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柒在心底冷笑:他这般好法,姑娘我还真是消受不起。
送别了月珑,苏柒又在脑海中将月珑忆及莲香的情节理了理。按照月珑的说法,她在事发当日见到莲香,莲香确是一副落魄沉郁的颓态,不像是处心积虑要去勾引老侯爷的样子。
那蹊跷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柒正想得头大,却见被她派出去的葡萄匆匆忙忙赶了回来。
“可有什么发现?”
葡萄颓然地摇摇头,怯怯道:“恐怕要让王妃失望了,奴婢在那太湖石边前前后后寻了几圈,也没见什么非同寻常、气质独特的东西。”
苏柒见她一双绣鞋都沾满了泥,裙摆也湿了半截,这差事显然办得十分卖力,只得劝慰道:“没事,辛苦你了。”
葡萄却吞吞吐吐道:“若说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东西,奴婢倒真找着一个,只是……这东西也太稀松平常,是怕不是王妃要找的东西。”
她说着,从衣袖里摸出个沾满泥巴的球,将上面的泥搓了搓,递给苏柒。
苏柒接过来一看:一块核桃酥。
不禁哑然失笑:葡萄这丫头也真是实诚,这许是昨夜慕云萱揣着的点心,不慎掉在了地上,被她当做“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东西”捡了回来。
她捏着这沾泥的核桃酥感慨:若是一块点心吓退了怨灵,那还真是见了鬼了。
无事可做,她正考虑着是不是继续睡下去,忽觉身边一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往她脸边拱了过来。
“烧麦……”苏柒有气无力地摸了摸老虎的脑袋,“你又饿了?”
“嗷呜!”
“少装,我刚才还看到你猫在窝里吃牛肉!”苏柒叹了口气,决定教育教育这个愈发好吃懒做,正向纨绔子弟方向发展的老虎儿子,“你如今也愈发大了,若这般一味贪嘴下去,吃成个滚圆胖子,出去莫说豺狼虎豹,连个猫儿狗儿都不惧你。”
她这厢絮絮叨叨,奈何烧麦一副充耳不闻的叛逆少年模样,见在苏柒身边讨不到吃食,索性跳下床去,自己在屋里转悠着寻找。
“你须知你是只老虎,老虎就该跟你娘虎夫人一样,培养出兽中之王的风范气派……哎,那个不能吃!”苏柒见烧麦竟跳上桌,一口叼住了葡萄从太湖石边寻来的核桃酥,慌忙制止,“那是脏的!快给我吐出来!”
奈何烧麦自有一种“到我嘴里就是我的”的执着精神,叼着核桃酥发出得意的一声呜咽,跳下桌就跑。
“嘿你个死孩子!”苏柒翻身下床就追,“还说不听你了!那点心……有毒!吃了会腹痛而死的!”
她自己情急之下唬了烧麦一句,然一句话出口,自己却似遭了雷击一般,堪堪定在了原地。
烧麦回头见她娘这般外焦里嫩模样,倒也乖觉,转身回来将核桃酥吐在了苏柒脚边,还讨好地把头在她腿上蹭了蹭。
苏柒慢慢弯下身,盯着那核桃酥愣了片刻,脑海中已是恍然大悟的一片清明。
点心……有毒?!
据官媒白氏所说,老侯爷与莲香东窗事发的当日,她给莲香验身时,便发觉她浑浑噩噩,不甚清明,如今想来,应是中毒之相。
也就是说,她之前误服了某种毒物或迷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被人送上了老侯爷的床榻,无知无觉地做下了交和之事。
是以在被侯爷夫人一剑刺死之前,莲香迷药劲过,曾有短暂的清醒,意识到自己是被人陷害致死,所以由衷地怨恨那个害她之人,以至于死后灵魂被怨气缭绕,竟化为怨灵。
至于为什么是惠姨娘……苏柒望一眼地上漆黑不成样的核桃酥:因为那一日,惠姨娘曾随手打赏给了莲香一盒点心,而那盒点心,正是害了莲香的罪魁祸首!
苏柒被自己这个想法骇得心惊肉跳,深呼吸了几口气,才稍稍平复了乒乓乱跳的内心,继续客观理智地往下想。
如今想来,莲香正是吃了惠姨娘赏的点心之后中毒,稀里糊涂地丧了性命。故而怨灵莲香对于点心之物仍心有忌惮,才会在昨夜冲向慕云萱的瞬间,被她身上掉落的一块核桃酥骇得飞身遁逃!
果然是块救命的点心啊……
苏柒由衷地叹了口气,摸了摸烧麦的头,从橱柜上的食盒里,捡了块满记糖水铺送来的芙蓉蛋黄酥喂它。
看着烧麦吃得满脸渣子,苏柒却依旧觉得心里怪怪的。
不对……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那盒点心里的毒,显然不是惠姨娘下的,她虽不喜莲香,但也与她无冤无仇,全然没有害死莲香的动机。
点心里的毒,究竟是谁下的?想要害死的又是谁?
苏柒将那盒点心的来龙去脉捋了捋:根据月珑的说法,那盒点心是老王妃指明赏给惠姨娘,由月珑送去的兰心苑,又被惠姨娘随手打赏给了莲香。
也就是说,原本应该吃那盒点心的,是惠姨娘!
而想要用这盒毒点心毁了惠姨娘清白再要她性命的……
苏柒猛然打了一个冷颤,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
是她?可她在王府位高权重、说一不二,为何要与一个寡居的妾室过不去?
亦或,惠姨娘也只是个幌子,她真正想要除掉的,是赫连老侯爷?!
苏柒心下一阵慌乱,兀自在房里来回踱了几圈,终觉不妥:得去兰心苑,向惠姨娘和萱儿提个醒才好!
她急匆匆跨出门去,才意识到院里那几个桩子似的侍卫,不是当摆设的。
她正被某个自以为是的王爷囚禁中。
苏柒一双眼眸在几个立得笔挺的侍卫身上转了一圈,唇角勾起个狡黠笑容。
本姑娘想出去,就凭你们几个,还拦不住我……
她回到屋里,弯下腰抚摸正吃得一脸满足的烧麦,在它耳边低声道:“儿子,你得帮为娘个忙,将这几个傻木头引开,让娘溜出门去。”
烧麦作难地望她一眼:人家还只是个宝宝,你这任务,太危险。
苏柒无奈地伸出一根手指:“事成之后,娘每晚给你加一只烧鸡当宵夜……好啦,两只!”
这还差不多,烧麦满意地伸个懒腰:刚好吃饱了,需要活动活动。
下一秒,侍卫们便见一只油光圆滚的老虎从屋里骤然冲了出去,在庭院里撒欢地满地跑,配合着王妃的惊叫:“我的宝贝老虎跑了!你们几个,快帮我抓住它!”
王妃的命令自然不能不听,于是庭院里的侍卫,加上葡萄石榴两个丫鬟,齐齐上阵开始了抓老虎的工作。
这小老虎看似憨态可鞠,跑起来却兔子似的狡猾敏捷,辗转腾挪毫不费力,还故意往两个丫鬟裙子底下钻,将二女吓得哇哇大叫。
偏偏王妃还刻意叮嘱:“它只是个宝宝,你们下手轻些,莫要伤了它!”
她这命令一出,侍卫们只得丢了兵器,捉鸡似的徒手上阵。顷刻间,整个云水阁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儿子好样的!苏柒默默给烧麦点了个赞,趁着所有人不注意,贴着墙根溜了出去。
此时已是夜色渐深,阴沉沉的天边,偶有闷闷地雷声传来,又是个欲雨的天气。
苏柒怕被人发现,只得专寻草木掩映的小道迂回而行。
兰心苑渐近,她心中却愈发纠结:究竟要不要将下毒点心之事,向惠姨娘和慕云萱和盘托出?
若说了,以慕云萱的性子,只怕要将整个王府闹翻了过来,到时候,慕云松也要左右为难……
她突然鄙视自己:我替他着想做什么?!
正犹豫着,却忽见不远处,一个熟悉背影。
慕云歌?
看着独自在夜色中步履匆匆的慕云歌,苏柒有些疑惑:这绿茶婊不是病了么,竟还能如此行走如风?
且她独自一人,既没带丫鬟也不掌灯……苏柒撇撇嘴,这显然是要躲人耳目,行些不能见光之事啊!
看她前行的方向……苏柒忽然意识到,这条路,是可以通往栖梧院去的!
难不成,某王爷一气之下改了主意?……苏柒心下没来由地酸了酸,下意识地跟在她身后。
慕云歌行得极快,苏柒几乎要一溜小跑才跟得上她,心中暗自啧啧:原来平日里弱柳扶风、西子捧心的娇媚态,都是装出来的。
果然是绿茶婊本婊……
她正暗骂着,却见慕云歌突然停住脚,背影微微发颤,仿佛在自己跟自己挣扎拉扯一般,随后生硬地转了个弯,冲兰心苑方向而去。
苏柒愈发不解:她去兰心苑做什么?
兰心苑里,慕云萱坐在惠姨娘床榻边,一张俏脸上仍留着发烧未褪的绯红,眼角的泪却滚了下来。
“我本以为,娘醒来了,只会替我做主,”慕云萱声音哽咽,满满的委屈之意,“不曾想,连娘也是三哥一伙儿的!”
惠姨娘抬手要替女儿拭泪,却被慕云萱生硬地侧头躲开,只得无奈叹道:“你是我亲生女儿,为娘的岂会不心疼你,可云枫是你亲哥哥,他岂会不为你着想?”
“为我着想,便是将我流放千里之外,嫁给一个我根本没见过的人?”
惠姨娘面露伤感,喃喃道:“离开这是非之地,也许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什么叫是非之地?”慕云萱蓦地站起,“北靖王府是我的家,我自幼生长在此,才不要背井离乡!”她越想越委屈,索性拔腿往门口走去,“王妃母亲说过,我的婚事由她做主,无论是三哥还是姨娘你,都休想随随便便将我嫁了!”
提到王妃,惠姨娘目光顿时一变,语气中带着几分冷嘲:“傻丫头,你真当她是亲娘,会真心向着你?”说罢,眼底闪过一丝明悟,“是了,若我死了,你就只有她这一个娘了……”
慕云萱无心听惠姨娘絮絮叨叨,忿忿然地欲推门而去,却在一把推开门的瞬间被吓了一跳。
“表……表姐?你怎么在这儿?”
但见慕云歌面无表情,悄无声息地立在门口,目光似望着慕云萱,却又似望着别处:“听说惠姨娘醒了,我来看看她。”
她声音空洞缥缈,毫无情绪,和着窗棂上玄鸟符咒无风自动的沙沙声响,竟让慕云萱无端打了个寒颤,“多谢表姐一片心意,只是夜色已深,我姨娘……她已歇下了,表姐就不必进去了。”
她本想打发慕云歌走,偏偏惠姨娘在屋里听到了动静:“是云歌来了?门外风凉,快进来坐。”
慕云萱无奈,只得将慕云歌让进屋来,望着她笔挺僵直的背影,总觉得表姐今日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究竟哪里不对劲。
“你醒了?”
惠姨娘愣了愣,只觉慕云歌身为一个晚辈如此对她说话,着实有些无礼。但念在人家特地前来探望,也只得陪笑道:“醒了,之前承蒙你和你娘惦记。”
熟料慕云歌冷哼一声,声音毫无温度:“你这样歹毒妇人竟然醒了,真是老天无眼!”
她此语一出,惠姨娘脸上的笑再挂不住,慕云萱怒道:“表姐!你怎么这样对我姨娘说话?!”
“表姐?”慕云歌苍白脸上渐渐浮现出狰狞冷笑,“谁是你表姐!”
说话间,慕云歌骤然发动,一双长指甲的手狠狠掐上了惠姨娘的脖子!
“娘!”慕云萱一把扑上去,拼命拉扯发了疯的慕云歌,熟料慕云歌蓦地回头,一双眼中现出殷红血色。
慕云萱但觉一股阴冷戾气扑面而来,立时眼前发黑四肢无力,软软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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