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第一次坐上四人抬的蓝色呢绒官轿,感觉像小轿车在颠簸不平的土路上行驶,上下摇晃,颇不舒服;幸亏她现在的体质已经今非昔比,否则非晕轿不可。Www..Com实在想不明白,轿子怎么就成了这个时代最高档的交通工具了呢?
“如果我能改造出近代的四轮马车,想来日后出行也可以舒服些吧?”被晃得头晕的罗兰禁不住动起了这个念头:“嗯,这个事,可以有。铁匠铺、车马行,要派人去找找这里面的可用之才了。”
想到这里,罗兰的心思忽然一动,不由得回想起昨天家里来的那位意外的访客——庆国公李焕章。
罗兰那时候刚刚经历了冰火两重天:九风如期归来,令她大喜过望,然而,他带回来的两个人——林子岳的两位师兄刘阳和黎鸣,却让她的喜悦转眼间变成了愤怒:这两个可怜的手艺人,被折磨得几乎没有了人形,骨瘦如柴的身体上伤痕累累,尤其是一双手,被打得变了形,五根手指弯曲得像得了鸡爪疯,这明显是有意毁掉他们赖以谋生的技艺,让他们日后即使能活着,也会活得下贱龌龊,生不如死!林子岳见到两个面目全非的师兄,心痛得差点昏厥,他当即跪在地上向两位被他林家牵连的无辜者磕头赔罪,不住地自责。师兄弟三人抱头痛哭,直到老周大叔闻讯赶来,不停地劝慰,三人才渐渐止住哭声。罗兰叹口气,上前柔声安慰他们,一再向林子岳保证,她一定会治愈那兄弟俩,林子岳才略感宽慰,亲自带他的两位师兄去用饭休息。
李焕章就是在那时候来拜访罗兰的。刚刚见到被李家兄弟害得半死的两个玉器匠人,罗兰心头的怒火正旺,恶狠狠骂了一句:“垃圾!不见!”
然而,罗兰没有料到,庆国公竟然不请自到,跟在前来通报的管家身后强行闯入待客的大厅。他不顾罗兰几乎滴下水来的臭脸,只以一位白发老父的身份,请求罗兰给不争气的幼子留一条活路。
罗兰满腔的怒火在一味儿低声下气地求情的老人面前,无论如何都发作不出来了。她按捺住心中的厌恶,请他落座,却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的要求。她冷笑着质问:“老公爷,你觉得,侥幸在您的公子的手下捡回一条命,我会这么上赶着卖您人情么?”
李焕章叹了口气:“子不教,父之过,老夫无话可说啊。都因为老夫怜他自幼丧母,过分宠溺,以至于他越来越胆大妄为,闯下今日的滔天大祸。老夫自知无颜向提调使大人请求什么,只是觉得袖手旁观,眼睁睁看他陷入死地,日后无法向他九泉之下的娘交代。大人若要他偿命,那是他年少轻狂惹下的债,理当他自己还,老夫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他的声音苍老落寞,满头的白发微微颤抖,满身缠绕着迟暮老人不得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无奈悲凉。罗兰在心里也叹了一口气:她早已调查过李焕章,这位老公爷在朝中德高望重,人缘颇佳,并无什么劣迹。如今看他哀痛心伤,罗兰也心有戚戚;但是,李家两兄弟做下的恶事却让她不可能滥发同情心,毕竟,自己曾因为李长霖而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毕竟,刘阳、黎鸣正满身伤痕地躺在病床上呻吟。这等“善心”,她发不起啊!
李焕章人老成精,罗兰那一瞬间的柔软被他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心里一松:罗兰她毕竟还年轻,再精明也难免有少年的冲动,这里面还是大有文章可做啊!
感情牌凑效,但他聪明地没有继续打下去:须知过犹不及,聪明和愚蠢有时候也仅仅有一线之差。
“其实长霖这个孩子虽然顽劣,可到底年幼,搞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还行,要说策划什么圈套,他的确没有那份才智。”李焕章皱着眉,语气很沉痛:“都怪老夫太过掉以轻心,竟然不曾察觉他被人劝诱,搅入此等滔天大祸之中!李家与京畿处素来相互扶持,老夫与总管大人也算世交,焉能为了一点儿女私怨就敢甘当那灭门之罪呢?”
罗兰听着他的辩解,没有任何表示,只管握住手里的茶杯轻轻品尝。
李焕章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极诚恳地向罗兰作了一个揖:“提调使大人,老夫虽老,却也没有糊涂到黑白不分。河北道行事狂妄恣肆,为一地之私利置朝廷于不顾,早已太过了,老夫也很是不虞。以往尚且要顾及往日军中的一点情面,谨守军方不轻易干政的原则,不想双方闹得无法见面;可是他居然陷李府于不义,拖孽子下水,老夫已经别无选择了。明日朝堂之上,老夫定然站出来向圣上表明枢密院对河北道之事的看法,请提调使大人明鉴!”
枢密院的看法就是军方的看法,军中许多大将都出自庆国公麾下,包括河北道的北方军大营。以他在军中的威望明确表态反对河北道,身为河北总督的连朝仪身后的力量必然震动极大,那也就意味着,同为军中大佬的连朝仪已经失去了最有力的一位盟友。
罗兰心中微动,面上却只是浅浅一笑:“李国公大人明辨是非,果然是国之栋梁,本官佩服。”
老狐狸心中一震:这个女人虽然年轻,但城府不浅呐!他的表态也就意味着,京畿处获得了军方的全面支持,他再也不能保持中立置身事外,而为了让陛下对他庆国公府放心,他还必须付出更多的代价。这一切,只换得她无关痛痒的几句淡话!
他又叹了口气,似乎犹豫了很久,才期期艾艾地说:“若提调使大人能开天地之恩,容李长霖苟延残喘,老夫愿意竭尽所能为这个孽子所犯的错弥补赎罪。我李家虽然蒙圣上恩宠,有些地位,可是,家里家大业大,老夫又不擅经济,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实在寥寥无几。不怕大人笑话,除了宫里赏赐的东西,家里算得上宝物的,只有那孽子自己折腾下的一点产业了。那家漱芳斋,李家占了七成,虽然不是独得,可也能做主了。唉,说起来,那孽子走到现在这一步,跟这个漱芳斋有莫大的关系啊!”
“当初他要做这一行,老夫就曾阻止过,唯恐这金贵的珠宝楼会招惹祸端。但凡他能听老夫一句话,也不会落到现在的地步。唉,那时候他本来想做车马行,说有海外的商贾告诉他,可以造出更舒服的马车;可老夫觉得他不文不武,一味儿混在下贱的匠人中,实在丢了祖宗的脸面,便狠狠打了他几次,不许他再闹。谁知道他不做马车,又做玉器,终归是枉送了性命…………………”
李焕章仿佛像个真正的老人,伤感地絮絮叨叨。罗兰听完这些话,脸上不可抑制地现出了莫名的惊诧,原本的冷漠愤怒似乎因此而松动了一些。
感觉到她忽然转变的情绪,庆国公立即抓住时机说出了自己真正要说的话:“提调使大人若不嫌弃,就请替老夫接手了漱芳斋吧,老夫实在不愿再看到这个害了幼子的东西了。”
罗兰静静地听他说完,微微一笑,说了句完全不相干的话:“老公爷,你刚才说,你的公子原本想做车马行?”
怎么扯到车马行了?李焕章一怔,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点头:“是的。我那孽子曾想建个车行。”
“为什么呢?你知道么?”
李焕章真正惊讶了,他现在肯定,这个话题引起这位小提调使的兴趣了!虽然不明白她究竟是何意,李焕章还是抓住了问题的实质:她感兴趣,那也许就意味着有转圜的余地。按捺住心头的悸动,他努力回想着那个不孝子当初的言行,缓缓道:“那是前年的事情了。那时候那个孽子遇到一个海外来的商贾,听他说起在他的家乡盛行四轮马车。他们的四轮车据说与我们大齐的差别不小,行走比坐轿子还舒适,有钱人家都用这种东西。他们的车厢宽大,能载重极多,用来拉货远比我们的马车实用。记得当时那人还画过几张图纸给我那孽子,长霖当时就找铁匠铺要打造出来个样品,惜乎竟无人能看懂其中的机关,最终无果。“
罗兰越听越有兴趣,专注地听着李焕章的叙述。听到他停了下来,不由笑着接了一句:“李公爷,你家公子当时要那马车做什么,你知道么?”
李焕章沉吟了一下,慢慢道:“老夫记得他当时是说,那**车可以载人,高级些的,富贵人家一定喜欢;普通些的,也可以做些接送客人的活儿。能载货的更好,可以在几个相近的城市间替人接送货物,甚或也能送朝廷征收来的粮草贡品。他大约是想做这样的生意的。”
庆国公说到这里顿住了,两道浓眉紧紧锁住眉心,似乎在努力回忆过去。罗兰安静地看着他,只偶尔啜一口茶,等着他的下文。
“唉,还有什么,老夫实在记不得了。老了,不中用喽。”李焕章叹着气,放弃了回想起更多内容的企图:“提调使大人若有兴趣,不妨亲自提审长霖,一问便知。”
罗兰喝茶的动作停了下来,抬头盯着庆国公;李焕章一双老眼平静地迎上罗兰的目光,两人目光交织,无数复杂的意念在空中碰撞。大约有一分钟,屋子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忽然,两人莫名地相视而笑。
罗兰笑着点点头:“好,李公爷的提议,本官会考虑。”她略顿了顿,继续微笑:“等过些日子,我会亲往庆国公府回访老公爷,我们可以再谈,不知李公爷意下如何?”
李焕章进门以来第一次有了真正的笑容:“甚好,一切听凭提调使大人的安排。”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继续微笑着攀谈了几句,庆国公便告辞了。罗兰亲自把李焕章送到门口,才举手告别。
看着庆国公步履沉重地上轿而去,罗兰心里冷哼一声:“子岳的欠账你们李家还没有还,就又敢打本姑娘的主意,不把你们拆骨扒皮,连骨头带肉一起吞吃入腹我怎么能甘心?等着吧,好戏还在后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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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请下轿吧。”晃悠得令人难受的轿子突然停下了,外面传来李月龄低沉的禀报。原来是皇宫到了。
罗兰定了定神,钻出轿子。曹太监那天亲自去探病,已经知道她其实病早好了,她哪里还能躲在家里装病弱呢?这不,大内总管昨天去了幽兰别院,今天一大早她就接到宫里的旨意,老老实实来“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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