齐发轰烂喽!”
看着秦三友渐渐舒缓的神情,庄无名知道说到了他痒处,继续献策。
“况且荆棘江水窄浪平,有‘大将军’压阵,步兵由此渡江最安全不过,我估计着都不用等百越盟军到来,我们便可取下了鹤坂城。”
庄无名掐着手指头为秦三友计算利益。
“战利可悉数为我所有,大帅亦可在盟军面前扬名立威,如此布置,我方损失既少,战略上获益又多,一箭双雕之策,何乐而不为呢?”
“还是国师深谋远虑啊!”秦三友眉目已完全舒展开。“既如此,立刻饬令步骑上船,黄昏前渡过椒江。”
庄无名回到自己的座舱,丙乌正满脸焦急地等在门外。“出大事了!”
庄无名不耐烦地说道:“急个什么,天塌下来了么?不就是粮草烧了,叫朵里诛颖即刻北上会师,用舜军的粮先周济周济百越的荒!”
“咦,国师是怎么知道的?”丙乌看看手中刚收到的鸦信,惊讶地张着大嘴不可置信。
“滚滚滚,别来烦我!”庄无名推开舱门,回头命令道,“把句芒它们准备好,我要用!”
庄无名回舱第一眼便瞅到了墨菲的金属头,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恨得一巴掌将它扇下了桌子。
他之所以劝秦三友改变原定的从东面攻击鹤坂的战略,全因为昨夜墨菲眼中射出的全息影像而起。
昨夜三更,关闭的墨菲突然自动启动,黑暗中,淡蓝色的光线凝聚成一个人形。
庄无名刚刚入睡,没好气地揉着眼睛辨认,心脏突然狂跳,猛地抓起枕头挡在胸前。这一惊非同小可,待意识到那只是全息影像时才稍稍镇定。
“你你你……你怎么连到这里的?”
全息影像中的谌卢穿着一身夜行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忘了,你叫墨菲修理过妖医,他们既然联通过,远程通信不是小儿科么!”
墨菲的金属头完全不回应约瑟夫的关机指令,全息影像持续不断地播放。
约瑟夫很快恢复镇静:“你走就走吧,干嘛烧了我的金蚁?”
“留着它是祸害。”
“放屁,我的东西你不要动!”约瑟夫突然爆发,“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找到这么一点金蚁么,早知道你坏我好事,我就应该……就应该……”
“杀了我么?”谌卢冷若冰霜。
“怎么,你以为我不敢?”
“看来你是真的不想回基地了,连禁令都敢违抗!”
约瑟夫恶狠狠说道:“去他娘的基地,去他娘的航空局,老子的斯嘉丽没了,老子人也毁了,还回个?基地,紫星这么自在,傻子才去找永乐号呢!”
谌卢替他感到悲哀,轻轻摇了摇头。“不说这些了,现在与你连线是想告诉你两件事。”
“有屁快放!”
“我现在和妖医在桓桦城外。”
“你们跑到百越军营去做什么?送死么?”知道有妖医陪着谌卢,约瑟夫隐隐感到不妙。
“放心,我们没有杀人,我们也杀不过来,只不过将他们的粮草烧了一大半。”
约瑟夫哈哈大笑:“你可很少吹牛啊!”
全息影像的景深快速扩展,谌卢身后的远处显现出一座关卡,城郭内的一角照红了半边夜空,显然是大火正在燃烧。
“你想做什么?”约瑟夫纳闷,“你以为烧烧粮草就能让百越退兵?”
没等谌卢回答,约瑟夫开始发泄心中的恼火:“噢,你现在转为紫星人做事了!你也不想回基地啦?怎么着,他们给许了什么爵位给你,金银财宝房子金条?还是一群紫星**?”
谌卢心头一痛,想起了紫苑,但很快强压下怒意。
“如果吴霜雪在,她也许可以劝你,但我不会废话,我只想告诉你两件事。”
“求饶么?哼哼,你已经激怒我了,将会有很多紫星人为了你今天的莽撞而死掉!”
谌卢不理睬约瑟夫的威胁:“第一件,百越缺了粮草,要是不缩回窝,只有找你们借粮。”
“那又怎样?老子粮多!”
“别忘了你们是联军,政治永远大于军事!”
“联个屁,老子一家也能打下大宁!”约瑟夫显然气不择语。
谌卢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件事你自己琢磨去吧,我要告诉你的另一件事是,妖医已经在我们通话的同时破解墨菲的加密数据库了。”
约瑟夫莫名惊慌起来:“他……你们想干什么?”
“人兽怪物一样是祸害,我们准备找到控制它们的代码!”
“你敢!”约瑟夫赤条条地跳出被子,用北欧语骂个不停。被子下露出一个艳女,吓得尖叫一声缩成了一团。
谌卢眉头一皱。回忆中的约瑟夫对斯嘉丽是忠贞不二的,眼前的场景再次证明,曾今亲密无间的队友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总而言之,你想呆在紫星是你个人的自由,但如果你的行为危及到紫星人类的生存,我就一定会阻止你!”
庄无名在不愉快的回忆中浅浅睡去,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他伴随着剧烈的心跳怒喝:“什么事?”
舷窗外天色已经昏暗,门外传来丙乌的声音:“回国师,它们已经带来了!”
庄无名强打起精神,如今事态已关乎到他的切身安危,此刻不是休息的时候。
他不放心地看了看墨菲,金属头颅外已经加设了磁场干扰,防止妖医再次连线。
他需要同妖医争时间,若不在妖医破解加密数据库之前将人兽控制芯片的密码改为自己设置的,怪物一旦起而反噬,自己就真的要交待了。
而自己对设密并不熟悉,一切都需要时间。
他兜起长袍,罩好面罩,随丙乌一起,极隐秘地下到一艘小艇之上,乘着夜色远离了火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