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岚自然不知道樊祁心里的小九九。她只觉得今晚共度的时光额外难得,不说些什么,未免有些浪费:“去冰岛?”
“恩,他是旅游杂志的摄影师,经常满世界乱跑。”
“很棒的职业。”夕岚由衷夸赞道。她抬眸望着樊祁的侧脸,半隐在黑暗中,只有精致的轮廓。夕岚收回目光,问他:“你有考虑过以后的事吗……想考什么大学,是不是要继续深造,想做什么工作……之类的。”
他当然考虑过。每一次被王珺逼上崩溃的边缘,他都会压抑想要哭泣示弱的冲动,幻想自己如何成功地逃离这个女人的控制。
少年双手插兜,慢慢地向前踱步,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眼神却穿透月亮,看向更虚无缥缈的远方,他的声音轻了一些,充满不确定,带着些许缥缈的意味,“想去离家很远的大城市。”
“以你的成绩,是可以拼一拼清北。”夕岚点头表示理解。
“部长呢?想去哪里?”樊祁走得比她略快一些,突然回头看她,神色认真,薄唇下意识地抿了抿。
夕岚注意到这是他的小动作,每次紧张或者充满不确定时,他就会抿唇,一副很单纯无害的可怜样。
她笑着摇头:“还轮不到我来选学校啦。只能努力考得更好。”
有没有可能——他们一起去北京呢?
不,不是一起。夕岚总要先高考的。
也许是夜色给了他力量吧。樊祁轻声问她:“那,你会优先考虑专业,还是优先考虑学校呢?”
夕岚认真思考了一阵,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似的:“当然是综合考虑啦。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专业或者学校,看分数再决定吧。不过,如果我很喜欢某个专业、喜欢到不读它一定会后悔,我会优先考虑专业排名的。你想,如果我喜欢这个专业,一定也会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业内人士自然了解,我读的学校,这个专业到底好不好。至于无关人士——随他们说吧,今天酸你几句,明天就忘了。自己过得越不好,才喜欢去别人身上找存在感。”
她说这些,亦是有感而发。她没有母亲,带着各色眼光长大。那些当着她的面、告诉身边的人,“这个小姑娘太可怜了,从小死了妈”,再渲染她如何在年轻的后妈身边生活的,并不是真的可怜她。
那些人只是过得太苦了,只能通过病态贬低其他人的方式,让自己得到一些心理安慰。
总有人默不作声地帮助她。
她很感激帮助过她、给她力量的人。是他们教她变得更强大。
樊祁似乎也读出了夕岚话中更深层的想法,陪着她一起静默。
周围的光线似乎多了一些。
樊祁碰了碰她的肩膀:“快抬头。”
夕岚与他面对面站着,一同抬头仰望着天空,有人发出惊呼——
狮子座流星雨的最大峰值出现了。
上百颗闪耀的流星划过天际,由近及远,由远及近,将地球渲染成一副梦幻画境,天空被割裂成无数小块,每一块的边际都熠熠生辉。
他们惊讶地、欣喜地凝望着天上的流星雨——
樊祁终于有勇气伸出手去,紧紧地握住夕岚的手。
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流星雨划过天际的那夜过后,似乎有什么渐渐变了。
他们聊得不算久,也没有谈到太深入的话题。夕岚真切地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好感,相信樊祁也是。
樊祁与她正式认识的那一天,坦然承认宋清逸才是他第一眼看见的那个人。他这么说着,却还是接近她、与她聊天、用一双含着情愫的桃花眼注视着她。
——这算什么呢。
每每念及此事,仿佛有人拿着一把刀,一点一点地磨着夕岚的心。
她的心脏时不时就会被擦伤。
受点小伤算什么?怕的是那把刀一直横着,她毫无防备,冷不丁哪天心脏就被捅个对穿。
她不拒绝他的邀请,甚至与他一起遵守有些傻气的十分钟之约。他不表白,不做承诺,不更进一步,她进退有度,她强作镇定,她也不肯跨过雷池半步。
在这件事上,她无条件地相信她自己。
对第一眼就合自己眼缘的那些人,人们惯常降低防备,且给予更多纵容。即使第一眼看中的不过一句皮囊。谁又能真的全然不顾皮囊,而百分之百地只看中内心呢?
——谁又能一眼读心?最初看上的,不就是外表么。
连夕岚也不得不承认,若不是自己第一眼看中了樊祁的脸,是不会与他多做纠缠的。
平心而论,他不过是看上一朵带刺的玫瑰,这朵玫瑰离他太远,恐怕路途遥远,一路还得披荆斩棘。眼前池塘里倒是有一朵青莲,仔细瞧着,还挺顺眼,不如退而求其次。这种男人,换一张比樊祁帅上百十倍的脸,她亦不屑一顾。
只因为樊祁于她而言,是那朵高不可攀的玫瑰,因而得到他的垂青,自己显得格外卑微,轻易地就满足了。
如果宋清逸来接近他,他大概会立刻抽身,清清白白地去和她再玩一样的套路吧。
夕岚抽空与知墨交流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知墨这回倒没有再一头热地撮合两人,只是很简单地和她分析,宋清逸和孟夕岚,论容貌而言,恐怕宋清逸略胜一筹,但谈及风评,可谓高下立辨。
“没个男朋友,大不了过几年再找嘛。你管自己好好做人,好风评比什么都重要。”王知墨蹲坐在自己房间的椅子上,左手捧着一堆瓜子,右手举着手机,边嗑瓜子边碎碎念,“我说实话噢,如果宋清逸真的要横插一脚,你也拦不住——不过毕竟我们还在读高中嘛,比起‘小三插足’,还不如让他俩爱恨纠葛去,你就不要在里面扮演角色了。”
夕岚只能说“是”。
“哎,说真的,如果后续发展出现过山车式变化,我能帮你向其他人问点建议吗?”知墨嘴里吧唧吧唧吧唧个不停,也就是对着夕岚,她才敢这么自毁形象。
夕岚道:“岑韶颜?行啊。”
货真价实的千金大小姐,有钱有貌,可不会拿她幼稚的中学生爱恨情仇到处宣传。应该还挺安全的。
王知砚在猛拍知墨房间的门。知墨胡乱喊着“来了来了”,放下瓜子,对夕岚总结:“哎,不好意思,今天特想吃瓜子,我妈又让我十分钟以后出门吃晚饭,只能边打电话边偷吃了。下次不会了。你见招拆招,宋清逸可不一定看得上樊祁呢。”
夕岚笑着说了再见,那一抹笑很快地从她脸上消失了。
她仍记得部长会议时宋清逸那充满侵略性的话题。和那双美目里迸发出的,完全不把她看在眼里的,充满攻击性的蔑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