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温馨的小屋,一个冷漠的高大青年,一位躺在床上的柔弱少女。
青年站着,宛若铁塔,单手绕到身后,似乎抓着什么。
少女眼中,那张狞怖的鬼脸,整个被宽阔的手掌遮住,指缝间,却分明还能见着那对森然的鬼眼。
恶灵,在一般人看来,是如此可怕。
见惯生死的轮回者,除了畏惧弥留之际的大恐怖,倒不会因为画面本身畏缩。
避之不及,避的是未知的力量,而非视觉冲击。
莫芊凝神望去,适才发现,这只“鬼”似乎和她昨日遇到的情况不同,神出鬼没,但并没有多少实质杀伤能力。
晓是如此,不知为何,她仍然被那双死鱼眼瞪的很不舒服。
也许,每个人都有潜在畏惧的事物,轮回者也不例外。
不然,她昨日便不会一时冲动,用掉最珍贵那张符箓,虽然当时情况确实危机。
她可不是寻常的资深者。
“很好!”
生灵对于死灵的天然惧意,在柳毅身上根本看不到痕迹。
也不晓得见怪不怪,还是一路被追杀,早就憋了一肚子邪火,亦可能身边有人,胆气也壮了不少。
只见他左手掌心忽然爆发出一阵微芒,像是披上一层朦胧的月光,莫芊感受到一股微弱但无比凝练的精神波动!
“其实,我早就想揍它一顿!”
“啪!”
五指合拢,莫芊视野中,那颗死死盯着自己的丑陋脑袋,整个爆掉,甚至传出不小的声音。
怨灵的悲鸣生生让暖室成了冰窟。
只是一个瞬间,雨过天晴,莫芊打了个寒颤,柳毅甩了甩实际什么都没沾染的五指。
“虽然治标不治本,至少能让它消停一段时间。作为伙伴,看到我陷入困境,你是否也应该提供一些援助?”
柳毅缓缓说着,哪有半点陷入困境的样子。
莫芊吐了吐舌头,也不知几分伪装。
“哼,这种程度的恶念,你运气倒好。”
运气好?柳毅闻言讶然。若不是他镇定自若的态度,早就摸清了这股怨念底细,哪里容得女孩在旁欣赏他的除灵秀。
幻术,在很多时候,所能造成恐惧效果,远比实际破坏来得更大。
何况,他最开始遇到的,可不止幻术!
“别废话了,我看到你包里有不少好东西,分润我一些。”
刚刚化敌为友,或者说目前还是敌友不明。柳毅竟然腆着脸,问少女讨要起道具。
莫芊心底一阵阵恼怒,甚至觉得被封印住的精神力,几乎被气得爆发开来。
板着脸,翻腾了片刻,从一叠扑克中抽出三张,削了过去。
“虽然我们签订了契约,攻守同盟,你也别太过分。”
柳毅弹指夹住,明显没把莫芊的话当回事。他真正眼热,是那个包包。
假如偷运道具是一种技巧,而在主位面使用道具则是钻了空子。
那么一个会为一场轮回兑换近万积分一次性道具的,不是傻子,就是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个包包~
柳毅明显感觉到了空间、封印两重力量的痕迹!
他低下头去,掩饰住眼中的炙热,审视起夹在指缝间的卡牌。
“直死!禁锢!驱逐!”
这是以某种神秘文字、绘成图案、涂写成的黑底卡牌。
即使不认识这种文字,旁观者也能明白其中意思。
“你倒是舍得下本钱!”
柳毅飒然,一翻手,卡牌没了踪影。
莫芊默默审视着他,片刻后,似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你也不错,明明是战士,竟然有着一只战力不俗的宠物。”
柳毅先是一愣,眉梢略挑,随即表情柔和下来,翘起唇角。
“彼此彼此!”
压抑住心底的狂喜,就在方才,莫芊自以为觉察到柳毅身上异常,看破对方底牌的时候!
这方位面宏观规则,分明出现了某种躁动!
本来联系不上的基摩斯,叽叽喳喳的声音,出现在柳毅脑海!
“啊~啊~主人!主人!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可怜的基摩斯要被吃掉了!可怜的基摩斯要被吃掉了!”
“该死的!该死的!基摩斯只是想去洗个澡!怎么会碰上那么多难缠的家伙!”
“该死的!该死的!哪个畜生给你家基摩斯大爷下了封印!主人!伟大的主人!你要为我做主啊!#$%#!”
堂堂大恶魔,死后化成厉鬼,被系统一番调教,竟然成了这样的脓包。
敢骂主宰是畜生,却又一副怂样,也不知这头恶魔是脑子有坑,还是刚被门夹过。
柳毅首先关心的不是基摩斯这位仆人的状态,而是宠物空间里的道具!
所幸,驱邪力量最强的雷珠还在!
这可是好东西,一发下去,就能炸死一头三阶恶灵!
“闭嘴!”
柳毅的呵斥,让跳脚叫骂的基摩斯安静下来。
同样是怨灵,缠着自己那头,可比这厮敬业多。
不理会莫芊似笑非笑的神色,柳毅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却正是方才在车上收入囊中的。
示意少女靠过来,坐在床沿,柳毅沉着面色,指了指先前拿笔圈起的地方。
“黄大仙区,这是我最初降临的地点。”
在观塘和黄大仙两块区域间,柳毅着重点了个点,那是一条公路干道。
莫芊看的云里雾里,却是认真听着。对于本地地理,她怕比柳毅还要茫然。但她相信,这个男人,不会无的放矢。
有意无意,少女的目光,瞥向了一旁整个被蓝线涂满的浅海,也不知柳毅究竟是什么意思。
“葵青区。”
柳毅将手指移向另一个地方。
“这是我第二次遇险之地。”
他指的位置,是一所医院,至于为何会去医院,柳毅没有细说,全凭女孩脑补。
接着,一条早就划好,笔直的线,自那所医院,朝着油尖旺区蔓延。
“这条路,我走了大约八个钟头。”
少女比划了一下两点间的距离,估摸也就四五公里的样子。
“你确定?”
诧然盯着柳毅,没有惊呼可不可能之类的蠢话,莫芊思绪飞速运转。
柳毅点了点头,复又流露出一丝狐疑。
“自从降临,我一直没看到海,你呢?”
这座城市,分明临近海滨,这样开阔的视野,就算有树木遮挡...
森林,可还没有茂密到覆盖整个城市的地步!
女孩沉默了,看着地图,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这座城市,很大。”
声音微涩,她毕竟不是原本的土著,很多明显的变化,在她眼里都不那么明显。
柳毅没有再说下去,他隐瞒了从前线指挥部、卫星图上看到东西。
隐瞒了一些不成熟、更令人绝望的猜想。
乱世中,岂有桃源。
异变的脚步,那种自然造化的力量,不该在枪炮前驻足。
火器能够挡得住猛虎豺狼,怎能抵得过自然造化。
起先,柳毅以为,也许逆转环境,那一颗颗拔地而起的苍松,同样需要消耗能量。
那么建筑更加密集的市区中心,是否因此而较完整保留下来?
包括军队的力量,作为威慑,仿佛延缓了某种变化趋势。
水来土掩,是人类正常的思维模式,甚至连柳毅开始都那般猜测。
但是...
假如,那些魔兽,忌惮的不是人类的长枪大炮。
假如,自然蔓延的脚步,并非止步钢筋水泥前,而是另一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制衡着。
锐减的人口,可不是一句失踪就能掩饰。
连岛屿都被吞噬,大半地区沦陷,海洋没了踪影,缘何独留这片福地?
陆地的面积,似乎被十倍扩大,可在卫星图上,却根本不曾发现这种端倪。
是光谱无法辨识,还是某种意志在作祟。
既然任务说这座城市是异变的源头,那么为何卫星显示,远在大洋彼岸的诸国,同样陷入到如此危局!
主宰所谓的“异变”,果真是指眼前看到这些?
“逃吧,凡人!”
逃!逃!逃!
世间已无净土,又往哪里逃去!
逃离市区范围,不过是从字面显示,达成任务的要求。可这在道理上根本讲不通,南辕北辙,市区显然比外围更安全,主宰不会发布自相矛盾的任务!
除非从一开始,对于“异变”的概念,就已经弄错!
这场剧情,威胁来自魔幻、来自灵异,但总要有主、有次!
“扭曲的规则!不完全的蜕变!”
抽丝剥茧,柳毅仿佛看到了背后的真相!
原来,真相从最开始,就摆在他的面前!
这只是一些不成熟的猜想,柳毅并未对莫芊提起,他感受着宠物空间中萎靡不振的基摩斯,恍然有些心安。
至少,系统没有料错。他存活下去的机会,远比别人大得多!
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同样的敌人,不代表相等的威胁。
最开始的公车惊魂,并非主宰刻意的刁难,而是一种警告,对于危险,提前的警告!
那么,接下来,摆在他面前的,将是一次艰难的选择。
究竟该迎难而上,还是暂避锋芒!
...
“我,没得选!”
柳毅如是自语!
...
午后的时光本该是温馨的,就算大自然的愤怒夺走了人类原有生存环境,留下来亦非代表死亡的荒漠,而是危险与生机并存的绿荫。
沥沥细雨,不知何时开始降下。
空气里平添了许多阴郁,远处大厦中幸存者们散发着死气,就连这片军队驻防的富豪临时住宅区,也没有多少笑语。
柳毅漠然站在景观窗前,看到是一栋栋孤独的建筑,更远处取代海洋的绿野。
电力已经在头一晚停止供应,整个发电站都被魔兽占领,彻底废弃。
爆炸?轰鸣?
假如大楼坍塌的动静还能被老树枝干缓冲减弱,油车爆炸,总不会寂寂无音。
柳毅总觉得眼前所见画面不真实,并非妄想,许多物理定律,似乎已经不再适用。
他摸了摸贴身放置冰凉的手枪,忽然觉得也许那并不代表安全。
基摩斯的封印,并不是源于个人努力冲破,而是一种自然的进程。
这就好似,初时降临,这方位面尚容不得契约宠物,因为从来没有此类概念,不存在那种基本规则,当然要被制约。
而后封印破开,只是由于类似规则出现,容许这方位面存在契约生物,允许“召唤”这一魔法概念生成。
那么~
如果规则改变的,是宏观,一种微观量子力学本无法解释、却必须遵循、制约着整个位面的“道”。
从根本上,这个世界已经和以往认知不同!
魔幻位面的矮人们,同样能够制造火药。矮人提纯的火药,却不是什么化学物质,不是tnt!
活跃的元素,不等于原子分子,两者没有任何联系!
一旦没有联系的两者强行结合起来,本来许多理所当然,都会变得莫名其妙,包括核子衰变,包括分子聚合,包括汽油火药!
“两种不同的规则碰撞,产生扭曲。”
“也许,这就是理由,一个我尚无法理解的理由。”
柳毅想着,眼前灰蒙蒙的雨景更灰暗了些。
他已经不再试图冲击精神封印。
隐约明白,随着时间流逝,这道封印会逐渐减弱,甚至消失。
任务难度越高,怪物实力越强,位面容许的力量上限也会相应增加,这是一种必然的平衡。就算扭曲,也只能让天平倾斜,却不会坍塌。
毕竟,这时的情况和斯巴达世界不同。那个位面很稳定,而这个位面正处在巨变中!
转身,见着莫芊不断冲击着封印,试图恢复法师的高贵身份。
随着本身封印减弱,柳毅的感知越来越敏锐。
本来平静的空气里,微薄的火元素开始朝着莫芊汇聚。
努力中的莫芊误解了火元素聚集的理由,实际上那并不只源于个人的努力,而是宏观规则开始改变。
柳毅离开卧室,带上屋门。
走廊中清凉自然的味道,令人精神一爽。
他无视了暗中窥伺着自己的某道恶念,走向楼梯,前往大厅。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说过!现在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离开!”
滕俊压抑的咆哮声传来,柳毅停在大厅外,不急着入内。
“呜呜呜~我们不是有飞机,为什么不回y国,就算去华国内地也比这里强!”
滕夫人,从里到外都是一派贵妇人气质。而现在,也从实际证明了,当真遇到大事,雍容的气度是不顶用的。
“回国?!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现在哪里还有国可回!”
两人吵吵嚷嚷,柳毅听着没什么意思,正待入场,不想里间响起了铃声。
柳毅又一次按下步伐,侧耳倾听。
这时,一旁中庭花园正好有个女佣走来,刚想和行迹鬼祟的少爷打声招呼,柳毅刹那扫视,眸子里凶光毕露,示意滚开。
小女佣吓得匆匆跑走,也不知是去朝管家打小报告,还是躲在角落暗自神伤。
小女仆的出现,并没在柳毅心中留下痕迹。他悄然窥视厅中,滕夫人已经止住了哭泣。
滕夫人虽然懦弱,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这时候每一个来电都可能攸关生死,不用丈夫示意,也晓得轻重缓急。
“喂?是周局长,哎呀~你好,你好。”
“什么?申城的局势更糟,怎么可能!”
“不可能!”
“导弹哑火?飞机上不了天?”
“周局长,我们可是老朋友了,您千万别开这种玩笑。”
良久寂静,只有一人焦躁的踱步。
“放屁!”
“啪!”
像是把手机直接砸到了地上,老爷子的火气果然不小,也不知他究竟听到了什么。
这一次,换成滕夫人安慰起滕俊,管家也从转角处小跑来,身后跟着先前被惊走的那名女佣。
柳毅目光一寒,冷笑一声,大步踏入厅内!
十几个保镖立在大厅各处,几乎将整个百多平米的空间,围得固若金汤。
有钱人就是有钱人,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这种时候,还肯跟着雇主的保镖,定然是死忠之辈,媲美古代死士。
柳毅一踏入大厅,最少八道目光刷地扫向他。
浑身肌肉一僵,好在那些人见着是他,俱都将警惕的目光移向别处。
松了口气,柳毅带着满脸微笑,走到滕俊夫妇面前。
“父亲、母亲~”
大户人家自然有大户人家的规矩,爹地妈咪是女孩叫的,男儿要有男儿的风度。
滕俊诧异的抬头,瞅了他一眼。
“怎么了?”
虽然正在气头上,可是对于独子,滕氏夫妇的确宠爱有加,这时竟然还能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柳毅低头,状似斟酌了片刻,这才蹙眉道:
“是这样的,我最近总觉得有些心绪不宁,想让一些保镖跟着。”
这话,完全和以往的滕靳轩相反。
以前的滕靳轩、滕茹兄妹,一个比一个独立,最恨父母派人跟随。
寻常时期也就罢了,甚至就算家里惹上一些麻烦,滕靳轩兄妹出门也不肯带哪怕半个保镖。
这一点让滕氏夫妇很头疼,有钱有权的上位者,最怕绑票,白龙鱼服。
所幸兄妹二人倒是没出过什么罹事,这次提出这样的要求,滕俊有些诧异,但也惊喜,方才还头疼怎么安排子女的保护工作。
他可是亲眼见着某个下人的儿子,生生在众围中,被一头奇怪的巨鸟凌空扑击,叼走撕碎。
虽说这片区域已经是军方重点保护地带,他还是更信任重金聘请的一流保镖,何况其中有几位是前srt退役成员,高手中的高手,以一当十。
示意几人跟上柳毅,其中恰好就有护送他来的保镖哥乙,和他同坐后排的那位。
“你们几个,跟着轩儿,我不想看到我儿子遇上任何危险。”
同柳毅对话时,滕俊和蔼可亲。一旦吩咐下属,立刻板起面孔。
这几人当然知道老板的意思,无非不准公子爷去一些危险的地方,非常时期,怕是连出门都不许。
滕俊还不放心,复又蹙眉叮嘱柳毅。
“轩儿,最近外面不太平,这段时间,你就在家多陪陪妹妹吧,听说马家的小子和你关系也不错。就这样了,总之不要离开这栋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