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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玲玲从周守备那回来后,就歪在铺着天鹅绒毯的美人靠上,让丫鬟们给自己修指甲涂丹蔻。
美人靠的左侧,朱红油漆,牡丹雕花的花梨木方案上,搁着三只描金珐琅小圆罐,一只玉瓷圆碟,数支大小不一的金花玉簪及镶着玛瑙的狼毫笔。流光溢彩的珐琅罐内装着的是上好的红脂,玉瓷圆碟内盛着的是花汁化开的丹蔻。这些皆是鲜花蒸出的上好胭脂艳粉,只用簪子挑出一点,被这屋内的热气一烘,没多会即满屋飘香。那味道,甜蜜如新婚燕尔的夫妇,只闻上一闻,就足以让人怦然心动。
周玲玲的手生得极圆润,且手指略短,所以她为了使自己十指看起来修长些,每个手指都特意留了半寸长的指甲,皆修得圆滑均整,平日里她对这些指甲的保养几乎到了苛刻的地步。丫鬟们若是替她修指甲时胆敢不小心弄坏了一点,即便是赶在她心情好的时候,也是半条命都不够赔罪的。
韩四道急匆匆的赶回院内,甩开锦帘,大步踏进屋后,看也不看那如贵妃娘娘般慵懒地靠在美人榻上的妻子,而是先往这房间内找了找。却扫了一圈后竟发现刚刚那盆山茶花不见了,他怔了怔,这才将目光落到周玲玲身上,并走近几步微皱着眉问:“那盆山茶花呢?你送到岳父那了?怎么不给我送句话过去,倒让我临时托人跟我换了号,还特意借口离席过来寻你!”
周玲玲微抬起脸瞟了韩四道一眼,就收回左手,将右手换给丫鬟,然后往自己涂了一层新丹蔻,显得油光锃亮的指甲上轻轻吹了吹,再往韩四道前面一展:“你瞧瞧,我今日涂的这个颜色好不好?”
韩四道看了那只圆润细嫩的手一眼,又打量了一下周玲玲面上的神色,眉头又蹙了蹙,只是随即面上就是一笑:“好,极好,你肤色本来就白,被这丹寇一衬,更是如雪似霜一般了。”然后他又接着问,“那盆花……”
周玲玲笑了笑,就收回手轻轻搁在美人靠的扶手上,然后一边欣赏着自己的玉手,一边道:“大家也都说我肤色白,你瞧我这手跟着丹寇一配,是不是也能称得上是红妆素裹了?那些几朵花儿如今总算是值得这个名儿了。”
韩四道一愣,又打量了周玲玲一眼:“你意思是?”
周玲玲低低一笑,就往案上那几只描金珐琅的小圆罐示意了一下:“这个季节鲜花不好找,我瞧着那盆花难得能配这些红脂,便让丫鬟们摘了,捣出汁来配一配,一会再蒸上一蒸,就够我这个冬季用了。”
韩四道有些不敢相信地在周玲玲和那几个瓶瓶罐罐上来回看了几眼,好一会才道:“你,把那盆花都摘了!?”
周玲玲咯咯一笑:“是啊,你过来闻一闻,是不是有那等花香味在里。”
“胡闹!”韩四道即喝了一声,旁边正跪着给周玲玲修指甲的丫鬟被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指甲锉子不小心给锉到指甲面上,带出一道浅浅的划痕。那丫鬟顿时吓白了脸,手里的锉子也掉到地上,而她还来不及出声求饶,脸色就清清脆脆地挨了个耳光,半寸长的指甲在那张苍白稚嫩的脸上划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没用的东西,刚刚才赞你一句手脚伶俐,马上就忘了形,想不起这身衣裳是谁给你穿的,记不住你的脸面都是谁给你涨的!”周玲玲说着就霍地一下站起身,接着骂道,“你当我眼睛是瞎的还是脑子是空的,你当我被你伺候几天,心就会让你给蒙住!忘恩负义的东西,整日里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也不想想都是谁给你盖的炉灶,谁给你添的柴火,谁给你送的山珍海味!”
“奶奶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那丫鬟吓得不住磕头求饶。
韩四道可不是傻子,周玲玲这话是在骂谁,他听两句心里就明白了。故此时面上的神色也极不好,只是碍于这里是周府,且前厅那还有事等着他过去,他不得压着心里的火,只沉着声道:“好端端的怎么发起火来了,刚刚不是跟你说了,既然觉得这丫鬟伺候得不好,你换一个便是,整天这般呼喝,让人听了不觉得失了体面!”
“体面!?”周玲玲忽的转过脸,看着韩四道冷笑,“原来你也知道体面,我还当你向来是不知道这两个字的呢!”
“你到底闹的什么脾气?行了,先不说这个,将今日的正事办好了,咱回去再好好说说。”韩四道压住心头的火,皱着眉头看着周玲玲道了一句,然后就开口让那丫鬟出去,哪知他才开口,周玲玲立即道:“就让她跪在这,我先给她立立规矩,哼,总归以后也少不了这一趟。”
韩四道沉吟一会,面上神色稍缓,随后一笑:“我说你在闹什么呢,原来是又吃起飞醋了。我又没说要收谁,是你刚刚上赶着要替我做主,我也没应呢,你自己倒是先闹起别扭来了。好了好了,咱不说这个了,你要真看她不顺眼,我将她送回三哥那里还不成。”
“那哪行,人都收进我屋里了,哪有再送回去的道理。”周玲玲斜着眼看了他一下,然后就让那丫鬟抬起脸,伸出自己那涂着丹寇的手握住那丫鬟的下巴,“你放心,我一直也想找个伴儿,这丫头我瞧着挺顺眼的,总归明年春你还要抬一位进门,我如今先给你添一位也不算什么。我呢,只要事情是明明白白的,别暗地里瞒着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搭就什么都好说。”
韩四道又皱起眉头,周玲玲接着道:“对了,听说你跟西街口那家夹缬店的掌柜有些交情,正巧我一直想要匹蓝夹缬的料子裁件新衣,哪天你陪我过去她店里看看?”
韩四道怔住,随后狐疑地看着她道:“谁跟你说我跟那家店的掌柜有交情?”
周玲玲放开那丫鬟的下巴,走到韩四道身边,在他衣领上轻轻弹了弹:“我娘家的兄弟姐妹加起来有十多二十位,而常在外头走动的兄弟也有五六位,我那些嫂子妹子啊,个个可都是能说会道的,更别论还有别的人了。”周玲玲说到这,顿了顿,然后靠近他,“相公,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韩四道面色微变,垂下眼看着自己这性子骄横的妻子,心思一转,然后就微微笑了起来:“你怎么倒中了别人挑拨离间的招了,亏得你是从这大宅内院出来的。”
周玲玲心头微怔,随即眯了眯眼,就哼出一声,然后转身坐回榻上:“总归花是没有了,花盆倒留着,就搁在院墙那,你若瞧着顺眼拿过去也行。”
韩四道暗咬了咬牙,他刚就知道周玲玲不是跟他开玩笑,若非这是在周府内,又还需要她的裙带关系,他早转身出去了。
周玲玲看着韩四道咯咯一笑,然后微抬起下巴挑衅地道:“对了,刚刚我去了我爹那,说你是个有骨气的人,而且那又不是你自己的作坊,所以不需要他老人家帮你说什么话,昨儿送过来的那些东西,纯是孝敬他老人家的。”
韩四道黑着脸从周玲玲那出去后,双手还紧紧握成拳,直到出了院子后,他才长长地吐了口气,然后沉下脸,大步往前院走去。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掌控住周玲玲了,却没想还是低估了她那骄横的性子。
韩四道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光阴的另一岸,曾经有一个女人,倾尽所有的为他打理他那原本该是混乱不堪的内院。那个对他满怀感激的女人,在最适当的时机,将周玲玲骄横刁蛮的性子压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由此让他心安理得地享遍人间各色风月艳情。
此时的韩四道并不知光阴的另一边所发生过的事,他只知道与他同床共枕的那个女人,以后定会令他倍觉头疼,还有今日的冬宴,他也因此失去了很大的优势。而他一步一步设下的棋路,也总是出现一次又一次的意外。
韩四道重返大厅时,厅内的气氛已经比他刚刚离开时高涨了数倍,石大山等人还真看中了两家商户的匹料,甚至当场就定了量,价格也私下商议好了。韩四道进来后,福哥忙跑到他跟前道:“爷你怎么这会才回来,下一位就是咱了,刚刚周大人也过来转了一圈呢,却才一会就走了,而且爷的那盆花儿也没见影子,小的也不敢问?只是刚刚小的悄悄打听了一圈,原来前几日,已经有好几家商户暗中给那石大山身边的管事送了礼,刚刚他们就没少帮着说好话呢!”
韩四道没理福哥的话,只往厅内扫了一眼,然后问一句:“莫姑娘的匹料呈出来了吗?”
福哥低声道:“云裳阁的号正好排在爷后面,我刚刚也打听了一下,莫姑娘今儿带过来的匹料,似乎是莫二老爷作坊里的绸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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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梢的《秀色》
简介:再世为人,务实的青黛深知寻良人觅佳婿的重要性。左挑右看,暗自筹算,不想却落入他人“陷阱”。被谋去了一世姻缘,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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