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太阳,已经向西边倾斜了些,但光芒却没有一丝虚弱。
“小七?七傻子?”一个灰头土脸,全身破烂的乞丐,一人躺着土沟的青草上,闭眼说着梦话。
过了一会,又听到他说。“我是杨雪生?”
“啊!!我到底是谁!”
在说出这句话时,乞丐猛然惊醒,身子蹭的一下突然坐立了起来。
刚一醒,他就忙在脸上和身上乱摸起来,惊魂未定。“我是刘雪生,我叫刘雪生。”
刘雪生想起,在他唱歌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中穿过去了一样,那种感觉像是空气,像是灵魂。
紧接着脑子里像是被抽走了氧气似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看到一群蚂蚁在搬家,六个乞丐在地上躺着看向自己,每个人的脸上都像是涂满了锅底灰那么黑。
还有穿着一双绣花鞋的小脚站立在自己面前,然后就看到视线里伸出了一只纤细的手,手心上还放了一个馒头,像是要给自己,紧接着就看到那人的膝盖蹲了下来,但不知为什么,自己却看不到那人的脸,只能看到她那尖尖小巧的下巴。
还有那个寿衣店的老大爷,以及好多的陌生人,他们也都拿着馒头给自己。
他们每个人都喊自己小七,唯独那六个乞丐,他们总是叫自己七傻子,偶尔也会叫声小七。
“这难道是?”刘雪生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难道小七就是这个人的名字?”
就在这个时候,脑子里又发出一阵爆裂般的隐痛,刘雪生用双手护着脑袋,吃痛的一张脸都紧皱在了一起,总感觉脑浆像是在被什么东西搅拌着。
没一会,刘雪生的双手又慢慢的从脑袋上放了下来,手臂也垂了下来,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呆楞起来,一双眼睛无神的望着脚边,不一会,就见一颗颗豆大的泪水接二连三的从他的眼眶中流了下来。
刘雪生像是有上帝视角似的,此时正看着记忆中的画面,一个不属于他,是属于这具身体主人的一生。
这个人的记忆就像是把铁凿子,深深砸在了脑海里,留下了永不磨灭的记忆。
一片片记忆碎片,又像是骤然而下的倾盆大雨,落在了大地上,汇聚成水,成河。
一些记忆不是你忘了,只是你暂时想不起来了而已。
其实小七在早晨的时候就已经发高烧死去了,可能就是因为刘雪生的重生,这才能够唤醒小七脑海深处所沉睡的记忆。
小七在没傻之前,他的真名叫做杨雪生,家是在槐店县西面的磊河县城。
一家有爸爸妈妈妹妹,四口的幸福之家。
在脑海里翻阅着杨雪生的记忆,刘雪生就像是在看自己的记忆一样。一个人有着两个人的记忆,无论哪个人的记忆,都要一个人去承受记忆中所带来的情绪波动。
刘雪生坐在地上,一会哭一会笑的,像是一个疯子。
杨雪生是个懂事的孩子,从小就没少让父母省心,他还有个粘人可爱,长相甜美的妹妹,杨雪生从小就很懂得疼爱自己的妹妹。
不得不说,杨雪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但在81年春的某一天,杨雪生父亲赶着驴车,带着一家人从磊河县去槐店赶小会,路途中,一家人在临近凳沟镇的桥头上竟遭遇到了一帮杀人越货的犯罪分子。
当时的杨雪生在刚到了桥边的时候,就捂着肚子下了驴车,跑到了桥底下方便去了。当时他爸爸说在另一边的桥头等他。
可等他提着裤子上来时,站在桥头,再看向桥头的另一端时,就发现自己的父母抱着妹妹的脑袋萎缩在了一起,对着面前的十几个人跪地磕头求饶。
杨雪生刚要开口喊,就突然发现抱着妹妹脑袋的母亲,眼睛一直在往他这边的桥头方向巡视着,当他看到母亲害怕的神色时,杨雪生傻了,他从没见过母亲面色惨白,惊慌失措过。
当他看到母亲对自己挥手时,杨雪生躲在桥角落里,探着脑袋一边哭着一边摇头,挣圆了嘴巴嘶吼的喊叫着,但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声音,却也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爹!娘!妹妹。”
最后他眼睁睁的看到自己的亲人被那些人用大刀杀害,杨雪生一脸恐惧的瞪大着眼睛,眼泪止不住的流,张大了的嘴巴,嘴唇微微发颤,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像个哑巴。
在父母和妹妹被杀害后,十几个人也都相续揭开了遮在脸上的黑布条,杨雪生看到了每个人的样貌。
又看到了几个人用麻袋分别把父母和妹妹装了进去,看到了他们牵着驴车朝着凳沟镇的方向走去,直到他们消失在了那个桥头。
杨雪生一直等到了夜晚才敢发出声音,仅是一道悲愤的怒吼。
夜晚,他在田间里漫无目的的行走,一边抽泣一边走,没有止步,不敢回头,更不敢走在路上。
他怕,怕再遇到那帮人。
在走到一片条子地的时候,他被脚下的条子根绊住了,然后整个身子朝前扑去,滚了有三四米,他爬起来,继续低头走。
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他衣衫破烂不堪,浑身是伤的出现在了槐店县的街头,此时的他,双目涣散无神,仍低着头继续走着。
他来到了一处乞丐聚集的地方,走了一夜的他,在那里停了下来。
不知不觉中,刘雪生把杨雪生一生的记忆全部浏览了一遍,心中顿感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
刘雪生不愤道。“我呸!这TMD什么世道,人命是草芥吗?人命就跟狗命一样吗?”
刘雪生没有在这个年代生活过,当然不知道这个年代所发生的一切。
那时的人们求知欲极强,对未来即憧憬又怀疑,刚刚走出旧时代,却还没能完全走进新时代,正在做着准备,蓄势待发。
80年代的人们,更像被封闭在一间地下室里几十年,忽然门打开了,带着花香的暖风扑面而来,阳光刺得你睁不开眼。
这个年代,人们没有受过苦,也没有挨过饿,这一代崇尚时尚,紧跟潮流,对一切新鲜事物接受很快,但是在辨别是非等方面的能力却弱的很多!
刘雪生收拾起复杂的心情,在沟里找到自己的那两只鞋底已经磨成了薄片子的布鞋,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但现在我也自身难保,总不能空着手帮你去报仇吧,所以…你在天之灵,可别怪我。”
“哎…还是先回家看看吧。”
刘雪生从沟里上来,继续顺着前面的小路走去。
虽然周围的一切都变了,但刘雪生顺着记忆中的路线走,还是能摸到家的,他不敢走大道,因为他现在的样子,怕受到别人的指点耻笑,毕竟是从21世纪过来的人,怎么也要点脸面。
相对的来说,这时年代的村落住房都比较稀疏,没有几十年后的那么密集。但树木却很茂密,几乎每家每户的院子里都会栽种着三四棵树。
刘雪生来到一处黑色石碑处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村碑。“吴老家。”
“这是我姑奶的村庄,看来我没走错。”
刘雪生继续往前走,在走到村头时,不由自主的就朝着东面四百米处的一家用玉米杆围城的院子看去,耳边也传开了一阵小孩的打闹声。
“哎、算了,进去了她老人家也不会认识我。”刘雪生朝着那个房屋说道,又继续低头往前走。
在走到村中央的时候,人是也越来越多,刘雪生捂着脸不敢见人,急忙从人群中跑了过去。
而他后面,却跟了一群小屁孩。
“傻子,他是个傻子。”
“打傻子啊…”
五六个小孩看到刘雪生的样子,就跟上去一边用手指着,一边捡起路边的泥巴块,树枝。
在感受到后背的击打,刘雪生依旧默不作声的继续往前走。
直到走到了村尾,刘雪生这才回头。“奶奶个熊的,打够了没。”
刘雪生瞪着眼睛双手插着腰,对面前的几个小孩叫道。“把你们手里面的泥块,树枝,树叶子,通通都放下。”
几个小孩看到刘雪生生气发火的样子后,当场就有一个小孩被吓哭了,朝着刘雪生投了一块泥巴块,转身就哭哭啼啼的跑回去了。
对方没有回复你任何信息,朝你丢了一块干泥巴。
刘雪生伸手接住干泥巴块,在手里捏的粉碎。“别说我欺负你们,你们爹妈一起来,都不会是老子的对手。赶紧都叫我一声老姨夫,我就放了你们。”
剩下的小孩,高举着手里的武器,看着刘雪生,楞楞的一句话不说。
“啊——!”刘雪生展开双臂,抬起右腿,猛的朝前踏了一步,叫了一声。
吓唬的几个小孩子赶紧朝地上砸下手中的各式武器,转身就往回跑,边跑还不忘回头朝着刘雪生喊出几声大傻子。
“一群小屁孩…”刘雪生转过头正要走,突然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嗯?”
转着身子,眼睛朝右手边看去,又抬头往上看,又转身朝左手边看去,每次的视线,他都会把余光放在几位还正在奔跑的小孩身上。
“我的眼睛?”刘雪生摊开手,脑袋别过头,眼睛看向右侧。“怎么…怎么可能,我眼睛的余光视线,怎么这么清楚?”
刘雪生这一刻呆了,他发现自己的眼睛,此时就像是一台全聚焦的相机一样,所有视线的范围之内,都是那么的清晰,不用正眼注视,余光也能聚焦。
打比方你旁边站着两个人,你现在看的是你身前的那个人,另一个人在你视线之内肯定是模糊的。
但刘雪生不是,他注视着一个人的眼睛,也能从另外一人的身上说出所有的细节。
“这是怎么会事?难道是重生金手指?”刘雪生边走边望着周围的一切,他不敢相信这竟是人类的眼睛所能够到达的视力范围,处于兴奋状态的他,笑的都有些合不上嘴了。
“走,人往哪去了?”
“爹,那傻子就在前面。”
“对对对,他刚才还说要打俺们呢。”
“还让俺们喊他老姨夫,他才肯放过俺们。”
“他娘的,走,非拿铁铲子拍他不可。”
这时,刘雪生耳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几声对话。
“嗯?”刘雪生转过头望去,就看到刚才那一群小屁孩,带着一群大人朝自己这边赶来。
而且还是人手一件武器,铁锹,铁铲,长棍子,铁篓子,铁靶子,各个都抗在肩膀上,搞的跟古代里打仗似的。
“不好…”刘雪生看到那最起码有二十号的人群,急忙抵着身子开始四处寻找躲藏的地方。刚回头却又转了回来,看了一眼自己所站的地方,又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一群人。“这起码也要800米的距离吧。”
刘雪生随即一脸欣喜的摸了摸耳朵。“我靠,眼睛好使了,耳朵也好使了?我这是千里眼和顺风耳吗?”
刘雪生上辈子可是视线局限30米以内,听力低于50分贝都要让别人重复三四遍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当发现的时候,却没能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
“人哪?在哪呢?”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赶到刘雪生刚才所待过得地方,却连半人影都没看到。
“砰。”一位男子将手里的棍子往地上一摔,“他娘的,再让俺碰到,打断他的狗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