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冯老自打随江问水来到王府后,就从未开口说过话,日间若有人与之交谈,冯老便以手语作答。是以王府众人均当他是个哑子,万没料到此人不但装哑,而且一装便是三年!岳巍然当下听得冯老开口说话,惊讶之余心念急转,不由忖道:“江问水留冯老在此却为何意?”
冯老不理会讶异的二人,将衣服递给那人道:“天冷,别冻坏身子。”
那人闻言一怔,目中微闪,一把抢过衣服,只将外袍取了裹在身上,其余随手丢入树林。接着嗤嗤两声,竟在原本完好的衣服上戳出两个大洞来,自洞中伸出枯骨般的双臂,又再衣服上撕出更多破洞,复在身上抹了几抹,只擦得到处都是污渍方才罢休。
冯老静静看着,也不劝阻。
岳巍然与叶博之互望一眼,均感讶异之极。
那人向冯老伸手道:“拿来。”
冯老望着他,摇头道:“不是我的。”
“那就别怪我硬抢了。”那人说罢便要向岳巍然走去。
冯老挡在那人前面,劝道:“师弟。”
“什么师兄师弟的,”那人闻言嘎嘣嘣咬牙恨道,“我没那个师父!”
“他老人家,”冯老叹道,“走了。”
“死了?”那人闻言又怔,转而放声大笑道,“死得好,死得好!”他忽而问道,“真死了?你没骗我?”
岳巍然听二人多话,只觉其中颇多诡异之处,便细心留意,却见冯老向那人深深点了点头。
那人忽然转身向后奔去,对着一株尺于粗的大树狠狠拍出一掌。喀啦一声巨响,那株大树拦腰折断,树墩上留着半只细细爪印。接着那人便怔在当地,兀自看向树干断处发呆。
岳巍然见此惶惑不解,倚在门边望向那人,却听他嗫嗫嚅嚅低声说着什么,正待细听,忽又见他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岳巍然不觉被他怪异的行为搞的莫名其妙,转而看向叶博之,只见他垂首不语。
孰料那人忽得一转身,奔向径向岳巍然奔来,他心中一惊,正待躲避,却见那人停在冯老前面,喜怒交加道:“你快说,他是怎么死的?”
冯老又叹道:“是给人害死的。”
“害死的?”那人抓起冯老的手,急切问道,“是谁杀的他?”
冯老摇头道:“不知道。”
“不知道?”那人盯着冯老,讶异道,“你竟然不知道?”他撒开冯老的手,在地上转着圈子,低声道,“你怎么能不知道?”他越走越快,“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忽然,他冲向冯老道,“不对,你一定知道,只是你不肯说罢了。”那人进而怒道,“你快告诉我,到底是谁杀了他。”
冯老又摇了摇头。
那人更怒道:“你知道,你一定知道,快告诉我,究竟是谁杀了他,”
冯老默然不语。
岳巍然又向看了叶博之一眼,只见他眉头紧皱。猛然间,只听那旁一声哀嚎,岳巍然不由大惊,赶忙抬眼,便见那人已然跪在冯老面前,嚎啕大哭。
“师兄,”那人痛哭道,“师兄,你就告诉我吧,”他抓着冯老的外袍不住说道,“普天之下只有我才能杀了他,除了我谁也不行!”他又恨恨道,“谁杀了他,我就杀了谁,只要我杀了杀他的人,就等于杀了他,”忽而哭道:“师兄,我的好师兄,你就告诉我吧,”
岳巍然一直在旁观瞧,但觉这人言语怪异,既狠且毒,兼之喜怒无常,便要出声提醒冯老多加小心。
谁知他又恳求道:“师兄,师兄,我不要武功秘籍了,只要我能报仇,我绝不再取这本什么狗屁经书,”说着便咕噔一声跪在地上,道,“我发誓,我现在就发誓,”赌咒道,“若我云无凭违背此誓,便叫我自废武功,成为废人!”
岳巍然给他这一跪便将话又咽了回去。
冯老弯腰伸手摸着云无凭的头宽言道:“师弟,我……”
云无凭忽又柔声哭道:“师兄,你告诉我,是不是你杀得?”
岳巍然猛听此言大惊失色,急忙喊道:“当心!”
叶博之大喊:“冯老小心!”
谁知终是迟了一步,却见云无凭双手发力,呼呼两掌接连打在冯老小腹之上。那小腹不比胸口,胸口尚有肋骨保护,而小腹却柔软无比。这两掌下去,就见冯老佝偻着身子向岳巍然飞来,岳巍然不及细想便要伸手去接,却只觉得屁股上猛遭一记狠踹,便飞扑出去。
但听身后“喀啦”“哐当”两声连响,他才嘭得摔在地上。
云无凭哈哈狂笑道:“报仇了!我终于报仇了!”
岳巍然连着两摔,此刻只觉痛入骨髓,但他心念冯老安危,忙又回头望去,却见正对门口的那堵墙上,凭空出了个大洞,不由暗自心惊。他转向云无凭看了看,只见他大笑之后兀自站在那里不言不语,这才强忍疼痛扶墙爬起,长舒了口气。
“你怎么样?”叶博之跑将过来道,“有没有摔伤?”搀着岳巍然趔趔趄趄地向内走去。
岳巍然只应道:“多谢你这一脚,我不碍事,冯老怎么样了?”
叶博之闻言略一讪笑,便指着内中那个大铁盆,叹道:“只怕不好……”
他二人相互搀着走向冯老,探过鼻息,略微查了伤势,只觉他受伤极重。冯老忽而睁开双眼颤声向他二人说道:“老朽师弟,他,他脑袋练功练坏了。你们看在老朽面上,别,别难为他……”冯老说着便即昏厥过去。岳巍然赶忙从他怀中摸出丹药,助他吞下,便转向叶博之道:“快将冯老背出去,这里不是你们能待的地方。”
叶博之应声背起冯老,三人颤颤巍巍一步步出得房来,见那人仍旧站在当地,岳叶二人互望一眼,均想:“还是赶快离开为妙。”便悄默声地沿着墙边向林中行去。
不多时三人便出了树林,眼见学馆小院就在前面,叶博之这才大口呵气道:“刚才吓死我了。”
岳巍然催促道:“此时尚未脱险,咱俩快去找公冶叔叔才是。”叶博之正待应声,却听身后一声大喝:“书留下!”
叶博之闻言发足便奔,口中不住低声骂道:“妈巴羔子的,怎么追来了?”
岳巍然大惊,待要跑动,忽觉后腰肋处一紧,便仰面摔在地上。云无凭又在他身上接连点几处穴道,便将手伸入岳巍然怀中,取出油布包,仰天长笑道:“可算让我得到了!”说罢便一脚将岳巍然踢在一旁。
叶博之背着冯老正自飞奔,猛听此语,止住脚步,回头瞧了一眼,见岳巍然四俯八叉的趴在地上,赶忙转身跑回。
岳巍然全身穴道被点,行动不得,又给他一踢,咕噜噜翻滚几圈趴在地上,一张脸紧紧贴着地面,口鼻之中满是污泥秽物。好在那人并未点他哑穴,是以岳巍然嘴巴尚且能动,他努努嘴将污物吐出,又觉四肢百骸疼痛难忍,冷汗不住。他此刻脸面着地,要想说话已是不能,兼之眼前什么也瞧不见,心中好不急躁。忽然灵机一动,他便频频张嘴,只三五下,就将脑袋用下颌撑起,口目得救,当即喊道:“你方才发过誓,倘或得了书,便要自废武功。”
云无凭本说的是自己杀人报仇之后再来取书,才自废武功。岳巍然既已知他疯疯傻傻,便故意将之说错混淆视听,以求能为冯叶二人多争些时间去搬救兵。至于云无凭会不会当真,就不是他此刻所能顾及的了。
岳巍然适才临机而动,却不曾想及方向的事,此刻他眼前只能看到树根,别无他物。他正自静候云无凭的动静,谁料这厮忽在自己耳边哈哈大笑道:“老头子我自是千金一诺,说一不二,自废武功便自废武功。”
岳巍然给如此近距离的一声高叫,只震得脑中嗡嗡作响,紧接着又听远处叶博之“啊”的叫了一声。
云无凭便颤声道:“老头子拿了书,也废了武功,现下公平了,告辞!”
岳巍然听他果真自废武功,不由一怔,正待出言,却又听云无凭骂道:“臭小子,你干嘛!”接着便是二人奔跑叫骂之声。岳巍然略一思忖便即明白过来,高叫道:“这老王八腿短,你只管跑。”
却听云无凭重重的喘气骂道:“臭小子敢骂你爷爷是王八!”
岳巍然下颌垫在地上,略有些疼痛,但听云无凭说话间气喘吁吁,知他内息已然接续不上,便故意引他说话道:“云老王八,你还不快使出你的绝招‘王八掌’来,只要你使出这路掌法,博之他定会招架不住。”
但听云无凭道:“说得有理,”接着便叫道,“看掌!”
岳巍然忽听叶博之喝道:“我看你奶奶个腿儿!”
云无凭叫了声“哎哟”后便没了声音。
不多时,岳巍然肩膀给人一翻,咕噜一下转过身来,目中所见却是叶博之满头大汗的脸。他不住喘气道:“诺,经书给你抢回来了。”晃着手中的袋子,将之塞入岳巍然怀里,便连忙负起岳巍然,奔入院内,这才随脚踢上院门,将他与冯老并肩靠在门边。
叶博之正待反身插上门闩,不料云无凭却已开门进来,满脸怒气的看着叶博之道:“好小子,居然敢踹你爷爷!”说着探手向前叶博之胸前抓来,接着道:“将书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这一抓本是极高明的武功,罩着叶博之胸前膻中、巨阙、上脘等紧要大穴。倘在云无凭武功未失之时,顷刻之间便可将叶博之抓个骨断胸穿,只可惜他现今不但内功尽废,且自深受重伤,纵然招式再过精妙也是枉然。是以抓了一半便气喘吁吁脚步不稳,险些栽到。
叶博之见此嘿嘿喘气笑道:“老不死的,这次你可没得玩儿了吧?”说着便抬腿踹向云无凭。云无凭斜下里迈出一步便欲躲避,谁知这一脚正踏在自己衣襟上,此刻前力已尽,后力未及,咕噔噔翻身滚下台阶。叶博之那一脚失了目标,身子向前一扑,“哎哟”一声惨叫,劈了个大叉,疼得他不住叫喊。
云无凭翻身爬起,看着叶博之惨状,不觉哈哈大笑道:“臭小子,你活该,扯着蛋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