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一个接着一个下达,尽管五月的暴雨还在继续,可是大雨中的京城却很忙碌。
同匈奴开战的消息在京城中传开后,百姓人人自危,在路上看见从使馆出入的匈奴人更是愤怒不已。即使边关的战乱常年不断,就连不谙政事的百姓也渐渐开始明白,这场战若是一开,想要收手,必须有个胜负之分。
高将军已经上了前线,战乱开端,朝中的大臣之中不免有几个亲匈奴的保和派,可是大势如此,京中的武官皆皆摩拳擦掌想要将这嚣张的匈奴人赶出境外,如此一来,朝中的局势还算稳固。
漠北的大旱终于有了成效,时隔一年,锦州山脉脚下的水车终于建成,锦州的州县大人快马加鞭送来了信件,他在信中提到,水库建成,寸土不生的土地终于冒出新芽,得知汉门关大战,锦州西面的玉门关地势险峻,北面的嘉峪关防守严固,定不会让匈奴狗有机可趁,望圣上安心。
这份信到我手中后,我翻看了好几遍,想到沈佑如今身在玉门,信中的玉门关三字不由让我倍感亲切,
然而边境送来的消息并不如锦州喜人。
南下的以西的群山一代,鲜卑和羌族的人蠢蠢欲动,他们很快同匈奴成为盟友,在西南的地区频频制造混乱。
此消息一旦传来,舅舅便派三河之地的将领前去支援。可这些外族狡猾之至,一旦赵军前往此地,他们便收了兵,躲入城门中在哨岗观望。一旦瞧见赵军撤离之际,便又大开城门,驾着马匹扛着弯刀杀入而来。
这般手法,像是刻意的困住赵国的军队,削弱赵军的实力。
大雨下了整整十五天日。
半个多月后,天气放晴,可汉门关却传来极为惨痛的消息。
汉门关惨败,高将军奋勇杀敌,死守汉门,最终战死在汉门的城门。
坐在高座上,等到这样惨痛的消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大殿下前来送达消息的军官身披风尘,盔甲上还沾染了未干的鲜血,他神情悲痛,还在诉说着高将军的惨状。
我静静的听着他的诉说,想着五日前,那意气风华的将军对我拱着手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臣多年受皇恩,如今匈奴同我赵国开战,臣愿意以身出行,带兵出征,保我汉人子民,守我中原疆土。”
耳边萦绕的还是他的慷慨之词,可是不过五日,这样的人竟然归于黄土。
大殿中,听完这位军官的消息,我带着一股巨大的悲痛朗声道:“高将军为国捐躯,将他的尸骨待会京城,厚葬了吧!”
此时战事的激烈让京中安逸的我们无法想象,正如这位军官所描述的刀光剑影,只是听闻,便心有戚戚,而到边关这样生死只在一线的残酷更如一把锐刀悬在心口,沉重悲痛。
就在我们感伤之际,忽然地上的军官抹掉脸上的泪痕激动的开口道:“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高将军出生武将世家,论谋略和计谋皆为上佳,这汉门关一战,匈奴兵马一万,而我军前去的兵马约是两倍之余,可是匈奴人破城门而入之际,仿佛早已经洞悉汉门关的地形,对我军的行兵策略皆了然于掌,不仅如此,他们一上来,便是在午夜趁机直入汉门军需粮草收备之处,放火烧了我军的军需。”
地上的军官越说越激动,“匈奴对汉门的布局甚是熟稔,属下怀疑匈奴人中有我汉人的内奸!”
他的话一出,朝中顿时炸开了锅!
“可有查到是何人?”颜太傅出口询问。
地上的军官却是伏地高声道:“几次带兵的几位大人皆是耿直之辈,且我军中的计划皆不曾外漏,只有这几位大人和统领得知,而依照此时匈奴的作战反应看来,他们不仅对汉门的地势极为熟悉,而且汉门以南、以西的军队部署皆了然于胸,汉门战败后,我军退至沧州的江河便驻扎等候他们前来,可是,这帮匈奴人却似通晓同州河岸地形,他们竟然越过我们,直入下游处的岸堤处,杀了驻守河堤的地方军官,越过我们冲向了同州!”
这样的事情始料未及。
我蹙着眉听着他的一言一语,抬着头望着大殿上方腾云飞翔的巨龙,神色凝重。
书房内沙盘上的汉门,同州失手,派出的军队被匈奴人这样如破竹一般的气势被震住,竟然一战不如一战。
即使十字弩在手,却抵不过匈奴人这般猖狂之势,因为叛贼的存在,中原的一切防守在匈奴人眼中皆无法匿迹潜形。
战事一败再败,匈奴人占领了同州周边的州县之际,终于停兵整顿。城中的百姓人心惶惶,看着同州同京城只隔了两个州县,个个卷着包袱想要南下。
匈奴大军在同州的河岸驻扎,他们俘虏了战败的将领,将他们关押起来,赶走了同州的百姓,抢夺了他们的财物后,最终派出了使臣前来京城。
使臣入京,带着一名被俘虏的将领。
匈奴人这样迅猛的姿态,让我着实感受了当年母后同父皇打江山的不易,的确,匈奴人一旦上了战场,便如猛兽出笼,他们不在乎生死,以各种刁钻阴狠的手法在战场上厮杀,无论是从气势还是手法,匈奴人的残忍永远是中原汉人所无法企及的。
而战场中,也正是这样的凶狠才能在血路中拼杀,成为王者。
无论当初的热血再怎么沸腾,如此不堪的战事连连传来,朝中的大臣望着江河对岸那受苦的百姓,皆皆上了奏折提出了求和。
我望着那一道道求和的奏折,双手都在不停的颤抖。
求和求的不是安稳,而是赵国甘愿承认战败的耻辱!
匈奴人提出的条件,变成了同州以南的六个城池割据,每年以数十万两白银进贡,且通许匈奴同中原的贸易往来。
不仅如此,他们要求赵国的公主嫁给他们死去的匈奴太子,平息乌元的阴灵。
奉贤殿内,我跪在赵家祖宗的牌位前,凝望着过世的先人的姓名,我的脑海中思绪万千。
直到此刻,我才无力的感受到,原来赵家真的不是当年的赵家。
这五十年内,享受战胜后荣誉的赵国安安逸逸,战败后的匈奴却在边关处蓄积实力,卧薪尝胆等着有朝一日,卷土再来。
赵国早就在这份过度的安逸中渐渐抹掉了所有人的锐角,朝代终有替换,前朝灭亡,赵国更替,赵家永远不会在历史的长河中同永恒的时间并齐。
等到赵家灭亡,中原又将会有新的领袖。
我问太傅,是和还是战?
太傅却是笑着对我道,皇上心中不是早就有了选择,又何必问老臣。
若和,我不甘心。
若战,正如朝中的那些大臣所言,百姓折腾不起,同州被占,多少百姓失去家园流离失所,战败的消息传来,京城中的百姓更是人人自危,惶恐不安。
京城的太平盛世正在一点一点剥弱它曾经最辉煌的光环。
现在同当年不一样。
当年的中原已然成为一片人间炼狱,百姓不得不战。
可现在,久居太平,百姓习惯了安逸,而如今硬生生的要将这份安逸撕扯,逼迫着所有的人面对战争的苦难,百姓困苦,我也,心有不忍。
五天,匈奴人只给了我们五天的时间。
没过一天,他们便在江口杀掉一个被俘虏的将领。
这样残忍的手法,令朝中求和的折子一道道的递了上来。
奉贤殿的白烛耀眼,我静静的望着面前的列祖列宗,直至膝盖发麻也无从在意,帝王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是决定了整个国家的存亡。
皆是我心中怒火滔天,欲要同匈奴人拼得你死我活,可是我却不能不顾及这天下渴望太平盛世的千万子民。
我忍不住想,如果母后还在世,她会怎么做。
如果,当初沈佑的身份没有被发现,如今的他,又会怎么做。
可是,现在,没有人能替我做决定。
在奉先殿跪了一夜之后,同州的州县大人被杀的消息传来,朝中的大臣更是忐忑不安,他们在光明正大殿上要求皇上议和,可是我却如懦夫一般没有上朝。
大总管告诉我,光明正大殿门口的大臣吵成了一团,问我要不要过去瞧瞧。
我却摇了摇头。
是和是战,我还没有想好答案,去了也是无法解决问题。
“皇上!皇上!”
奉贤殿的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哭声,门口的小太监迅速的阻拦住哭闹的来人。
可这一身动静让我恍然回了神,我站起了身子,揉了揉早已发酸的腿脚,颤微着身体走向了奉贤殿的殿口。
两扇朱红色的铜门大开,对面刺眼的阳光直射而来。
而地上,淑妃娘娘正领着赵宁珊跪在了我的面前。
淑妃娘娘一脸的泪痕,她哭诉着对着我道:“皇上,宁珊是您的亲侄女,臣妾恳求您不要将宁珊嫁到匈奴,她才十六岁,嫁给一个死人她还有什么活路?”
淑妃娘娘哭的伤心欲绝,仿佛求和的事情已经铁板铮铮。
地上的宁珊也哭的落雨梨花,眼眶红红的望着我,恳求道:“姑姑,宁珊想留在京城。”
早日的太阳有些刺眼,我的视线有些乌黑。
“皇上小心!”大总管在一旁提醒道,我伸出手扶着身侧的木柱,望着跪在我面前的二人,这才想起匈奴人提出要将赵国公主嫁给乌元冥婚的无理要求。
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想要求和吗?
我脚步虚浮的向前面走了几步,淑妃抹了一把泪水,见我毫无反应,跪在地上向我这个方向挪动了几步,“宁珊贵为公主,身份尊贵,求皇上千万不要将她嫁道匈奴,臣妾就只有宁珊一个女儿,臣妾求您了!”
说着,她跪在地上,磕着头。
响声一道接着一道,宁珊痛苦着扑了过去,大声喊着:“母妃!”
我有些心痛的望着她们痛苦的摸样,赵宸穆没用,可我何尝不是也没用吗?连赵家的人都守不住,又如何去守着天下人!
“姑姑,宁姗不用去,我去!”
一片痛哭声中,忽然一道清脆的声音落下,我抬起了头,晨光中,宁霜穿着一身耀眼的宫服走到我的面前,她扫了一眼地上淑妃和宁珊,轻声对着我道:
“姑姑,宁霜自愿请去匈奴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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