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王爷见他不住抽泣,已知其情,但想及此事因果不免暗自忧心,却不能对这俩孩子说些什么,只得宽言道:“孩子,不哭,本王定会竭尽全力助你详查此事,以慰你爹娘在天之灵。”他伸手搀起岳巍然,又道,“但你须得记住一点,男子汉大丈夫,若要为爹娘雪恨,只靠旁人是不够的,更加不可随意哭泣,堕了志气。”
岳巍然听罢揩净眼泪,向慕王爷朗声答道:“是,巍然记住了。从今之后或文或武,无论那条路,巍然必将勤加努力,誓为爹娘彻底报仇。”
严载德闻言,微微皱眉,向岳巍然正言道:“为师问你,倘或有人误为杀你爹娘者传过口信,你该如何?”
“这个,”岳巍然略加思索,“当然不会苛责于他了。”
“那如果此人有意传信,却未曾动手呢?”
“这个,”岳巍然坦言道,“自然是不能放过他的。”
“倘或此人知错悔改了呢?”
“那,那,”岳巍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先生,只得嗫嚅道,“学生不知。”
严载德正色道:“君子明慎用刑。知其过,刑其罪,而明其悔,故慎之。慎之又慎,以全其德。你可听懂了?”
叶博之左右看看,茫然说道:“先生,您老人家能不能说得简单些……”
慕王爷闻言叹道,“先生胸怀可谓海阔天高,”又转向叶博之道,“先生的意思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严载德慕王爷点点头,“王爷此语解得妥帖,”又向岳巍然问道,“那你将王爷与为师的话都记下了?”
岳巍然答道:“记下了。”
“好,记得就好,”严载德顿了顿道,“日后遇事之时,三思而行,自然明白王爷和为师的心意了。”
“学生谨记王爷和先生的教诲,”岳巍然躬身下拜,“若遇仇敌,自当先以二老的话为准绳,谨慎为之。”
“如此最好不过了。”严载德见此,不由面露微笑。
忽然,门外传来公冶正的声音,“王爷,东西取来了。”
“恩,”慕王爷答道,“送进来吧。”
公冶正应声开门。岳巍然心中挂念着那件东西,是以听得他将之取来,便赶忙转身看去,只见他手中捧着一个尺余长、寸许高的旧四方黄缎底绣五彩云金龙锦盒,躬身走向慕王爷。
岳巍然见此心下大奇,忖道:“这锦盒形态颇旧,更绣以五彩金龙,难不成竟是得于皇宫内院?”他当下不及多想,便只听慕王爷道:“放桌上吧。”
公冶正将锦盒放在桌上,便躬身告退。
慕王爷将锦盒推向岳巍然道:“巍然,打开看看吧。”
岳巍然领命打开锦盒,只见内中装了一本极为古旧的书册,正面右首楷书四字《上元真经》,心中一紧,不由惊问道:“王爷,这是……”
叶博之探头瞧见内中书籍,大惊道:“王爷!怎么在您这!”
严载德向慕王爷看了一眼,深深叹了口气道:“也罢,这件事便由老朽来说吧。三年来,你我几人被外面的泼皮搅扰不休,便是因为此书,想来你们或许也听他们说起过这书的名号。此书名为《上元真经》,”严载德拿出书来,交给岳巍然,“相传是武林至宝,无数人为之疯狂,哪怕杀得家破人亡,兄弟反目,弑师灭祖也在所不惜。”
岳巍然拿在手中,细细看着这本书,只见书皮颜色暗淡边角业已磨损。他掀开封皮,却见内中不过是张古旧泛黄的空纸,一个字也没有,不由更奇。
“怎么样,傻了吧?”叶博之见他瞠目,便嘿嘿笑道,“我告诉你,这《上元真经》里一个字都没有!”
岳巍然不信,赶忙再翻,连书脊都翻过了,也没见有什么字迹,不由怪道:“这没字的经书拿来做什么?”
“那就不清楚了,”叶博之摊手道,“只不过听说得到此书的人或能从中悟出绝世武功……”
接着便听慕王爷道:“巍然,这书是魏高知专程送来的。”
“什么?!”岳巍然闻言虽惊,却更为茫然。
“竟然是他?!”叶博之惊呼道。
“不错,正是他,”慕王爷点头道,“此事事关你爹娘惨死之事。故而三年来本王决计不肯将书交出,更是连一丝消息也不肯透露给你们知道,生怕有谁不慎走漏风声,传了出去。”
岳巍然心下明白,倘或之前王爷将书的消息告知几人,那么三年来难免会有谁不经意间走漏消息。到了那时,王府外围着的这帮武林中人,只怕就真要拼命杀进来了。他转念一想,那王爷在此时将书拿出……
慕王爷见他瞧向自己,便应道:“不错,此时是该物归原主了。”
叶博之更惊道:“什么!?这书竟是岳巍然的?!”
严载德点头应道:“当年魏高知送此书前来时老朽和公冶正也在一旁,他特意叮嘱我们,此书确是巍然所有,目下只寄存王府,王爷与我可随时翻阅,待日后时机成熟,须得将书送还给你。”
岳巍然颤声道:“那,那,那……魏老送书来此,是,是,是什么意思?”
严载德道:“我想你心中已有答案了。”
岳巍然转头看着严载德,嘴唇开合,却答不上话。
“巍然,”慕王爷轻轻抚摸着岳巍然的头,眼眶红润,颤声道:“你将书好生收起,切不可让外人知道,明白么?你只管放心,今日这小院中只有你我四人和你公冶正叔叔,其余人等已被本王遣往他处,是以知道此事的仅有我们五人。”
岳巍然闻言一怔,看向慕王爷,他心中业已明了慕王爷的意思,红着眼眶向他道:“那王爷您老人家,您老人家……该当怎么办?”
“孩子,”慕王爷强忍悲痛,看着岳巍然,“我没事,”挤出一丝笑容,“日后都靠你自己了。”
岳巍然闻言泪如雨下,不住摇头,咕噔跪在地上,死死抓着慕王爷的衣襟不放。
叶博之猛然站起,惊问道:“王爷,您要……让我们走?”
严载德扶起岳巍然,目中含泪,点头答道:“不错,此事老朽已和王爷商定,你们二人今晚趁夜就走。”
叶博之急问道:“那您二老呢?”
严载德轻抚叶博之的头,含泪宽言道:“你们先走,我二人随后就来。”
叶博之更问道:“您二老这是要托孤么?”
严载德破涕为笑道:“胡说八道,就算是我们要托孤,你也不是诸葛孔明。”
叶博之抢道:“我……”
慕王爷插话道:“此事就这么定了,事不宜迟,你二人作速收拾行李,不可耽搁。”
岳巍然听了自是不从。严载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三劝慰,却见他颇有同舟共济之愿,心中感慨,便也不再强求,当下又与慕王爷耳语几句,随即作罢。
慕王爷又宽慰岳叶二人几句,才与严老一同起身作别岳巍然。
此时天光已暗,日坠西山。叶博之直嚷着肚皮饿得紧,央着岳巍然与他同去吃晚饭。岳巍然此间心绪烦乱,哪里有什么心情去吃饭,但又耐不住他啰啰嗦嗦得催促,便只好随他同往学馆饭厅略吃了些东西,就起身告退。
叶博之却不管不顾,见他离去,只道了声:“再多吃点呗?”说完就闷头吃喝起来。
岳巍然胡乱应了一声,便转身而去。出得饭厅,他抬头望向清冷的夜空,只觉月光昏昧,圆月隐匿于乌云之内,心中更是惆怅,兼之日间得闻父母之死另有隐情,复觉心绪烦闷,颇为不畅,便在小花园内逛了逛,就独自回房去了。
回房之后,却见叶博之侧卧在西边暖阁的床上,似是已经睡去,岳巍然看着他的身影,叹了口气,便敛声屏气,熄了烛火,向东首暖阁行去,合衣躺在自己床上,细细推想今日之事。
他暗道:“我爹娘是盂兰盆节那日给人叫去磨镜的,当夜便惨遭杀害,慕王爷三个月后将我接到王府,这中间应是魏高知寻找王爷并央求他救我的日子。从京都洛阳到吕梁快马加鞭也要走五日的路,朔州到吕梁也得三天,而我从没见过魏高知此人,那么……”他心中开始盘算日子,“魏老应是先去了吕梁,再返回京都,而后又去找王爷,王爷再向吕梁赶路,”他念及此处不由皱眉,低声自语道,“不对啊……”
却听叶博之一声低呼:“怎么不对了?”
岳巍然听了心中一紧,忙骂道:“你小子吓死我了!”他向叶博之望去,隔着夜色隐约见他似已坐起身来,便将自己的想法向他说了,而后才说道,“这时间对不上,就算按我所推测,也不过用去月许的时间,怎么会有三个月的间隔?”
叶博之起身点了烛火,向岳巍然道:“那有什么打紧的?只能说明魏老不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呗。”
岳巍然听了便又推了下时日,却仍皱眉道:“就算如你所说,魏老的刎颈之交得知此事后,步行向洛阳进发告知魏老,魏老便赶向吕梁,再转回京都,进而向朔州来,最后慕王爷乘轿赶来搭救我。这期间最多也不过两个月多点的日子,还余下半个多月没法说呢,何况他干嘛要赶回京都呢?”
叶博之耸肩答道:“那就不知道了,”他转而又道,“不过,这说来说去,最后都落在魏老的那个刎颈之交的朋友身上了,”他略作沉吟,又道,“还有一种可能,他不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人。”
岳巍然听了,讶异道:“行啊,没看出来,你还有两把刷子。”
叶博之笑道:“那是,也不看我每天都和谁混在一起?”
岳巍然拱手道:“承蒙抬爱,”他转念一想,便问道,“魏老武功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