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大半夜,导致胃口不好,宁日楷的早餐只吃了三分之一。他拿起手机戳了一阵再放下,安静等他们吃完东西。
见李子骏放下餐巾后对着自己微笑,宁日楷挺直腰杆,轻声说道:“子骏哥,我已经恢复记忆。”
虽是轻声细语,但在李子骏耳中,却犹如平地一声雷,令他无比讶异。
他回头看了宁望知一眼,见师父微微点头,又转过来对着宁日楷,眼底全是疼惜之色,“小魔头……”
“哥,对不起,以前让你担心了。”宁日楷诚恳致歉。
李子骏恨不得马上把宝贝揉进怀里,“哥不想要你的道歉,只要你没事,其它都不重要。”
“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包容。”宁日楷掩下愧色,他深知,这世界仅剩的两位亲人,最希望看到的是什么。
“想起那些人那些事,心里该痛的还是会痛,该怕的还是会怕。”想了整晚,宁日楷决心坦露心扉,“但既然命运给了我再一次机会,还宽容到让我可以继续留在你们身边,那这次,我不想再怯懦了。我会勇敢面对发生过的一切,我会努力弥补之前犯下的错。”
这席话,使宁望知不禁眼眶湿润,“小魔头没犯错,以前爹爹就说过,是我的教育有偏差。但爹爹不会自责了,因为我的楷儿已经真正长大。”
“这一切只是因缘际会,是命运给我们的考验。面对每个崭新的明天,才是最重要的,更何况我们一家三口还在一起。”李子骏站到宁日楷身边,怜惜地揉揉他的发顶,“小魔头你说呢?”
“嗯!”宁日楷重重地点头表示赞同,“我知道你们现在还会担心什么。我猜有段时间我是犯病了对吗?唔……就是现在所谓的心理问题。”
宁日楷并未错过爹爹跟子骏哥眼中一闪而过的忧虑。他拿起手机划拉了几下,向他们展示道,“看,我已经找宸哥,让他帮我预约胡医生。我会让他重新检测,如果真的还存在问题,我会积极配合治疗的。这下你们可以放心了吧。”
宁望知的心头大石仿佛卸下了不少,“既然这样,爹爹也不瞒你了。记得范梅尔先生吧,他其实是心理医生,他说那叫创伤后应激障碍。”
“嗷,你还骗我说范梅尔先生也是搞电气的,原来你去鹿特丹不是谈生意,而是找他咨询。”宁日楷佯装不满地挥动手臂,“还有上次体检,我就觉得心理测试时间太长,有些古怪呢。”
宁望知站到儿子面前展开双臂,“爹爹以后凡事都跟小魔头商量。”
“嗯,不许骗我,不许食言。”宁日楷攀住宁望知的腰身,低声说了一声,“爹爹,谢谢你。”他岂会不知这种善意谎言下,包含的浓浓爱意。
李子骏柔柔勾着嘴角,心中感触良多。
说实话,这场记忆解封的变故,来得有些意外却又在他们的预备之内。而从现在的情形看来,基本向着正面发展,这实在是个极好的趋势。
但宝贝的表现也太顺利自如了,几乎不用他们开导,事情真会如愿以偿地进展么?他心底又隐隐有些忧虑。
被家长大人劝去补眠的宁日楷怎么也睡不着,刚过去的中秋夜,脑子里信息量短时间内暴增,这并非常人所能平静接受的,虽然通过泪水宣泄了一场,也对家人表了态,但内心还是不停荡着阵阵涟漪。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索性拿手机发了条讯息出去。
书房里,李子骏正跟宁望知探讨宝贝的问题,师徒二人得出的结论就是:静观其变,松懈不得。
对于这一夜产生的变化,两人均唏嘘不已。
手机震了震,李子骏打开一看,眉眼即刻浮上喜意,“师父,小魔头说睡不着,让我去陪陪他。”
“去吧。”宁望知也欣慰于除了自己,徒弟同样是全心全意为小家伙付出。
李子骏踏着轻松步伐上了楼,看来自己在宝贝倚靠排行榜的位子又有所进展。
宁日楷抱着揽枕,大眼睛骨碌碌,“子骏哥,你跟我说说话吧。唔……就讲讲你领军攻打罗亚国的事。你不知道,那时候你载誉而归,雄师浩浩荡荡进入楚西城门时,我就挤在路边欢迎你们的人群里,偷偷看着你呢。还有祝捷会,我也在场。你又威风又亲民,真是超有型!”
两人近在咫尺而不得相见,导致后来无法挽回的伤痛,这是李子骏一直最为自责的事情。此时听宝贝似闲聊般提起楚西城的往事,他的心不禁一阵阵揪痛,刚刚升起的小喜悦已荡然无存。
“小魔头已经一晚没睡了,先睡一觉补充精力,要不然身体会吃不消。等你醒了,哥再跟你讲好不好?”李子骏坐在床头,竭力转着话题,“要不哥给你唱唱催眠曲?”
宁日楷扯着他的袖口,“说嘛说嘛,我现在真的睡不着啦,你就当讲睡前故事。”
李子骏被缠得不行,唯有投降,“好吧,我的小少爷。”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就响起,他看了一眼屏幕,示意宝贝要先接个电话。
通话时间并不长,李子骏也只是听着汇报,简单回复“全力配合救人,务必妥善处理”之类的寥寥片语。但歪着脑袋的宁日楷,已从李子骏严肃的侧颜上,看出那公事不算简单。
见李子骏放下手机,他急急问道:“哥,公司发生什么事了?”
李子骏本想说没什么事,但这小家伙机灵又敏感,索性对他直言:“云南昨晚下大雨,集团旗下一个在建楼盘附近发生山泥倾泻,工地的一处临时宿舍被冲毁了,现在当地正加紧救援中。”
他帮宁日楷拉好被子,“确实睡不着的话,先闭目养神吧。哥去跟师父汇报一下,等会再过来陪你。”
天呐,听到这不幸的消息,令宁日楷联想到落叶山雪崩的情景。虽然他那时已经几乎无法感知灾难的严重程度,但他完全可以理解,于天灾面前,人类是特别渺小与无助。他伸手抓过床头柜上的平板电脑,麻利坐起身来。
李子骏还未走到门前,房门却已被打开,宁望知探身看了看,“小魔头还真的没睡啊,那干脆起来换衣服,邵宸说胡医生假期没事,我们随时可以过去他的诊所。”
李子骏示意师父到走廊去,把消息一一汇报。
中秋佳节刚过,却发生极大可能会导致天人相隔的意外,着实让人揪心。宁总裁吩咐徒弟,让负责该项目的某高层,立即放弃休假飞赴内地,第一时间到现场配合处理事件。
宁日楷坐在车里,一直刷新着新闻进展消息,报道里说已救出十几名受困者,有不同程度的伤情,救援工作正紧张进行中。
副驾驶座位上的李子骏也在跟现场联系,电话挂断后,他回头向宁望知说明情况:“师父,因为昨天中秋放假,留在宿舍的人员不多,估计现在还有三四人被压在里面,但具体失踪人数及名单还需要进一步核实。”
“告诉那边,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把所有人救出来。伤者方面也要使用最佳医疗。”宁望知神情肃穆。
“已经交代了。”李子骏颔首回应,以前在宁渊,偶尔也会接到类似事件的汇报公文,想不到来到这里也遇到了,但愿失踪人员能坚持到救援的那一刻。
宁日楷扔下平板电脑,扭头沉默望着车窗外。
宁望知早已察觉儿子心情不佳,轻轻拍着那瘦削的肩膀,“小魔头,那是意外,他们很快会得救的。”
宁日楷不说话,依旧看着外面。滚滚车流在高楼大厦间穿过,路上行人步伐匆匆,繁华街景上,到处可见浓浓的节日气息,与新闻里那些萧瑟凌乱的图片形成鲜明对比,真是令人唏嘘。
司机大伟把车拐进地下停车场,原来胡维德的心理咨询中心跟宁渊集团只隔了一条马路。
宁日楷终于回过头来,缓缓说了一句:“活着真好。”
简简单单四个字,足以表达他此刻所有想法。自己真的比很多人幸运得多,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可以重来一次。珍惜当下,是他在自身记忆与山泥倾泻事件中得出的最大感慨。
“你们还记得我那天说过的话么?”站在电梯口,宁日楷挂着淡淡的笑,“我说,曾经的伤痛,是为了迎合美好未来。”
最亲密的亲人伴在身旁,多大的苦难也可以迎刃而解的,他对自己说道。
一手牵过一人,宁日楷拉着两位重要家人进入电梯,“所以你们要相信小爷,我还是那个小魔头,也会成为更好的宁日楷。”
一番真切告解令两位无比坚毅的大男人都忍不住喉间哽咽。一家三口在电梯里深情相拥,“宝贝,我们都支持你。”
而今天假期里为宁日楷开绿色通道提前营业的胡维德,在长达数小时的详细聊天中,得知这个阳光少年身上,曾经披上种种阴霾。
宁日楷学习狗血电视剧剧情,把自己的失忆原因改成车祸致使,掩饰掉他们一家的特殊身份与经历。
几乎无需胡医生的鼓励或引导,除了故意忽略掉时空背景,他把被强上后的痛苦经历都统统告诉了眼前的聆听者,甚至连对山泥倾泻事件的感觉都说了出来。
而细心测试评估中,经验丰富的胡医生,也不免暗暗赞叹这个外表娇弱的年轻人,却拥有一颗坚韧自信的内心。
把自身问题倾诉出来的宁日楷,感觉像吐出心头一口浊气。在回程路上,他已东歪西倒的,放松进入梦乡。
胡维德给宁望知发来简讯,表示情况十分乐观,并很有把握地提前判断,来访者后续来咨询的次数并无需太多。
宁望知欣慰地把内容跟徒弟共享,担任人形睡床的李子骏,情不自禁地首次当着师父的面,在宝贝额上留下喜悦轻吻,期待着一切都能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