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如蝉翼的金光罩外,雾气翻涌蒸腾,久久不散,混合着浓浓的焦臭味,悬浮弥漫在半空中。半盏茶后,金光罩“啵”而破碎,湿潮热浪顺着阴风,卷着楚琦的衣袖滚滚而去,感受到短暂的暖意之后烟消雾散。陡然间剧烈的阴风,由四周贴着墨色水面,向雷暴处席卷而来,热气蒸腾而上。
转淡的雾气下,现出牛头巨大的身形,楚琦心中一紧,双眼定定凝视,几息之后,这巨大鬼物徒有其形,却不甚动作。粗壮的两臂相互交叉,高举齐眉,凝固深重;抓着三叉戟的右手齐腕而断,焦黑的断面犬牙交错。三叉戟插入黑水之中,水面冒着汩汩沸泡,热气蒸腾,长长的银色戟杆中隐有红光炙炙,一只焦黑的巨爪死死抓于其上。
待过得盏茶时间,楚琦趟着黑水,小心翼翼走近,脚踝之下隐隐传来阵阵暖流,只觉一股焦熟味隐隐飘来,他定睛一看,牛头全身僵硬焦黑,伫立沉沉,其上皮肤沟壑累累,泛着淡淡烟气,坚硬干枯,绽裂的肌肉隐约闪着淡淡乌光,无丝毫血水渗出;其所立之处,一片方圆尽被金雷炸得深陷干涸,四周黑水缓缓向凹陷处灌入。此“金雷灭却”之威,以楚琦之见,足抵九品道长全力一击,因由材料缩水,仅能发挥其威力十之三四。
楚琦站离牛头丈许之外,仰首沉机观变,见对面水桶般的眼球一片死灰,硕大的鼻孔无丝毫气息出入,悬在心间的大石陡然落地。楚琦踉跄后退数步,方觉阴风阵阵地灌入道袍之中,冰透的汗水浸润着绸衫,贴着脊背嗦嗦发寒。
楚琦从行囊中取出一条汗巾,随意擦拭了身体,以防寒气入髓。此后,方才得空观察一下小白和李香芝的状况。小白静静卧在楚琦手心一动不动,不复雪白的毛发,变得深沉晦暗,若不是轻抚在其身侧的手指,微感呼吸蠕动,几以为一命呜呼。楚琦小心翼翼将其放入怀中,收好本命符,以待日后修复。他转而蹲下查看李香芝状况,其面色发灰,黑气愈浓,以两指抵在鼻息之下,只觉气若游丝,一息尚存,皮肤冰冷僵硬,恐离断香零玉不甚遥远。
楚琦又掏出一粒丹药塞入李香芝口中,以清水化之,但因李香芝邪气入体至深,此药又是养气炼体之功效,犹如隔靴搔痒,能不能起到效果,他也是抱着尝试的效果。果然,丹药入喉下肚,半晌不见李香芝有任何起色。
楚琦心中有些着急,他遥望四顾,役使的那头吊死鬼早不见踪影,他摸着鼻子暗自思量,所谓阴路还当小鬼开,自己带着李香芝犹如无头苍蝇般,在这伸手难见五指、阴风刺骨、磷火惨惨的空间里寻找出口,实在是进退无路。
楚琦休息片刻,从包裹中寻出数张普通黄色符纸,眼睛愣愣地看了看右手五根伤痕累累的手指,暗叹一声,伸出左手放入嘴里,一口咬下。
只见悬空中阴风作作,深浓的雾幕里现出一个瘦小的蓝色鬼影,身后背一口黑锅,脑袋上顶着一碗土碟,两耳尖细,双目鬼灵精怪,四处张望,全身仅一张下裤裆布遮体。楚琦见状,单手极速按去,将一张役鬼符贴于小鬼额头。这是一只宅鬼,性喜在阳间阳宅闹些剃发、丢窃,鬼压床的恶作剧,整合了楚琦之意,看来出路有望。
“去,带我们离开此间。”楚琦大声命令道。
宅鬼愣了一愣,手伸至背后,取下黑色大锅,捧在怀中一阵手舞足蹈,乒乓敲打,几息过后,它一个旋身,连鬼带锅消失在楚琦眼前。
楚琦一愣,这厮不知用的什么手段,似是离开此间,却并未带着他们一同而去,他暗自懊恼,又抽出一张黄纸,伸出左手咬了一口,遂在纸上点点画画。
又是阴风卷涌,未现鬼身,已有阵阵腥臭扑鼻而来,刺得楚琦眼睛剧烈眨闪。一具硕大鬼物现出,全身楞肉抖动,从脚部至脑袋挤出层层肥褶;它头部奇大,占了整个身子二之有一,面部无耳,以两孔代之;中间上下两对眼珠呆滞浑浊,隐在中央有两个深洞,疑为鼻孔;其下长着一张紫色发黑的肥唇,至下颚有两根尖牙向上突起;全身土黄,粘附着大量土黄色、黑色及鲜黄色的粘稠物,若楚琦没有猜错,应是五谷轮回之物。
这硕大鬼物抱膝而坐,肥臀浅入黑水,也不造作鬼叫,楚琦捏着鼻子,对这奇诡深重的气味着实没有抵抗力,轻轻贴在鬼物说道的臀部外侧。
这是一头厕鬼,喜好躲在粪池里偷看他人方便,楚琦摸着发髻暗自无奈,这招鬼符无所定向,唤来的鬼物千奇百怪,无奇不有。
“你有名字吗?”楚琦试探问道。
厕鬼蓦得抖了抖身上肥肉,呆滞低垂的四只眼睛缓缓一抬,发声道:“唔...?”
“唉...”楚琦叹道,摆摆手说:“得了,你走吧...”
厕鬼又抖了抖身上肥肉,水平而视的四颗眼珠子缓缓垂下,变得呆滞浑浊,发声道:“唔...”,不行不动,呆呆坐在原地。
楚琦愕然,本想利用沟通打开局面,奈何一个两个鬼物,皆情志低下,智商捉急,难言人语,根本无从交流,更不晓变通,只是简单粗暴地执行楚琦的口令罢了。
楚琦眼角瞥了瞥李香芝,心中暗道,随便一处阴穴便让自己穷途末路,更何况所赴幽州,乃亿鬼之国,大凶之境。如今只叫自己出了此间,断不能让李香芝跟着自己一起同赴黄泉。
楚琦又拿出一张黄纸符,以血作墨,作毕将其抛至空中。
此时半空中风潮作作,却无半分雾粉黑气,淡淡磷光至四周汇聚,随即辉芒乍亮,逐而转淡。
只见一双修细小腿如白绸渐落,两只藕嫩的足尖轻移黑水之上,波纹上下,泛着柔柔光芒,透着淡淡暖意直达楚琦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