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宸阳先生？”
许宸阳抬起头，看见眼前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老人，身体微倾，像他确认着身份。
“是啊，您就是刘经理了吧。你请坐。”他连忙站了起来，招呼着这个电话里约他出来的老人。
对方用的理由挺特别，一次对属下的升职评测，希望他能帮个忙。接到电话的时候其实他一直犹豫不决，给杂志社的画稿才完成了一半，不过对方态度出奇的好，而且也直言不会占用太多的时间，趁着晚饭后的空余时间赶了过来。
出乎意料的是，已经有人先到了这个地方，与对方约好的座位上面坐着一位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女孩，咬着橙汁饮料的吸管玩着手机。他有些尴尬的坐在女孩的对面正想着如何开口，女孩却突然抬起了头，她大概太专心的看着手机，猛然看见对面坐了个人的时候也是一愣，随即浅浅的笑了一下，向他点头问好。
很快许宸阳就想明白了，大概这位姑娘跟他是一样的，都接了这个过来帮助朋友的差事，所以他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回礼。
“余小姐，我是刘经理，感谢你能抽时间过来帮忙。”老人对着女孩笑着说。
“没事的，举手之劳而已，能帮到他的话我很开心。”许宸阳第一次听到这个女孩开口，觉得声音有些好听。
老人低头看了看表，清了清嗓子，“就不耽误大家时间了，我长话短说吧，我们公司最近想要提拔卢文豪去某个特殊职位，不过我们对他并不是很了解，所以想通过他的朋友对他做一个评测，客观真实的来进行考核。首先，还是谢谢两位的配合。”
“两位难道不认识么？”
“不认识。”许宸阳摇了摇头，心里面也很好奇，这个女孩也是卢文豪的朋友么，几年没见这家伙朋友倒是多了不少。不过这也没什么，一个人离开总会有另一个人来填补空白的，老朋友走了还会有新朋友补上。只是有时候老朋友可能会回头望望，看着他和新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大概也会在心里面替他高兴吧。他扭头看了眼女孩，看见她用左手轻轻地撩了一下披肩的长发，笑容灿烂。
“那我们就开始吧。”
“在你们的印象中，卢文豪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怎么说呢，热情，莽撞，有些神经质但是心地绝对善良的人吧。”许宸阳几乎是脱口而出。
“神经质？”老人充满疑惑。
“哦，我的意思是性格开朗。”许宸阳赶紧圆场“就是那种上一秒还在严肃下一秒就能笑的像花一样的人。比较乐观吧。我跟他是很早以前就认识的，那时我们都还小，正好又住的不远，没事的时候就在一起打闹，他那时候就有些莽撞，做什么事都挺冲动的，而且耐不住性子，无时无刻就想着怎么去玩，怎么换个新花样。特别热情，什么事都喜欢跟我们分享，还最喜欢自以为是，装作什么都懂得样子。”
“听上去挺有创新意识的嘛。”老人点头赞叹。却看见女孩在一旁忍不住的笑出了声，笑的和花一样灿烂。
“怎么，余小姐不是这么认为的么？”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女孩收住了笑容，但还是掩藏不住眉宇间的笑意，“嗯，完全不一样呢。”
“很冷的一个人，基本上看不出他的心情，不主动与人交流，看上去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不过很有耐心，出奇的冷静，而且对什么事都不上心，完全无所谓的样子，很多时候都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不过有的时候也挺温暖的，有爱心，很会照顾和安慰别人，说什么就去做什么，偶尔会细心一点，让人有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感动吧。就像裹了一层冰一样，表面冷冰冰的，跟谁都不搭，可是相处久了的话，还是能看见那颗温暖的心的。”
“看起来你们关系挺好。”
“不，没那么好。”女孩叹了口气。
城市火车站的出站口，吴磊在一家小店的门口冻得瑟瑟发抖，两只手紧紧的抱在胸前。
据说这个人今早上因为一些琐事离开去了其他城市，然后又坐今晚最后一班火车连夜赶回来的。
“万一我今晚见得人就是上次想杀了我的那个人呢？”吴磊突然对这次的任务分配提出疑问，在关乎生死的大事上，他还是很细心的。
“概率学上说，三分之一的几率其实小的可怕。你想啊，三个人你只要见一个人，而我要见两个。我的几率是三分之二，比你整整多了一倍啊。”部长把他踢下车的时候循循善诱。
“如果真的有什么异常，给我打电话就好，世界上没什么事是一通电话解决不了的。”老部长突然猛踩油门，只留下吴磊一个人在原地看着汽车的尾气发呆。
火车站突然喧闹起来，吴磊远远的看到人群开始下车，争先恐后的涌向出站口。门口的人们也开始躁动起来，黑车司机们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再一次的看了看部长给的材料，吴磊开始认真的在人群中寻找，一面伸头缩脑的张望，一面小声的嘀咕着。
“外号是叫狗哥是么？”
“他的确很好，是个好人，可是我们真的不适合。”女孩显得有些落寞，低着头说话声越来越小。
“哦，这样呀……没事的，爱情本来就不能勉强嘛。”老人也止住了话题。
许宸阳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好人卡这种东西，这么多年了，竟然一直伴随这那家伙。
女孩听见了他的笑声，头又低了一点，马上都要埋进膝盖的样子。
“好啦，就到这里吧。”老人的声音缓解了尴尬。“再次谢谢各位的帮忙。”
“没事，要感谢也是那家伙感谢。不过他应该还不知道我已经回来的事情。”许宸阳也站了起来。
“嗯，没事的。”女孩也把头抬了起来。
笑容真的很甜。许宸阳在心里默默的评价。
街边的一家烧烤摊上，楚部长坐的端端正正，一面啃着鸡腿一面倒着啤酒，嘴里还说个不停。“我跟你说啊，小伙子，整个城市那么多烧烤摊，我最爱的就是这一家。”他把那个挂着鸡骨头的竹签扔在桌上，看着卢文豪的眼睛。
“你知道为什么么？”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卢文豪表面上很配合的问到，心里却一直在拼命的吐槽，excuseme？这跟我有关系么？我又不爱吃烧烤。
“因为他们家的烤肉最实在！”胖部长突然猛的拍了一下桌子，震的桌上的啤酒和他脸上的赘肉一齐发抖。“老板，再来50串烤肉！”
卢文豪点了根烟，看着面前的酒杯一脸的生无可恋。说是来谈开会的内容，结果却是陪这个胖子来吃夜宵。
他忽然想起那个满肚子坏水的混蛋老部长来，老家伙说过最著名的一句话就是，这世界上没什么事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说的真好听。可是现实确是，当有的人坐在你面前吃烧烤时，你满脑子想的都是到底该怎么样才能找个理由把啤酒瓶摔在他脸上让他闭嘴呢。这就很让人烦恼了。
真是糟糕的晚上，他叹了口气，把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来，楚部长，我敬你，再来一杯！”
太阳从枝叶的缝隙中透了出来，洒在地上变成了一块又一块的光斑。空气中有风的味道，清清淡淡。小草也开始长了起来，仔细的听，还能听见它们竭力生长的声音。
有一扇已经上了年纪的大铁门，红色的铁皮上到处都是锈痕。高大挺拔的松树静静地立在门后的世界里，远远的和那做标志的钟楼一般高低。
周围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建筑，土砖土瓦一步一步盖起来的房子，灰白粗壮的电线杆，还有每家每户门前平行相通的那道排水沟儿，堆放在谁家门前的瓦块和那些用旧电线挂起的晾衣绳。卢文豪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周围莫名的陌生。
他睡在广场中间的一个花坛里，衣服和鞋底粘满了泥巴。他揉了揉脑袋，想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阳光晒在他脸上，刺的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忽然间，他听到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很轻，像是小时候恶作剧时故意把气球弄破的声音。
“啪”“啪”“啪”无数的声音响了起来，此起彼伏。
出于本能，他来不及思考，猛的回过头去。
无数的花儿在他背后盛开，一朵又一朵，到处都是花儿。自然的规矩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了快进，一朵又一朵的花儿从花苞中盛开，凌乱又整齐。整个广场以一种很快的速度长满了花，他坐在中间凸起的花坛，像是坐在一艘小船。
花海丛生。
可它们还没有停止，无数的花开始从广场蔓延，它们爬上树和房子，绕着灰白的电线杆和电线，把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吞噬，一步一步，从那扇红色的生锈的铁门，到远方那棵参天的松树，最后它们开始爬向太阳。世界再也没了光明，黑暗和花朵开始吞噬一切。
他从床上惊醒，头上的汗水甚至浸湿了枕头。
卢文豪叹了口气，发现原来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他下意识的拿起床边的热水，却忽然发现他并不是躺在自己家的床上。
他的床比这要小得多，床旁边也没有能让他放热水的柜子，天花板上的灯没这么好看，卧室里也没有一张能让别人坐着休息的沙发。
沙发上坐着一个有些纤瘦的女孩，他抬起头的时候他们正好四目相对。
“做了个梦。”他决定稍微解释一下自己的失态。
女孩却不理他，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床边，紧紧的抱住他。她的动作很轻又很温柔，像是一个母亲安慰噩梦醒来的孩子。
他愣了一下，没有拒绝。
“拥抱会杀死孤独。”他的脑海中又浮现了这句话，就像以前每次抱着她的时候一样，。
他彻底放松了下来，反手把她抱住。
宽大的办公室里，刘部长带着他忠诚的狗腿子开了一场严肃的会议。
“你是说你昨晚并没有见到他。”老人的声音充满了力量。
“向天发誓。”吴磊一脸的正气凛然。
“那我们基本上可以锁定目标了？”他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确定什么。
“只能说这个叫狗哥的人嫌疑很大。他谎报了自己的行程，这很难让人不怀疑。”
“你觉得另外两个人呢？”老部长把目光从手里的文件上移开，盯着他看。
“从公司拿来的档案上看，这个叫许宸阳的人问题很大。他一个星期前从上海回到了这里，时间上来看有些凑巧。”
“据说他在上海那里放弃了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态度坚定的回到了这里，也就是他的故乡。这个理由勉强的有些过分。”吴磊对着手中的文件依次分析，有理有据的让他自己都开始佩服自己的思维缜密。
“你只说了一个人。”老部长喝了口茶水，对他的看法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跟那个女孩子应该没什么关系，她一毕业就回到了这里，在一家外企上班，没事学学舞蹈钢琴什么的，而且晚上几乎不出门。”吴磊看着文件上那个留着一头长发的证件照女孩，忽然觉得她笑的很甜，让人亲近。
“我记得我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我的老师对我说过一句话，我把它记了下来送给了你师兄。现在我也要把它送给你。”
他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普通老人根本做不到的懒腰。
“你听好了。一个妖如果想吃人，它必须先把自己变成人。”
“……我以为部长你要告诉我它会成为一个人妖。”
“闭上你的嘴，去查这两个人。”刘伟生忽然发现恨铁不成钢这五个字形容的真是贴切，这种满嘴骚话的部员胖揍一顿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有点效果。
“我去见见那个狗哥。”他离开了座椅，宣布着这个只有两个人的会议结束。
“喔……部长，我还有伤呢，就不能让师兄帮帮我？哦对了，我向您举报，师兄他昨晚夜不归宿。”吴磊飞一般的堵在门口，满脸殷勤。
此刻昨晚夜不归宿的师兄正坐在宾馆的沙发上，一脸的无奈。
“你是说昨晚我和那个胖子喝多了，然后他自己跑路了？然后我喝醉了打电话让你来接的我？”
对面的女孩子点了点头。
“然后你就把我带这里来了？”
还是点头。
“你总把我往宾馆带没觉得什么不妥么，你知道我家在哪的。”卢文豪揉了揉脑袋，有些烦恼。
“没觉得，我习惯了。”女孩的回答简洁明了。
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好像没什么不对。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每次都是在宾馆。不管是两年前的那个雨夜还是现在，好像是注定了一样。
“楚部长给的资料。”女孩随手给他丢了一份报告。
三张纸，三个人。卢文豪全都认识。事情开始糟糕起来，他转过身想要从衣服里习惯性摸出香烟，却什么都没找到。回过头，看见对面那个女孩一脸的凝重。
“乖。”他无奈的笑了笑。
“一根。”
女孩把窗帘拉开，阳光顺着玻璃窗刺在他的身上，外面已经是温暖的中午了。越到夏天，这个城市就会越温暖，风会变得撩人，可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公司的规律他自然清楚，三个跟他有关系的人在这份报告上，那他是绝不可能有机会参与到这次任务的。感情会让人生变的丰富多彩，可一旦背负了什么重要的使命，它就会变成最大的累赘。
“这份报告你看过了吧。”
“跟你有关。”女孩的话一直很少。
“任务什么时候截止。”
“明天晚上。”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底线。”
卢文豪很清楚组织的底线是什么意思。很多工作都是他亲手完成，所以他很清楚公司的风格。报告上既然有三个人，那这三个人之中必定会有公司的目标。如果有能力，他们会找到那个目标，杀了他。如果他们没有，那就只好三个都杀了。没人可以承担一个妖怪肆无忌惮的活在城市中心的危险，即便他以一个人的身份出现。妖吃人，所以要保护人。这就是公司的底线。
英雄主义和整个城市的安危，让他被迫做了一道选择题，是失去一个还是失去三个。这种事情没办法讲道理，也没办法通融。大家说的美好幸福都是理想，总要有人牺牲。这很强硬，但他没理由埋怨。
他拉开门想要出去的时候却发现有人在背后扯着他的衣角。
女孩显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所以只是拉着他让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她竭力的想让自己看上去严肃，告诉他这是一件多么郑重的大事。
部长和那个刚来的师弟会帮他做出一个选择，所以他们故意支开了卢文豪，还请了楚部长的来帮助他们。很少有人在面对这种事情时会保持冷静，所以他的部长实际上做的很正确，帮他把所有的事情揽下，替他承担这个责任。
话被说开，事情已经发生，就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很明显，他现在什么都不做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他叹了口气，摸了摸女孩的头。
“我总得做些什么。”
城市的另一边，山一样的楚部长隔着电话，和老朋友叙旧。
“跟我想的一样，不论我们怎么安排，他都会自己站出来的，这大概就是年轻人的做法吧。”
……
挂了电话，刘伟生给自己点了杯加冰的烈酒，看着酒吧里那个复古风的时钟发呆。
恍恍惚惚，他忽然想起了一年前，也是在这里，也是这个徒弟。他和现在一样出色，一样难以管教。他把当时那杯连自己都喝不下去的烈酒一饮而尽，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们只会创造规则，而我来负责打破。”
锋利的像一把出鞘的剑。
日更5000，加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