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安稳。
天色清亮时,祝书锦已全然清醒,眼中再无一丝浑噩。
梳洗毕了,侍女柳儿才携着四层的雕漆食盒,推门而入,稳稳当当的放在桌上。
“柳儿,我师兄呢?”
说话的当头,柳儿已经将她披散的发熟练的挽了个简易的髻,一边恭敬的回道,
“万里大侠昨晚连夜出了城去,事出从急,没来得及知会小姐,便托我给小姐带个话。”
“何事出得这番紧急?”
祝书锦不放心的追问道。柳儿闻言,只一板一眼的回道,
“详尽的情形,万里大侠并未向柳儿细说,小姐无需担忧大侠的安危,大侠武艺高强,不会有事的。”
“嗯。”祝书锦略微放下心,在桌旁坐了下来,常态的招呼着,“柳儿来,一起吃。”而后并不意外的听到柳儿这样应道,
“谢过小姐,柳儿已用过早膳了。”
日日都是这番话,一腔一调,连声色都没起过变化。祝书锦嚼着甘脆的渍菜,有些无趣的想着。
柳儿在她用膳的时候,早已退到一旁去了。一袭青衣,印在暗处,极不起眼。
祝书锦没停下饱腹的动作,只不时拿眼扫过柳儿。
怕不是柳树成精了吧?
腰肢纤纤细若垂柳,偏偏总是站得一丝不苟、又直又立,就跟坚韧的枝干一样。年当妙龄巧目生波,偏偏又同个老嬷嬷一般严谨克制、平淡乏味,不似常人呐。
祝书锦在心底煞有介事的推敲了片刻,状似随意的问道,
“柳儿是如何识得我师兄的呢?”
“偶遇无妄灾祸,幸得万里大侠搭救。”
无妄?那指不定便是树身快遭砍伐时,被师兄救下了。
“那柳儿对我这般照拂,是为了报答师兄的恩情?”
柳儿大致是有些怔愣,静默片刻才淡淡的回道,
“是。”
这…这难道是白蛇报恩的新篇——柳精报恩?
祝书锦在心里暗自咂舌,但未有滋生一丝惧意。自从见识过师兄飘忽若神的轻功后,她已是眼界大开,这会儿就算是腾空出了个什么精的,她也早就见怪不怪了。柳儿既是师兄放在她身边,定是不会害她的。
昨天她无端的念起昨日的那个梦境,小女娃儿若是祝书锦,那眉清目秀的少年便是符尘师兄了?怎的画风迥变呢。
祝书锦面色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原本昨天夜里见着师兄那会儿,她就有心想问。但假若师兄遭逢巨变,这不就揭了他的疮疤吗?再来她也怕记忆对不上号,暴露了身份。只是师兄这一去,又不知是几个日夜。
“柳儿,送食盒来的是何人?”
“是大侠的旧识。”
旧识么,那好办。
“那人若是再来,请他暂留片刻,我有事相托。”
“是。”
午膳过后,祝书锦便央了师兄的旧识,将她带出祝府。这深院高墙的,她还真攀不过。
柳儿立在暗处,遥遥的望着两道飘远的身影。突然两指屈起作哨,哨音刚落,院庭中便多出一袭黑衣。
“跟上她。”
“是。”
祝书锦与那食灵阁的伙计已是极为熟稔,一出府便直奔这里而来,熟门熟路的问伙计取了身男子衣衫换上,倒也像模像样的,唇红齿白,俨然一个俊俏小生。
从食灵阁出来,日头近乎没入黄土中,绕小巷暗道掩人耳目,片刻后,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醉月楼。
醉月楼,与食灵阁隔街相望,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花楼。五层构架,越往上越是隐秘,顶层为醉月姑娘香闺,更是无人能入。旁人不知,顶层视野极佳,能将周遭尽收眼底。祝书锦也不知,她踏入醉月楼的一举一动,已是被人看在眼里。
姜从敖不经意间拿眼一扫,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定睛一看,不是那有过一面之缘的“师姐”祝书锦又是谁?
“祝家大小姐…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姜从敖拎了一壶酒,右腿就这样曲着,斜倚窗边独饮,满是不解的喃喃道。仍旧是那位俊雅的公子,端坐在精致的桌旁,啜着醇香的酒液,嘴角噙满兴味。
“深闺小姐花楼寻欢,这传出去可是惊世骇俗的。”
姜从敖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道,
“当朝皇子寻花问柳,这传出去怕是朝堂动荡的。”
那公子听他这么一说,笑意更深,对着侍立一旁的人低低的吩咐道,
“醉月,去带祝小姐过来。”
“是。”
厢房内红烛高燃,饰以胭红的细纱缀点,肆意造出暧昧哄诱的氛围。祝书锦颇觉新奇,一面用手搓了搓臂上冒起的小疙瘩。方才她甫一进门,便被两眼泛光的老妈子抱了个满怀,蹭了一身腻人的脂粉味,难闻得不得了。好在一个丫鬟过来,叫走了那位“俪娘”,才还了她的片刻清净。
房门在这时嘎吱一声开了,进了个腰肢款摆的薄纱女子。
“公子,俪娘叫玉蝶前来服侍您。”
玉蝶轻轻的掩上门,娇滴滴的笑着,就要坐上祝书锦的大腿。这举动将措不及防的祝书锦给吓了一跳,她赶紧往旁的凳上一挪,堪堪避让过玉蝶的热情。
亏得她反应快,这艳福她可消受不起。
“公子。”
玉蝶没收得住去势,坐上坚实的凳子时磕疼了自己,极是委屈的瞅着祝书锦。
该你疼的!你要不疼,疼的就会是姑娘我了。本姑娘的腿估摸着还没你的手臂粗,你这么一个大活人全身的重量压过来,不得把本姑娘的腿给压折了呀?
祝书锦暗自在心里腹诽着,手腕一转,搁了一锭银两在桌上,压低声音喝道,
“本公子自幼不爱与人亲近,你就坐那儿同我说说话就成。”
玉蝶欢喜极了,飞快的将银子揽进怀中,一面应承道,
“是是是,公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那我问你…”
玉蝶收了银两,坐得规规矩矩,祝书锦问什么,她便答什么,这一来一回的,花楼不花楼,倒像个学塾了。
祝书锦问得正兴起,房门再一次被人推开。俪娘走了进来,诧异的望住与祝书锦相邻而坐的玉蝶,急问道,
“你怎么在这里?”
祝书锦蹙着眉头,见玉蝶不答,心底一思忖,便开口道,
“玉蝶合我眼缘,我便唤她前来服侍我。俪娘,若是不妥,我这边可以多给些银子。”
“不敢不敢,”俪娘笑着,言语间多了些敬意,“祝公子,醉月姑娘邀您上楼一叙。”
在两人言辞间,玉蝶已是站起身来,不敢再放纵。待听毕俪娘的话语,更是刷白了一张娇容,她神色慌张的上前,拉住祝书锦的手臂,切切的哀求道,
“公子,玉蝶将银两还给公子,恳求公子能够将玉蝶之事对醉月姑娘保密。”
祝书锦一脸肃然的拂去了玉蝶的手,神色有些不悦。玉蝶见这般情形,眼中竟有些惊惧。祝书锦高深莫测的别了她一眼,不急不缓的说道,
“银子你收着吧,本公子应了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