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两个小娃娃,也敢在外面妄议杀人?!”
张狂霸道的声音,隆隆从远处传来。
伴随着越来越近,愈演愈烈的马蹄,复让人惊诧,来者汹汹的威势!
轰隆!轰隆!轰隆!
蹄声渐近,连地面都开始震动。
这分明和柳毅先前猜测小股人马有异,怕不是、怕不是足有上百骑士!
发出嘲笑之人中气十足,甚至盖过了骑兵冲锋时的勇烈。
常磐怒然回望,早忘了心中忌惮。
就在他冲动企图冲出茶铺,柳毅尚未及阻拦。
他贴身藏着的那卷紫色帛书,记载着九霄紫府雷霆总纲的宝篆,忽然散发出几缕清气,径自从胸口檀中穴窜入,倏忽灭了心头那股子邪火。
常磐一惊,这才出了一身冷汗,不明白方才何来的戾气。
柳毅亦适时收回了伸出一半的右手,而后诧异看向一旁盲眼老者。
老人用浑浊的目光盯着他,像在欣赏一件作品,不完美,却足够令人产生兴趣,这次并未避忌。
柳毅不喜老人目光,只是按捺住了,不动声色。他自然晓得轻重缓急,虽然看走了眼,亦不会大惊失措。
固然老人浑浊而凌厉的视线让他厌恶,没有人喜欢被当做物品,遭到如此**裸审视。
甚至若有可能,他不介意送那老货上路。
奈何江湖上异人奇士良多,要是看不顺眼便打杀,他柳某人可还没这等本事。
此刻局势未明,柳毅见老人似乎无甚恶意,心中倒是转起了一些不良的念头。
他朝着老人拱了拱手,恰好那厢同桌憨厚壮少年抬起头来,朝着他傻傻一笑,而后又把头埋进了馒头堆里。
柳毅见老人并未搭理自己,目光又那般肆无忌惮,眉头一挑,不再客套。
这时,屋外马群似乎齐齐停在了远处,马嘶声并不能干扰他的听力,下马竟只有寥寥数人。
柳毅平静的直视入口,既然已经引起对方注意,干脆洒脱。
少顷,破旧的布帘被人掀开,一名粗壮大汉躬身进入。
地面老旧木板吱呀作响,显得有些不堪重负。
待那厮直起身子,柳毅不禁倒吸凉气——
好家伙!这还是人?妖兽变的吧!
柳毅年龄不大,身量不小,并不比成人来的矮。可若站在那汉子面前,怕不是仅到腰际!
无怪乎八尺半的门,他都要躬身而入!
小山一样的体型,胳膊少说有他两个大腿那么粗。阔背熊腰,鹰顾狼视。
那人容貌倒还算端正,可顶着个岑亮的光头,却平添了许多彪悍威武气息!
这、这分明就是一头怪物!
柳毅还好,脸上异色一闪即逝,常磐吓得直接把含在嘴里的凉茶都喷了出来。
那老板更是不堪,原本准备起身迎客,这时“呀”的一声怪叫,骨碌碌钻到了桌子底下,空气里依稀弥漫起一股子骚臭。
那巨汉站定,兀自蹙起了眉头。
冷冷瞥了瞥失禁的茶铺老板,这才迈着四方步,稳稳的朝着柳毅踱去。
...
云海,雾岚宗。
作为隐世宗派之一,雾岚宗的宗旨便是与世无争,而这亦是大多数修士宗门要旨。
甚至于武道圣地,又有几个时常干预世俗?
并不像某些说书人口中传述,某某仙人门派,总会在凡间栽培大量隐藏势力,图谋不小。这其实很荒谬,无稽之谈。
修士修炼需要“资源”,那种“资源”岂能用黄金白银来衡量,财富修道论根本就是一种妄想。
财侣法地,那财岂是世俗钱财,那侣哪是红尘愚侣,法也好,地也罢,凡俗之物,同真正修士间,基本不存在过多牵涉。
世俗庙宇僧道修行,不得其法,当然离不开黄白之资。他们修行竟不知养性,空修到老,不过囫囵吞枣,甚却一辈子枯坐;亦或口若悬河、舌绽莲花,蛊惑愚民。纵使拿“鬼”捉“妖”,岂非不事生产?黄白之物消耗不小,怎能立地成就正果。
他们宣扬“财法侣地”,自然要信徒进贡。他们总言破境,破得又是何境?妄境!
至少似雾岚宗这般正宗玄门,根本不会发展什么官僚信徒,毫无意义,只会把本门弄得乌烟瘴气。
修真不仅仅修炼养气,那只是等若世俗武道的初步功夫,算不得“真”。
果真踏入“真境”,便纯粹讲究体悟、机缘。
再多资源也堆不出哪怕最低层次的“真境”、“念体”境高人,不论道武。
其实就算“真境”前,仅止修真一道。攸关破境,悟性和资源又各占几分比重,不知者诚无所忖。
资源,对于修真来讲,有作用,可绝不是关键。
朱果、大小还丹、九转金丹?
破不开无明、坎不破心障,就算让你把诸天神王生吞,同王母圣女双修,最终不过百岁终老。
世俗权**望愈盛,心魔越厉,破境亦就愈难。凡心越重,心思越沉,对于修心养性越没好处。
仙道讲求缘法,并非收拢全天下的才俊,便定能收获多少果实。
破境问道,和人口基数,从无必然联系。
玄真一途,玄之又玄,空空明明,无无明亦无无明尽。要是这般容易堆出长生,世俗也就没那许多王朝更迭,红尘兴衰,代代皇帝难老难死。
对于不懂的人,修真永远是意揣。或自觉无望,谕之虚幻缥缈。或自大狂妄,自忖天资了得、财力雄厚,便能问鼎乾坤。
都是胡云。
雾岚宗坐落在云海之间,层层叠叠的绵雾,不仅仅是天然的景致,更是自然造化之屏障。
雾岚宗初代宗主,云之岚。曾以逆天的法力布下大小云河须弥阵,大云河须弥藏乾坤,小云河须弥纳山门!
因是故,修士界多有传闻,道界净土之一雾岚,便在唐朝以西八十万里莽原云海深处,凡夫几人寻得?
雾岚宗山门九十年一开,一开便是三月,只为传承道统,以待有缘。
而今距雾岚宗云河大阵开启,不过区区三十六载,不知为何整个云海风卷残楼,一派唳啸。
浓密的白霭根本看不清多厚,纵使狂风的呼号清晰入耳,谁敢入内一探?
不知何时,云开而山峦若隐若现。
平野里拔地的高峰,在那平凡的午后,于苍茫原野,露出只鳞片爪!
...
无垠东海,三仙岛之首、蓬莱,凤鸣龙吟,一派喜意。
蓬莱仙岛外却是无那许多迷途叠障,仙岛之内固然禁制繁多,岛外有幸之人亦能一睹真容。
故而比起其他飘渺净域,世俗常有蓬莱仙境传说。
玄元宗,道门正宗第一,蓬莱岛主家。
自从青微太一两大卜圣后,玄元宗早已坐实了道界泰斗的名头。
玄元宗势力未必最大,战力未必最强,然宗内绝顶之辈,必然最多。
缘何?
先天卜术纯属窃天之机,修真问道亦是盗天之力,窃天盗天,皆为匪尔。偿有上古大圣笑骂“道贼”,骂的便是天下修真有成之士。
或窃或盗,修真明道便是如此,天地平衡,何来予取予求一说?
是故往往龟卜之术,前瞻预测反而不为修士看重,未来天机迷雾太重,轻易不能触碰,十三年前太一真人殒命便是极好的例子。
倘若把卦卜之术结合修性,倒是能助益坎破业障。昔年太一真人,非但三千年来卜术最强,亦是近万年破境已知最快之人!
太一真人修行两百二十余年,坎破筑基、纳元、识海、孕魂、铸窍、念体、凝魂、出窍八大境界,乃名副其实天妒之资。
要说修真十境、前五尚不脱凡俗,倒也就罢了。后五真境,数百年来,成就念体高人亦不过寥寥。许多在宗门秘境苟延残喘的前辈隐士,只怕还未必凝出魂海。
太一真人,无愧当年天下第一之称。他纵然战力孱弱,同境界不堪一击,天下尚有几人能如他一般日夜神游?
修真之辈,少讲战力,只看境界。你能纵横无双,百年后、数百年后、还不是一堆枯骨?
也正由此,哪怕太一真人陨落,道界亦不乏慕其名头、诚心拜入玄元宗之俊杰!
不拘如何,太一真人殒命,实是道界损失,更是玄元宗损失。
谁又料,哀十载之伤,蓬莱今日庆喜?
不得知,不识意。
仙音袅袅传千里,蓬莱上人驾云游。
...
无名之界,大陆极北尽头,万古雪域。
唐皇常宣疆土无垠,霸尽八荒。
刘氏之人何知,八荒域外,非北海尔。
东临沧海,南靠岸滨,以为世土不过如此。焉知境外有境,荒外极荒。
管中窥斑可见全豹,井地之蛙能识九霄?
识之界故有限,人之念岂无垠。非限之局,念不足而。
万古雪域,千里冰洋,为古史载两大绝域,十八禁地篇其二。
雪域何在?冰洋悬东?
谁知晓,难明了。
万古雪域之旁,便是毒龙荒漠。
寒燥的分割,造成一派春日奇景。
春分地带,世有蛮人寄居。
一名五大三粗、足有成人高壮的蛮族小儿,不知为何站在土丘草地雀跃。
远处蹦来一位蛮妇,只把粗布围胸,荆棘做裙。
看那蒲扇大的巴掌,怕不是一下能拍死一只牛犊。蛮人,确实蛮人。
那妇健步如飞,几步跃上矮丘,笑呵呵一巴落下、带起一阵呼啸就朝着蛮儿后脑勺拍去。
天啊,她这一下拍实,怕不要直接就把人打死!
好在想象中的情形未曾发生,妇人巴掌终究未能拍实,粗壮蛮儿依旧如同傻子般雀跃着,朝着远空指指点点。
而那妇亦愣愣盯着北方——
空气里暖风徐徐,北空却是冰风肆虐,几道透明的长虹,横贯而过,远远洒向未知的尽头...
...
麻衣、烂刀、爽朗的笑。
也不知是什么让十尺大汉霁颜,兴许是柳毅坦然的表情,兴许是他摆在桌上、那口意欲用来迎敌的、同样破烂的柴刀。
君子识友呼?以杯水论交。
这世间的确有种气场,或霸烈,或坚韧、或猥琐、或智珠在握。总之,那是一种易于引起共鸣、碰撞的无形气息,多半能够冠名气质。
时有杯水之交以托命,时有兄弟义气生叛逆。
很难说交情能否被数据化,柳毅以理性秉承己念,总认为是可以的。
譬如他对常磐就能给予相当的信任,哪怕二人念头时常不合。无他,深交在尔。
再比如面前大汉露出真诚的笑,目光中七分是欣赏,三分有惺惜。
柳毅脸上冰冷褪去,同样露出一副宽以待人的表情。
其实他心中戒备,反而比方才更重!
世间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就像一见钟情只是扯鬼。真个有了,也仅仅为占有美好的欲念,披上一层好听的外衣。
怎不见有人对己所恶者一见生情,彼之所图不过彼所欲,初初相识,哪来扯谈的情,一见起欲还差不多。
若非被美丽所惑,要不是本身意志不够坚定,何来迷恋之说?
情是纯粹,不该参杂太多**,或者个人主观好恶。日久生情,便是这个道理。
也许柳毅无权全盘否认自己不愿相信的东西,可他宁可更多扼杀一切不确定因素,只把能把握的,掌控最好。
这也是夫子的处事方式,柳毅耳濡目染。
“这位——朋友,不知有何见教?”
柳毅稽首,示意壮汉落座,故作成熟,不去看常磐难看的面色。
的确,任谁背后站着如许敌友未明的非人类,只怕感觉都不会美妙。
巨汉给人的压力太大,非止体型,更包括那蕴藏在磅礴肌肉下的爆炸性力量!
无疑,巨汉修为不高,对于内功一窍不通,体术修为亦不过堪堪筑基,不比柳毅强多少。
可这不代表,他实力不行!
同样筑基,效果绝不相同。
所耗辅助条件是一,训练法门是一,天生禀赋更为重中之重。
譬如柳毅筑基,耗去灵药无数,煅体方式也是顶尖,哪怕天生禀赋一般,效果也要远胜旁人!
同样筑基,柳毅力量不比人弱,敏捷更要超出不少,最可怕,他那恐怖的恢复力,除非达到煅体洗髓、等若内修高手先天境界,在那之前,根本就不是常人能够拥有!
现在,无需常磐多言,光柳毅就在巨汉身上感受到巨大的压力,生命的威胁!其人战力,可见一斑!
看巨汉装束,只怕非是什么善类,至少多半不是名门新秀。
柳毅那把烂柴刀,实有名头,华光内敛,非复寻常。
至于巨汉别在腰间的烂刀——
偿习辨器之术,连柳毅都诧异,果真好一柄烂刀!
最明显,巨汉显然并无高明筑基法门,身上肌肉线条僵硬,缺乏柔韧。
看得出,这根本就是靠着压榨潜力,强行筑基,不讲潜在阴阳协调。
事实上,江湖中许多散人、小宗派弟子,都是这般修炼,极大妨碍了本身前途。
连柳毅心中,都为那壮汉道声惋惜。
巨汉自不知其所想,兀自拉来条凳子,一屁股坐下。
咯吱!
长椅在他身下变成了板凳,扭动的椅腿,让柳毅不禁腹诽吐槽。
进入店内一共四位,三男一女,除了巨汉走到柳毅身边落座。另一中年枯瘦疤面矬男,直接去到老板身边,一把就将他扯出,低声狞目喝问着什么。
留在门口的一男一女,就近坐下。
男子且不说,平凡的身材,平凡的样貌,假若不是其筑基中品体术修为,连柳毅都要被他骗过。
筑基五品,柳毅自不用说,夫子倾力栽培,当属上上之列。
常磐的话,错非误食神秘怪鱼,纵然用夫子所传之法筑基,撑死搏个中品,毕竟无那许多灵药为他改善体质。
巨汉筑基效果最差,基本可以肯定,不说药材辅助,筑基方法也烂的掉渣。恐怕他多半是仗着天赋,胡乱炼体成功。这基础上的功夫,一定要给他个评价,只能说下下,完全不合格。
比较值得注意是那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化了浓妆,辨不清年纪,这时却冷冷盯着柳毅二人,显然极在意巨汉安危。
那女子姿色尚可,倒不至吸引柳毅注意。但对方身上实实在在流转着内力波动痕迹——不高明,不知收敛,确属内功无疑!
内功,也许在夫子那种人眼里算不得什么,可惜夫子从没教过柳毅。而柳毅也明白,似草莽匪类,更难得到内练秘籍!
草莽!不错!就是草莽!
疤面男竭力压低嗓音,哪里能瞒过柳毅这等天赋异禀之人。或许壮汉也属异禀之列,毕竟他老远就听到柳毅二人谈话。
本来柳毅看几人装束,心中某个念头就有些动摇。这时听到那人喝问,基本已经肯定这票强匪和黑衣人无关!
装束可以变化,神态可以伪装,就连对话也可以欺骗。
但他们行止坐卧,一些习惯、细节,却暴露了底细!
那晚的黑衣人,行动严谨、配合分明,给柳毅留下了极大印象。
最重要,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那群黑衣人,扮作山贼来诓骗。
遑论,这几位、头人,除了那名巨汉,其他几个,都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