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君珂还睡在被子里,就被一堆堆的人吵醒。
有人站在她床前告诉她,姑娘你要成亲了。
“成你妹呀。”君珂双眼迷蒙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咕哝,“到成亲这一天才知道自己要做新娘子,天下有比我更悲催的么?”
“新狼在哪呢?”她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懒洋洋挥了挥。
“沈大人在后书房陪王爷说话。”
“成亲之日还在办公的新狼,天下也就这么一个了。”君珂手收回去,缩进暖和的被窝里,不动了。
侍女等了半晌,被窝里鼓鼓的没动静,探头一看,她老人家又睡着了。
侍女们捧着妆奁傻在当地——没见过这样的成亲之日,也没见过这样的新人。
该怎么办?不顾一切叫醒她?还是去回报沈大人?
两件事侍女都不敢,虽然君珂和沈梦沉之间关系古怪,但很明显,两个人都最好别冒犯,花园里那几具尸首的模样,大家都记着呢。
身后忽然传来淡淡奇特的香气,门前罩下阴影。
侍女们回头一看,立即无声躬身退了下去。
君珂还埋在被窝里,不知道床边的人已经离开,睡了一小会儿,觉得静得奇怪,忽然又有人靠近床边,她闭着眼睛,伸手一挥,“叫我起来自己去成亲?没可能!我们那边的规矩,新狼得来接新娘。”
手突然被抓住,一股熟悉的郁郁香气里,有人低沉而带笑地道:“所以我来接你。”
君珂霍然睁开眼,沈梦沉含笑的脸正俯在上方。
他并没有穿红,却是一袭银袍,袍子质地奇特,云影缭绕,袖口袍角是少见的双层孱绣,隐约相连成蜿蜒的淡黑螭龙纹,披一袭黑貂裘,毛尖晶莹灿烂,和袍角的螭纹呼应,整个人华贵精致,风神超卓。
君珂有点失神,不是给美色惊的,而是发觉一旦不穿得那么宽松随意,正装打扮起来,沈梦沉的气质就很显眼,别说在豪贵无数代的三大世家子弟里,没人比得上,就是一般皇族,也没他这份尊贵。
更奇异的是,她突然觉得这样的沈梦沉,似乎有点像谁,不是长相,而是气质,只是一时想不出来是谁。
这般好皮相,配上那般恶心肠,真是绝配。君珂撇撇嘴,眼光落在自己被他抓住的手上,一瞬间心中已经做了审视和计算,随即笑了笑。
沈梦沉抓着她的手,只觉得掌心手指细腻柔滑,练武的女子手掌多半有点粗糙,但君珂练武太迟,倒是个例外。那手指软玉温凉,乖乖卧在掌心,沈梦沉便有些恍惚,好像掌心里不是她的手,而是一只静默蛰伏,随时等待飞去的鸟。
这么想的时候,他的手便不自知地微微用力,想要困住那想飞的翅膀。
君珂眉头一皱,他才霍然惊醒,手指微微一松。
眼神在自己手腕上掠过,君珂神情如常。
“敢问新狼,这是个什么级别的婚礼?妾?平妻?正妻?”
“原先倒打算是妾的。”沈梦沉微微一笑,“不过当你亲手写了婚书,我也改变了主意。”
婚书上是君珂的名字,就算君珂现在反出朝廷,但她的身份仍在,名声仍在,这样的人,不可能做妾。
君珂撇嘴笑了笑,“敢问排场如何?几辆礼车?都是什么档次?劳斯莱斯幻影还是银影?席开多少桌?每桌什么级别的菜?宴客多少人?都是什么身份?在哪家饭店?几星级?”
她一堆怪话,沈梦沉却好像没听见,笑道,“这是我们俩人的私事,我们的私事我不喜欢任何人围观,要那些繁文缛节做什么?”
君珂气结,这明明是昨天她说过的话。
“贺客。”沈梦沉直起身,“冀北睿郡王一人足矣。”
他身子一直,抓着君珂手的手指向下一滑,眼看便要滑到她的腕脉,君珂突然往他怀里一扑,打了个呵欠道:“帮我更衣。”
她这一扑,淡淡香气慵慵睡妆,未挽的长发散开来拂到沈梦沉手腕上,沈梦沉先是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待到看她扑向的方向,正是自己胸膛,立即又退了一步。
他退,却并没有如君珂所料松了她手腕,毫不留情一拽,砰一声君珂跌落在床前地上。
君珂一声痛呼,立即咬牙忍住。
“想拖延时间?还是不想成亲?”沈梦沉微笑蹲了下来,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家相公我耐心不太好,你还是乖乖穿衣打扮。”他指指窗外的红衣属下,笑道,“从现在开始,你每拖延一分,我便多增加十个人看守,你的纳兰述便会多十个敌人,你看着办吧。”
他还没站起身,君珂霍地一下爬起来,大叫,“来人!”
侍女应声而进。
“我要梳洗化妆打扮穿衣!”君珂二话不说就开始解衣,“给我快点,半个时辰搞定,我要嫁人!”
侍女:“……”
沈梦沉立在那里,并没有露出如愿的笑意,脸色微微有些发沉。
她从来都这样!
知道用什么办法最能戳痛他!
“很好!”他笑,这回的笑声仿佛自牙缝里迸出,“半个时辰,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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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盛装打扮”的君珂,进了院子门口等候的轿子。
她将在王府后院“出嫁”,轿子只需要从后院抬到前院“成亲”,再从前院抬回后院就可。
这自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成亲,但沈梦沉居然基本备齐了成亲需要的喜娘喜婆那些人,在院子外战战兢兢等着。
君珂出来时,每个人都露出被雷劈了的表情。
新娘子……很美。
虽然歪戴凤冠,头发散乱,一根步摇要掉不掉,一双绣鞋拖在脚底,少戴一只耳环,多戴一串项链,左手一串镯子,右手什么都没有,喜袍上染了羊奶,袖口上沾了芝麻屑,粉擦得不匀,嘴涂得发紫,眉毛画得太粗,胭脂擦得太重……但确实还是很美。
美在秀致匀停,美在风姿超卓,美在眉宇间少见的英气又优雅,凌厉又悲悯的奇特气韵,站在那里,笑容很近,眼神很远。
君珂根本没有看四面奇异的眼神,她对自己的造型很满意,天底下没有更挫的新娘子了吧?正好,最适合沈梦沉。
她的目光落在四面院墙,金光一闪,看见四周重重叠叠,护卫千重,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沈梦沉的强大,正在于他任何时候都谨慎潜藏,哪怕胜券在握,也从不掉以轻心。
轿子抬到前院,位置正好的“承安殿”,四面格局开阔,无处躲藏。
没有贺客,只有“纳兰迁”带着黑螭军统领区离坐在厅内,高近成带着另一批人梭巡在殿外,那批人个个眼神精光内敛,一看便知道都是红门教的高手。
在四面花木假山后,隐藏着无数持弓拿箭的人影,墙头之上,还埋伏着机关。
殿内外的高手是用来对付纳兰述的,埋伏的人,则是用来困杀尧羽卫的。
任何人只要闯进,可以说插翅难飞。
君珂垂下眼,无声叹息。
她从轿子里出来,四面的人齐齐发出一声古怪的“呃”,赶紧掩住,偷偷看沈梦沉,立在大殿门口等候的沈梦沉面色不变,从容如前。
目光从君珂雷人的造型上掠过,他唇角撇出一抹淡淡的讥诮的笑意,他就知道,君珂从来也不愿意成全他一分。
哪怕他今日破例,盛装打扮。
哪怕他即使是一场假成亲,依旧揣着点小小喜悦,并安排了成亲需要的喜娘喜婆和所有议程。
哪怕他亲自挑选了君珂的首饰和喜袍,连耳环的明珠颜色都仔细考虑过。
她的心思和意愿,所有一切,给别人;拒绝和仇恨,留给他。
不过她依旧这么美,脂粉零落钗环歪斜,也挡不住那股骨子里的优雅特别气韵。
不知道谁能见到她真正盛装成亲时的模样?那又该是如何的绝艳倾城?
如果他看不到。
那么,谁也不允许。
沈梦沉眼底掠过一丝憎恨,笑意更浓。
“我的新娘。”他淡淡道,“永远美得这么特立独行,是不是?”
身后“纳兰迁”抹一把冷汗,连连点头,“是,是。”
沈梦沉又看一眼高近成,高近成上前低声道:“未曾在城门发现对方,可以确定尧羽卫不可能全部进城,纳兰述就算进城,也只能单身奔来王府,冀北武力现在全在我们手里,他不可能得到任何帮助,他如果敢去找昔日旧属,咱们反倒省事。”
“纳兰述没这么笨。”沈梦沉淡淡道,“不过,文官呢?”
“主子。”高近成笑道,“文官有什么用?再说冀北文官,一向只按王令行事,王令可是在苏希手中呢。”
沈梦沉点点头,伸手去牵君珂,君珂手一缩,瞥一眼“纳兰迁”,微笑道:“王爷是我们的主婚人?”
成亲时新娘是不可以说话的,这位“新娘子”不仅没盖盖头,还主动开口,“纳兰迁”呆了呆,也不确定君珂到底知道多少,咳嗽一声道:“正是本王替两位主婚。”
君珂不等他说完已经漫步走开,抛下淡淡一句话。
“他今日割了别人脸皮让你冒充,将来你这张脸终有用不着的时候,到时候,你这秘密参与者,又该在哪里呢?”
顶着纳兰迁面具的苏希,呆了呆。
一瞬间心中一凉。
这个念头他隐约有过,但高近成信誓旦旦保证,他自己又觉得是沈梦沉核心组织成员,擅长改装,将来总是有用的,不至于被杀人灭口。
然而君珂这句话,将他内心深处不敢多想的隐忧唰地掀开——主子心狠手辣,绝情绝性,其实根本不会因为一个人有没有用,而心生怜悯留他一命!
他只是这一怔,对面高近成的目光立即射过来,严厉,充满审视和警告意味。
苏希立即努力控制好心底情绪波动,若无其事一笑,充满信心地道,“本王不明白夫人在说什么。”
“别叫我夫人。”君珂还是那个冷淡语气,“沈梦沉还未必有那个命娶我。”
苏希不敢说话了,连忙退了下去,沈梦沉含笑挽住君珂手臂,在她耳侧悄悄道,“我不仅有那个命娶你,还有那个命,看你这辈子嫁不成想要嫁的人,你信不信?”
君珂沉默,随即一笑。
她这一笑竟然明朗灿烂,红烛高烧的堂内,也遮不住那股艳光,竟看得所有人都怔了怔。
她笑着踮起脚,也在沈梦沉耳边悄悄道,“信,你这么变态,谁是你对手?我现在觉得,嫁你其实还真不错,可以亲眼看见你一天比一天变态,一天比一天疯狂,一天比一天更绝情绝性不择手段,到最后,众叛亲离、至死孤独、仇人遍地,死无全尸。”
……
一阵静默。
堂上两人亲密相依,呢哝低语,看上去就是一对金童玉女,在这成婚时刻依旧眉来眼去,情意绵缠。
谁也不知道那附耳的言语,如何恶毒而杀伤。
这是一对拼命的人,拼命要用言语的刀剑,刺到对方鲜血淋漓。
谁在意,谁先伤。
这阵静默里,高近成首先发现不对,感觉到杀气,下意识向后退了退。
他一退,沈梦沉便直起腰来,瞟了他一眼。
一眼瞟过,高近成如被冰雪浇过,僵在当地,一直到沈梦沉携着君珂走开,才霍然而醒,后背冷汗涔涔。
……
不管有没有来客,“成亲”的仪程,依旧按规矩一样样进行。
只是进行得很慢,每个人都在等唯一的那位贺客,他不来,这婚礼就没法结束。
慢吞吞地牵上堂,慢吞吞地主婚,慢吞吞的行礼。
纳兰述始终没有来。
高近成等人已经露出焦灼之色,沈梦沉到一直神态自如。
“新人请饮交杯酒!”
喜婆有点古怪的声音传来,侍女们捧上托盘,托盘上两个金盏。
君珂眨眨眼——确实够古怪的,这天地还没拜,先喝了洞房交杯酒?拖延时间也不是这么个拖法,下面是不是要把喜床搬出来,一群喜婆撒上桂圆莲子红枣唱个喜歌先?
她抢先一步,迎上那个奉酒的侍女,二话不说把两杯酒拿在手里。
“退下去,快!”她低喝。
那侍女一愣,被她眼光一逼,惊得快速退了下去,远远走到堂边。
沈梦沉似笑非笑看着。
“妾身当为夫君奉酒。”君珂笑吟吟抓住酒杯,然后……
在两杯酒里各吐了一口唾沫。
……
所有在场的人,唰地低下头去,只恨自己为什么要生两只眼睛!
君珂怡然不惧,抓着那两杯酒,笑问沈梦沉,“请问沈大人,打算喝哪杯?”
沈梦沉默立当地,脸上永久不变的笑意已去,衣袖无风轻动,眉宇间微红光芒一闪,似有杀气。
君珂垂着眼睫,看似畏怯,眼角余光却盯着他的胸口。
那一线晶红,果然渐渐变了颜色,红得更为妖异。
这是她昨天就发现的事——每次她刺激了沈梦沉,他胸口这处,就会色泽变深,刺激得越厉害,色彩越古怪。
君珂是知道那里的怪异的,她就是因为碰到那一线深红,才莫名其妙夺了沈梦沉内力,和他成为同脉之体,这里必然是沈梦沉的要害和真正的丹田,只有这里出现问题,才能对沈梦沉造成伤害。
发现这一点,她怎肯放过?
眼看着那线深红色泽变幻,沈梦沉内腑气息此刻必然翻腾,君珂眼神一闪,正要冒险出手——
“天阳知府携府丞,前来贺沈大人成亲之喜!”
堂中众人都一愣——沈梦沉这所谓成亲,虽然为了引纳兰述和尧羽卫过来,公开在城门张贴,但没有注明时辰,也没有对冀北各级官吏发布消息,这天阳知府,怎么会突然跑来贺喜?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连串传报之声已经传来。
“仁化知县携同知、通判前来贺沈大人之喜!”
“定海都司贺沈大人之喜!”
“古泉知县携属前来贺沈大人之喜!”
……
随着传报声,隐约便听见前院熙熙攘攘都是人声,更有人似乎炸起了鞭炮,噼里啪啦声震半城。
“怎么回事?”区离出殿,唤来护卫询问。
“统领!”一个护卫飞奔过来,“不知道怎么的,来了好多官儿,都抬着贺礼,挤在门口,说奉命前来贺喜沈大人,属下们将他们拦住不许进来,但人越来越多,还有很多百姓聚拢来,现在门口热闹得不可开交,连路都堵住了,您看……”
堂上人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来了这么多人?而且好像都是在这附近的所有冀北文属官?
冀北掌管军权的武将,现在已经全部换成黑螭军或者红门教属下,唯独文官系统,是沈梦沉的弱项,他多年来致力于红门教的发展,这些人武力可以,文教却不行,沈梦沉也不是没有幕僚,但一方面这些人不够大批量的文官数目填充,另一方面论起政务娴熟程度,也不可能迅速取代这些老吏,所以冀北的文官系统,一直都是安全的。
沈梦沉要的是稳定完整的冀北,不是被外力干涉支离破碎的冀北。
如今附近文官,都赶来相贺,假纳兰迁也好,沈梦沉也好,都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对这批人动手,掌控在手的局势,很可能会因此被动。
“你让属官前来庆贺的?”高近成厉声问苏希。
“怎么可能!”苏希连连摆手,“我隐瞒还来不及!再说婚书今早才贴到城门,是给城外人看的,城内的人根本没可能知道得这么快!”
两人都看向沈梦沉,沈梦沉脸色阴沉,厉声道:“你出去,驱散那些官员,就说沈梦沉不过纳妾,不敢当诸位大人亲身来贺,请各自回去,事后沈梦沉必备薄酒以谢。”
“是。”
然而已经迟了。
轰然一声,大门被踢开,隐约惨呼之声和人体飞落之声响起,堵在门口的护卫被踢得飞起,砰嗵不断栽在门内照壁前,门外鞭炮声凌厉地传了进来,夹杂着围观百姓的呼啸和嬉笑,一人领着一大群官员,大步而入。
那人进门三步就停住,并没有继续前进,王府护卫和红门教徒飞快地涌上来,看见那人却愣了愣。
“反了!反了!”本来就站在殿外的苏希最先赶来,抢前一步,指着那群冀北官员,大喝,“谁允许你们进来的!还敢踢我王府正门一拥而入?你们要造反吗?都给本王滚回去!”
苏希并不认得领头那人,他进王府不过一年多,他紧盯着前面的天阳知府,眼神凌厉。
那群笑嘻嘻的官员傻住了,呆在原地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人低声道:“这……这……不是王爷您通知,要卑职等前来庆贺,说要给沈大人一个惊喜的吗?还是睿……”
“你胡说!”苏希一听就急了,想也没想便截断他的话,“本王什么时候下过命令,嗯?”
“王爷……”
“命令是我下的。”
突然一声,苏希一怔,眼光转到领头那人身上,这回仔细一看,才觉得不对,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他再也没想到这人会以这种方式出现,霍然回身看沈梦沉高近成,那两人脸色铁青,用一种“蠢货!为什么不仔细看清楚!”的眼神狠狠盯着他。
苏希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他!这下完了!
那人立在门前,长身玉立,神情冷漠,微微昂着头,声音似乎并不高,却传遍了整个王府里外,门内门外所有人耳朵里。
“沈大人作为王爷好友,在我成王府娶妻,我冀北一地官员,怎可不一尽地主之谊,亲身来贺?若让沈大人就这么冷冷清清娶亲,岂不是让天下人笑我冀北不懂规矩?”
他没有笑意地笑笑,“王爷大概日理万机,疏漏了这等小事,但我可不敢令成王府因此被天下百姓诟病,这等小事也不用劳烦王爷,我跑一趟罢了,我也有王令,冀北王属,还不致于不从,所幸他们都及时赶来,王爷你不必谢我。”
苏希脸色发白,一时竟不知如何答话,四面的官员们脸色却白了,心中叫苦不迭,尤其天阳知府,当即瘫在地下。
天阳知府今日一大早,被一个满面冰霜的人叫醒,认了好一阵才发现这是谁,王令一下,他立即起身准备贺礼,并按要求匆匆通知了属官和周边所有文官,一起赶来。
这些官员不是没有想过,现今的成王府已经不是原先的成王府,但是纳兰迁当初诛杀兄弟亲人,用的都是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成王之死也大肆发丧,极尽哀荣,并没有露出反意。而这些人别的事不敢,但都知道沈大人是王爷好友,给沈大人贺喜这事,怎么看都是好事,当即不敢违拗,急急赶来。
如今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
苏希毕竟出身低贱,此时没有沈梦沉授意,便不知如何回答才合适,又不敢回身去问,额头上已经微微渗出汗珠。
对方却根本不给他思考回答的机会。
“我很不明白。”他道,“给沈大人娶亲,这么件大喜事,王府护卫里三层外三层,刀枪出鞘,严阵以待,这是在办喜事还是要杀人哪,我的……二哥?”
苏希张张嘴,退后一步,沈梦沉正要说话,那昂首向天不看任何人的男子,已经连珠炮一般地,问了下去。
“我不明白,父王身康体健,一个月前还和小弟通信,称要去冀北南线视察,如何突然就暴毙而亡?我的……二哥?”
“我不明白,大哥忠心王事,多年来一直在军中操劳,年节都很少回王府,如何就‘心怀怨望’被你诛杀,我的……二哥?”
“我不明白,三哥虽然和你不是一母所生,但你们年龄最近,彼此最是交好,你被软禁他数次为你求情,如何你一旦脱困,首先杀他?我的……二哥?”
“我不明白,小妹纳兰逦,王府嫡女,父王薨驾,她却未曾出现在葬礼上,小妹和我嫡亲血脉,我知道她便是病死也不会不参加葬礼,除非她一样被人所害,你知道她在哪里吗,我的……二哥?”
“我不明白,”他冷笑,盯着节节后退的苏希,“小弟当面,您居然不认得,您是得了什么失心疯吗?我的……二哥?”
“或者……”他微笑,狰狞的笑意,“这个二哥,不是二哥,嗯?”
纳兰述声音里外可闻,四面渐起低低疑惑议论之声,苏希脸上汗水滚滚而下,透过纳兰迁的面具渗出来,沈梦沉冷笑一声,“你……”
他刚说出一个字,拄剑而立的男子,霍然转头,盯紧了他。
他眼底阴火蓬勃,灼烧热烈,刹那间血色惊虹,当头劈下!
“冀北纳兰述!”他扬起下巴,傲然盯住沈梦沉和苏希。
“今日前来,不惜此身,一向我那丧心病狂‘二哥’,问一个人伦公道,第二……”
他长剑一指,冷光渡越,森然对准了沈梦沉。
“向夺人所爱兴风作浪的无耻之徒,要回我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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