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府第二进院子。
“那……你为什么要救方公子?”他狡猾地笑。花粥就左右手互相搓搓,悻悻然捏了自己的衣角,尘埃里匐伏于地上,气若游丝,一时不知如何表达,嗔嚅说:“他是……青山少公子。”
回想起来,当时一片混乱,自己根本无暇顾及救谁不救谁,有个身影一柄长剑刺向方公子时,自己面冲着那人,而方润玉又执着于自己的嘴唇,所以他定是不知脊后的情况也属正常。
“可是,你为什么短短一刻钟不到,既换了衣衫,又执了长剑出来?”
刚刚激战时刻,人的头脑又受到迷惑,一个定醒间,头脑就清醒了很多。再追加一句问道:“上次,你能救了方公子,为何此刻却要加害于他!”
“你似是情理不通!”花粥抺去额头的血滴,顾不上许多,心里木木地响着一个声音,她弱弱地问:“你是为了我的‘血’吗?”拽着他的衣角,半晌又觉得不妥,就丢了手,似是不甘问。
地面之上,鬼钱儿,魂幡的碎片,刺目的白绫,丝丝阴凉的月光照进来……
“呵,是!”
看过去:没想到傲无邪一袭灰衫,举了那柄长剑,承认得毫不掩饰。
花粥扑上去,双手紧紧围绕住他的脖子,嘴里念叨着:“好,好好好——”一连串几十个,跳将起来,却够不着。
“是吗?你是说你从来没有爱过我?”花粥又问,她前前后后,脑子里幻像般过了一遍;初次见面时,她是女奴,他是太子,我应该没有露出破绽暴露自己是仙雨儿之女花粥吧?
再后来,他扮了二傻,驼着自己恶斗中飞奔。
再后来,他说可以把他当兄弟朋友。
是自己犯傻,什么端倪倶是毫无征兆地懵懂不自知?
周遭太多阴晴不定,花粥质询地捕捉无邪的眼,他不让她看脸,就挑头望向了上面,只留给她一个曲线美好到无懈可击的下巴颏儿。
“是。从未。”
绝决,而且毫无回旋余地的一个回答。
“你不是要求灵血吗?”花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血,硬生生贴将过去,要给他;无邪继续往旁边斜后方躲。
贴上去,身高不够。悉索间,脚就踫到一个东西,是刚才白绫上吊时踩的方凳子的四条腿。
双脚一勾,复踩了上去。自己的头脸就置于了他头脸上方,双手一抱,把他的嘴就对上来,花粥俯下唇舌,勾进他的嘴里。
开始遇到抵抗,后他似是嘲讽,口齿不清骂:“我靠,霸王硬上弓,啊!”。
继而搅在了一起。
温软缠绵。
仿佛轮回一样漫长。
不知道谁咬了谁?不知道是谁先动口咬了对方?满嘴血腥味儿,两个人的厮斗竞然浑天恶地,完全丧失了理智,仿佛自盘古开天劈地以来,人本性就该如此,就只剩下猜忌,怀疑,否定,和咬死对方。
傲无邪身体一僵,推开了她。他邪魅狂狷一笑:“呵呵!本太子从来都是来者不拒的……”
花粥愣症间,右手就挥了出去。
没打到,反被对方擒了双手,开始扯她的衣裤。他道:“怎么,难道不信本太子,现在就地正法了你?!”
“‘灵血’!给你——为何现如今却不要了。你做为蛊王出尔反尔,与市井小民又有何两样?堂堂天元国太子,不过鸡鸣狗盗之徒耳耳?”花粥头脑轰鸣作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眼前这个人,撕裂开来,粉碎四大块,再挫骨扬灰,灭了他。
她由最初的不相信,转而愤怒。
愤怒到不可自拔。
花粥在至亲的人面前像只呆萌的猪,毫不设防,柔软无赖。
可一旦确立你是敌人,她就如同一只刺猬,亮出自己的每一根刺,直到刺到敌人体无完腹,大卸八块最好;而每一根刺刺出去同时,也反噬得自己血肉模糊,完全可能刺尽人亡。
那无邪被糊了一脸血,仿佛一个红赤赤血胡拉的野人,双手紧握着花粥弱小的两胳膊肘儿,眼见那个花粥如同一只困兽,作垂死挣扎。
他说:“什么灵血?狗屁,完全是以讹传讹。护国公相信,父皇相信,难不成我也要相信?”
言下之意,自己早已悟出花粥的“灵血”只不过是个笑话。
“你娘亲有单一的狐族血统,而你只不过是一个杂交而已!”无邪说的直接,斩钉截铁,字字椎心刺骨。
“你——野蛮……”花粥气急,自己头脑中骂人的话不过几句,而且似乎从小到大也没正经参加过骂人的实战;所以几个回合下来,完全力不从心,她骂道:“恶心,你让我恶心……”
说着,居然真的,恶从心腹起,一阵胃里翻江倒海般痉挛,手捂了胸前膻中位置,一阵干呕。
她的双手无力,人就瘫软。
那个无邪架住花粥胳膊,奈不住她人却一个劲的收缩,塌陷,然后她就卧了下去。
他却不管她,人早已提了一柄长剑似是要走;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折身返身回来,说:
“以后若有缘再见……”那人拎了长剑,花粥慌乱中只扯住了那人的手。那双手有棱有角,食指上挂了一枚银戒指,一颗骷髅周围曲折围着一片树叶,他的姆指上郝然贴了一圏胶皮膏药。
如同一阵微风呼啸而去,辗转拐过花瓣纵横满地的长?,黎明破晓时分,天被分成了截然相反的两截子,一半黑色,一半泛白。这间屋子一扇小窗子里透出来的一小片天空望出去,月亮高悬挂着,阴冷寒彻骨髓的感觉。
临去一句话被卷了回来,他说:“花粥。千万不敢相信男人。尤其那个男人是我。”
凛冽的寒风中泛着苦涩的血腥之气。
一个二八年华,年轻女子,背着一个匣子急突突而出,嘴里念叨着:“这年月,兵荒马乱的!断肠之毒,何人能医……看造化吧……”直身斜跨入门槛,地上湿漉漉一片,踏出门槛却是再无旁人,再狂乱奔出,顺着地上水湿之处继续奔向后面一间小耳房,掀起暗红色门帘,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屋内炉火熊熊。
一把匕首
“不好!”一把被匕首直刀刺入润玉哥的腹部,白刺刺混合鲜红红一团。月光已经透过窗户洒进来,那道光格外刺眼。
“润玉哥哥……”花粥叫道,“他终于露了原形,立场这个东西很可怕,他既是我们的敌人,怎么会随便变了去。我自是相信,我们才是一党!”
“……”润玉根本连头也没回,那支匕首被更深地刺入,眼见血污涌出更高,淹没了匕首精美的柄。花粥心急,直扑上去掐住了花良臣的两只手,往外拨;一女子脸露凶光,还是继续往下,甚至还左右搅了几下;润玉腹腔高出最后一根肋骨好多,上面的肌肉像是冻成了僵紫,直愣愣豁下几片来。
这才想起来,刚刚提着药箱进来的一个女子,眉眼弯弯绕绕,似是哭过,双眼肿涨成两个桃子。
“你!是谁?”花粥竞力踢出去一脚,跃高三尺,继续骂道:“听你说你跟润玉哥哥一起演过皮影戏,没想到你却真的蛇蝎心肠。”
脸色死白,灰褐色袍子上满是血污,润玉斜躺在一个床上。床,红木雕花,四根柱子。花粥直接把脑袋死顶过去,那把匕首就歪了。
“死人啊?你们。”惠儿手忙脚乱,大声呵道:“花良臣,她疯你也傻了!给我——拖出去!”
挣扎着爬起来继续上嘴咬住了惠儿的袖子。反激起惠儿冷笑她,“凭你,也想救润玉……哥?”
“你不过是……”花粥心中格登一下,骂道:“不过是一个演皮影戏的……以为怎样。定是与那护国公老贼沆瀣一气的,凭什么这个时分,你却这处出没?”
“……”惠儿和着花良臣,一人绑了润玉的胳膊,惠儿继续剜下去,润玉昏聩之中发出求救声音,说:“花粥,快跑,别管我!”
……
……
地下城里。
迎面而来的一阵阴风怒号,刮得地面白茫茫一片好干净。
“咦呀?哈哈!好听。咱家一辈子入得俗世,出得军营,如今听得这糜糜之音,舒服得很,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该死的猫”回过神来,知道又是一场恶战,悻悻地跃到刚才蹲过的那棵树上,嘻嘻笑着,说。
“怎么。搔到痒处了?”神女仰天长叹,眼中似乎有泪。“夫君,我们在魔珏时,快乐时光一大吧……”
“敌众我寡,你与咱家快走——”“该死的猫”上沾了酒,使他耀眼的光芒之下,仿佛银树开花之上有个枯瘦的脸。
只见树下一个男子无须无髯,紫巾蒙面,一律黑衣,左右查看;中间男子灰长文衫,内搭皂青里裤,裤子好似塞进了鞋里,是刚才尾随的罗圈儿腿男子。
前面旌旗招展,众人的声讨正进入高潮,被一众人发现围殴似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两人几个树上盘桓,蜻蜓点水般跃了一个半弧,见旁边一个洞口无人,里面影影绰绰,就掠了进去。穹隆顶上五颜六色钟乳霜石,山洞狭窄却渐行渐宽,迷散白色乳气,烟熏雾燎。
“又来了……两个!”有人说。
“恐是有诈……”两个被绑以前,只觉气短,手脚无力。
“有个屁诈……我们张网以待,你们自己闯进来的。本来今日任务业已验讫。值当超额有赏吧!”似是牛头马面,有马头,又一个却是一个鸡脑袋,雾气腾腾里抬了两个一起往里继续走。
“到了!”一个说,众人就歇了脚。
“进哪个?”又一问。
“进独孤虐境吧……这两个衣服整洁,皮肉结实。不似从我大境山过来的百万流民……来!”门吱哑一响,两人迷迷登登就被扔进了旁边另一个山洞。慕修文身量弱些,被扔到羊怪身上时,羊怪骂道:“重死了!狗东西……狗儿子……哈哈!”
“哎哟喂。是啊,世人云,一碗水端平!哪有那么容易……”曼妙的一个女声云。这个声音清澈透明似是及笈花开的小女孩,又温柔善良似是三十几岁哄孩子睡觉的娘亲之声。
“哎——哎”魔珏口音男子居然哭了。
“该死的猫”回头,才见雾气缭绕的前方位置蹲着数名男子,仔细看过去,那五个人,形象相似,中间一个说话。四面分别四个,正面这个正在掷骰子,面目狰狞;左边那个手执鞭子,面露凶相;后边那个手执一本书,面目却是舒展;左边这个手执烟枪,目光迷离。这五个全都是中年秃顶,面色赤红,印堂发黑,眼睛不敢正眼看人。
“啧啧。不错哦,欲念无止境,如今你走投无路了,我们大圣境即是你的归宿了。你豪赌输了父亲给你的田产,又吸了鸦片,又绑了你哥哥的女儿,要他替你还钱,因为要帐的说要打断你的腿。这才要入我大圣境,呵呵,再所幸,我们大圣境,这里应有尽有……你且去享受吧……”
“是!是……”中间男人一味磕头。其余四个一瞬化成一缕轻烟,丝丝绕绕被收了回去。
“那四个……是他的幻……影?”神女惊问。
“苦海无边,回头也无岸呀。何况你并没想回头……是吧?”声音继续呢喃。
“我恨死了我哥。依仗着装乖弄巧得了父亲好多体己……”男子地上继续悲泣。
轻烟又起,一中年男子站起来,要扶地上男子,说:“贤弟呀,汝可改了吧。汝看起来倒比为兄苍老若干,爹娘俱已作古……安安生生守着过,不行吗?”
“啧啧。这种人生来就是畜生。呱呱坠地之时,就该直接摁井里淹死算了,省得放出来害人!”“该死的猫”气极,身体瘫痪,否则一定扑过去纠住暴打一顿……
“夫君。休得鸹躁……”云白雾茫茫身后,那个声音响起,似有安慰人心的力量,“该死的猫”仿佛看到了神女。“恶欲贪念并不是生而有之的……你兄长的所谓善念成了你要挟并步步得逞的根源。所幸你的儿子恨你入骨,他兴许走的是一条正途。”
一个小胖子,肚子滚圆似个皮球滚了出来,手里扯着一妇人的手。声音响起……说:“你的夫人崔徐氏并非良善之辈,不事劳作,专事挑拔事非逞口舌之快……你且不用回去了。我们大圣境是你归宿……”
……
“该死的猫”几次三番听说这“大圣境”似是耳熟的很,方才想起一些往事。
返身四顾,情形已经明白了个七八分。原来这鬼市街下面的地下城有个神仙洞,本是早年土匪暗黑盘王,据地形显要,幽深难寻,打砸抢烧,盘琚多年。
“夫君大人……”神女一个诺,对着“该死的猫”道,妩媚动人的,完全令他错愕不已。
“你哪根筋搭错了!”“该死的猫”头脸发热,脊柱后倒出了一圈子热汗,啐道:“神女,你事事占先,出门在外,总以男人自居,多少年来何曾以为人妻母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