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脚步有些乱,眼中携了几分紧张的神色,朝卫容走过去。
此时的院里,只有他们二人,卫容沉默的看他。
卫容看不到阿欢的神色,却莫名的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彷徨还有忐忑。
“卫容大人。”阿欢向他行了一礼,卫容回了一礼,仍旧沉默不语。
阿欢极其的不自在,这是他第一次与卫容独处,卫容身上不自觉散发的迫人气势,总让他没来由的想要退却。
“郡主……郡主现在如何了。”阿欢克制住内心疯狂滋生的激动,昨晚药性过去之后,他就想来找卫保儿了。
他虽是和南宫千里学毒,可是他的确是一个大夫,而且经验丰富。
奈何尹骧住在他隔壁,一直关注着他的动向,似乎只要他一出房门,尹骧就会来阻止他。
阿欢暂时并不想见到尹骧,在姜府尹骧做的那些事情,让阿欢对尹骧已经失去希望了。
他一直想拯救尹骧,却发现尹骧其实根本就是这样的性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卫容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可是卫容却从来不会伤害亲近之人。
他和尹骧一起长大,与尹骧是生死之交,尹骧却不顾他的意愿,甚至给他下药,当着他的面让姜丹青如此设计卫保儿。
阿欢还曾经一度在尹骧和卫保儿之间徘徊,两个都是对他至关重要的人,现在看来……
尹骧……无药可救。
在他想通所有事情之前,绝对不会同尹骧好好说话的。
今早尹骧去寻姜丹青去了,阿欢这才出来看看卫保儿的情况。
卫容毫不意外阿欢会来问卫保儿的情况,他手指往披风里一收,“郡主昨夜高烧不止,现在已经退烧了,正在屋里休息。”
阿欢舒了一口气,心中的郁结之气也消退不少。
紧接着他又问道:“郡主她……昨日,姜府一事可对郡主……”
阿欢没问完,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卫容紧绷的下巴显现出冷清之色,唇角弧度渐渐冷凝,“这些事情,与阿欢大夫没有关系,就不劳阿欢大夫费心了。”
府里有一个大夫,但是江岸坚持去外面寻大夫,就是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阿欢是胤西人。
虽然怎么看,阿欢都比尹骧讨喜,但是并不代表卫容就会对阿欢有所好感。
听到卫容的回答,阿欢眼神闪烁,微微垂下了头,心中涌上失落和苦涩,是啊,和他没有关系。
“那个一直给我们暗中传递消息的,是阿欢大夫吧。”卫容的声音扬起,随着冷风消散在宽阔的院中。
阿欢浑身一震,眸子里瞬间闪过几分挣扎,气息也开始紊乱,他后退了一步,带着警惕,在卫容面前,仿佛他所有的秘密都要无所遁形,藏不住了。
“我一直在想,这些消息能够如此准确,定是清楚内部之人才会知晓的。”卫容的声音并未有任何感情起伏,却让阿欢仿若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直到这一路上,我发现了你的异常。”
卫容眉目清冷,看起来清秀儒雅的面容,却无端端透出几分凛冽,阿欢不由自主的嗫嚅起来,“我……我。”
他将他之前的骄傲肆意和在尹骧南宫却倬面前的不羁放肆全部都收了起来,这一刻他心里蔓延着无措。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我也不想知道,但是,你只需要安安分分的就行,别打其他主意。”卫容本就敏锐,从帝都到长溪的路上,就发觉阿欢的不对劲。
阿欢虽是处处帮着尹骧,护着尹骧,可是他的眼神却时不时落在卫保儿身上。
起初卫容以为是阿欢看上了卫保儿,但是他在阿欢眼中看不到一丝对卫保儿的男女之情,相反的是,阿欢总是露出孺慕和敬仰的神色,这让他愈发觉得奇怪了。
卫容从来没有收起对阿欢的戒心,直到他发觉,阿欢就是之前一直暗中帮助他们的神秘人。
“你、你和郡主说了吗?”阿欢没有解释,他更在意的是卫保儿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卫容扬眉,“没有,郡主不知道。”
阿欢眼中是汹汹滚滚的急切,他来之前,就一直在两难之中难以抉择。
如今一个可以让他说出真相的机会就在面前,他却依旧犹豫不决。
卫容也没有逼问他,只是掩下眸中的凉意,说道:“阿欢大夫请回吧,这件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但是郡主那里,我必须实话实说。”
阿欢握紧拳头,他知道卫容的意思,卫容会对卫保儿说他就是那个神秘人,可是这件事情是绝不会传出去的,更不会让尹骧和胤西那边知道。
眼见卫容就要抬脚离开,阿欢的唇角有些颤抖,手指紧了又紧,卫容转身,风卷起他的衣袂,烈烈作响,衣角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度。
“等等!卫容大人!请留步!”阿欢的手在颤抖,声音中也带着紧张和踌躇。
卫容脚步一顿,沉着冷静的回头看他,阿欢仿佛是下定决心一般,他的表情太过悲壮,太过视死如归,以至于卫容以为阿欢是想要在此地和他动手。
“何事?”从他卫容一尘不染的毛裘披风中,露出他的蓝色儒袍,俊美雅致的面容此时此刻看起来十分寡淡凌冽,阿欢有一瞬间的犹豫,牙齿快要将下唇咬破了也没说出话来。
“若是无事,阿欢大夫就请回吧,我还有要事在身。”卫容的侧脸线条,俊美地有些不似真人,他淡淡的说了一句,没有逼迫或是发怒
阿欢唇张了张,几步追上了卫容。
他个头比卫容矮,气势生生被卫容压制了。
这与他和南宫却倬在一起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在南宫却倬面前,他丝毫不会惧怕,甚至是南宫却倬发怒,阿欢也还是那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在卫容面前,他却总是没来由的就畏惧面前这个少年。
纵使现在,卫容还只是个少年,阿欢却总能想到他前世雷厉风行,手段狠辣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是能够一手遮天,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我……”阿欢抬头,往四周看了看,“这里有镇南王府的暗卫吗?”
阿欢言下之意,便是不愿意有第三人在场。
卫容冷眼扫了他一眼,做了一个手势,立刻,隐藏在暗中的江岸几个闪身后,消失在这片院子里。
“阿欢大夫,我的时间很宝贵。”卫容不介意听一听阿欢到底要说什么,但是像阿欢这样一直犹豫不决,他可没有心情在这里陪阿欢玩猜一猜的游戏,他喜欢和处事果断的人打交道。
阿欢见卫容眼底已经积蓄着寒意,几不可察的抖抖身子,面对着卫容,突然伸手将一直覆在脸上的面具取下来。
面具寸寸移开,阿欢的脸也暴露在卫容眼中,在见到阿欢真容的那一瞬间,卫容的瞳孔骤然收缩,涌现着不可思议和复杂的神色。
“你……”卫容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面前这个人的脸,他熟悉的很,甚至可以说是深深印在脑海里的。
阿欢重新将面具戴上,他摘下面具的那一刻,就等于是向卫容摊牌了,仿佛是卸下了一直以来的一个重重的包袱,他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如释负重的舒缓了一口气,恢复了平日里的自信和骄傲。
可是卫容却陷入了莫名的沉闷之中,他面无表情,根本看不出他内心所想,他拢在披风下的手,已经握的紧紧的,喉咙就像被一块石头堵住一般,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阿欢这一身打扮很熟悉了。
良久,卫容那双黑亮如宝石的乌瞳才重新焕发熠熠光辉。
“是你。”卫容平静的仿若是见到老熟人一样。
阿欢微微诧异,为什么卫容就好像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存在一样。
“原来,你并没有死。”卫容的这句话,在阿欢耳中好似落了一个惊雷一样,将他炸的耳中轰鸣作响。
是了,镇南王府的人一直认为他死了,所以才没有来找他,甚至还给他供奉了牌位。阿欢后退了一步,眼中有着说不明道不清的复杂情绪,他脸上的表情有懊悔,有悲怆。
知道了阿欢的真实身份,卫容的脸色不但没有缓和下来,反而语气更是冰冷了,“你不但没有死,反而还助纣为虐?”
“不,不是的!”阿欢忙解释,额头急得冒汗,他几乎是带着低吼,“我不是的!那只是以前!我……我现在只是想保护镇南王府!”
阿欢眼中带着认真,神色真挚万分。
卫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在我没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你最好不要出现在郡主面前,别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
他不想,因为阿欢这件事情,而让卫保儿更加苦恼。
阿欢一愣,“我不会的。”停了一下,他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喃喃自语,“我不会的,我不会重蹈覆辙的。”
卫容不语,重重冷笑,他不清楚阿欢口中的重蹈覆辙是什么意思,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在阿欢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他之前,他是绝对不可能再让阿欢靠近卫保儿了。
“你们千万……千万要提防尹骧。”阿欢突然说道。
卫容侧目看他,“这不需要你来提醒,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苦衷,但是,郡主有我就够了。”
一个被认为死去多年的人,突然出现,而且还是在敌方阵营,甚至更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亮明自己的身份,就算他是卫保儿心心念念的阿十,卫容也不会盲目的相信他。
就凭他帮了他们几次,还是凭他提醒他们提防尹骧?这些都不足以让卫容放下戒心。
卫容心中毫无波澜,都说半子毒医行踪诡秘,忠于师门,他倒是想知道阿欢到底是怎么忠于师门的,为了南宫千里,他就要与镇南王府为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