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侍书服侍她躺好后,探春并没有急着入睡,而是等侍书放下帘子出去才悄悄地把身上的被子掀开了一半,刚一掀开被子,探春就倒吸一口凉气,真是冷到骨子里,但还是压制了自己想要盖上被子的冲动,这么晾了一个时辰,感觉凉意从心而起,头也有些痛,才放心地睡了。
第二天早上天还未亮,果然贾母那边就派了人过来服侍探春起床,说是今日要带她进宫谢赏,侍书听了赶紧过来叫探春,只是一连叫了几声都没有答应。
侍书吓了一跳,她记得当初姑娘生病的时候也是这样,怎么都叫不醒,后来睡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可是如今老太太那边还等着呢,她只好动手打起帘子轻轻推了推探春,这一碰不要紧,侍书感觉探春身上热的极不寻常,一时着了慌,连忙又摸了她的额头,只觉触手烫人,侍书如今也管不了老太太等着了,吓得连忙出去告诉还在等着的赵嬷嬷探春病了,看样子病的还不轻,需得请个大夫来,宫里谢赏是去不了了。
赵嬷嬷听了倒也没说什么,只说既然如此,自己就先过去回了老太太她们,侍书又连忙命小蝉跟着过去,趁凤姐他们还没走,请她们帮着找个大夫,她刚刚摸姑娘的身子,只怕这次病的比上次还要重些。
这边交代完了,侍书又连忙回到探春床前轻声唤她,其实探春在侍书给她打起帘子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只是一来她想让自己病的更有说服力,倒不好亲自起来与赵嬷嬷说,二来,她嗓子确实疼的厉害,也不愿意说话,所以就一直假寐,只是如今听侍书这丫头一直在她床前碎碎念,怕她又着急,所以只好开口说话:“嗯?怎么了?”
侍书一看姑娘醒了过来,喜出望外,口中拜佛:“谢天谢地,姑娘总算醒来了。刚刚老太太派了赵嬷嬷过来说让你准备进宫谢赏,没想到我过来叫你时发现你烧的厉害,叫你也不醒,还以为姑娘又像上次一样,真是吓死我了。”
她看探春挣扎着要坐起来,连忙扶着她靠在被子上,听姑娘说话艰难,又去旁边的小桌上倒了一杯热水捧给了探春,又怕探春如今觉得身上发冷,又命着几个小丫头在屋里又点了一个暖炉。
探春接了茶杯,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发干的嘴唇,才说道:‘叫我进宫?赵嬷嬷呢?老太太那边怎么回的?’
侍书回到:“赵嬷嬷听姑娘病了,便回去告诉老太太了,我又叫了小蝉过去跟着请个大夫。”
侍书看探春脸色潮红,明显是烧的厉害,便说道:“姑娘快躺下吧。老太太知道姑娘是病了,必然不会怪罪姑娘。”
探春也觉得才靠了这一会儿就身子发虚,所以便听话地躺下了,又说道:“这样关键的时刻我不该生病的,又过去给凤姐姐她们添了麻烦。”
王熙凤进去的时候就听到探春说这话,便叹道还是这位三姑娘最懂事,连忙进来看了探春说道:“三妹妹,这是怎么了?”
探春见她过来,连忙让侍书扶自己起来,王熙凤连忙按了她说道:“我是什么外人?妹妹身子不舒服就好好躺着吧。老太太那边也已经听说了,让妹妹不必担心进宫的事,想来上头会体谅,还特地让我过来看看呢,我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妹妹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我。”
探春忙谢过了她,又告了罪,凤姐今日也是要进宫的,所以也没时间在探春这里,不过是过来看一眼就走了。侍书见请的是太医就知道这一时是来不了的了,想着姑娘还没有用过早饭,便命厨房里做了细细的白粥来,探春口里发干,不过将就着喝了两口便不肯再喝,这会儿脑袋发晕,就想睡觉,便命侍书帮自己放下帘子又睡了起来。
直到侍书过来叫她说是王太医来了,探春才醒过来,王太医当时看见贾府的人过去请他请的急,又是过年的时候,还以为是府里的那位小公子病了,没想到却是一位姑娘。诊过脉,开了方子,看侍书在一旁着急,又说了此病不过是夜里着了凉而且,小孩子,好的快,用几服药就好了,侍书听了才觉得放心。
探春却觉得不妙,她并不想好的太快,因为正月十五那天,贾府的人也是要进宫的,自己好容易躲过了这一次,可不想栽在下一次上,也不想再生一次病,毕竟真的冻坏了身子就不值得了。
小蝉跟着过去配好了药,煎了端给探春吃了,侍书又催着她躺下发发汗,期间老太太他们回来,见过了王太医,问过了探春的病,又命鸳鸯过来看了。
探春用过药蒙着被子睡了一觉,果然到晚上的时候就已经觉得身上清爽多了,她有心装的病重一点,不去老太太那边,只是也知道自己的病老太太必定是问过王太医,让她觉得自己恃宠而骄反倒不好,所以,虽然心中极不愿意,探春还是换好了衣服去了贾母那里。
进去时贾母正在跟薛姨妈说话,看见探春进去便问道:“三丫头如今觉得身上可好些了?”探春忙回到:“让老太太担心了,太医说不过是夜里着了凉,大概是昨日晚上闹的太晚了,回去的路上吹了冷风,现在用过药已经好多了。”贾母听了点点头:“好了便好,今日三丫头没去宫里谢恩,皇后娘娘还专门问起了你呢。”
探春心中感叹,这个罪没白受,她就知道皇后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自己,还好自己机智地生了病,不去宫中,他总没办法了。
只是老太太既然提起,探春还是回到:“是我没福气,不能跟着老太太进宫面见皇后娘娘。”
凤姐儿笑道:“妹妹以后见皇后的机会多着呢,不必在意这一回。”
探春不好接话,却在心中苦笑,拜托,自己就是因为不想见她才费这么大周折,若是以后还是免不了,那自己这么折腾还有什么意义啊。
贾母听了倒也没有说话,探春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今日进宫,皇后跟贾母说了什么,大姐姐又跟她说了什么,皇后给她画的饼可是让她动心了?本来只想着不进宫能免去一场祸事,以后也远着那个地方,就能安稳地过自己的日子了,如今看来,倒不如自己跟着过去呢,至少还能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只能乱猜。
从贾母那里用过饭回来,小蝉告诉探春环儿正在里头等她,探春忽然感觉到心中一暖,至少还有这个弟弟是真的关心自己,知道自己病了就赶紧过来看自己。
贾环其实已经到了一会儿了,他向来没有资格像宝玉一样跟着贾母用饭,当然他也不屑,就姨娘他们两个人,反倒自在。按说探春这边的消息,若不是探春派人去告诉他,他也是不知道的,只是他身边的小厮跟着他久了,也知道他们关系亲厚,所以有些消息也会说给他,今天是钱槐跟着他从周姨娘那里出来时提了一句:“我看到三姑娘房里的小蝉送了王太医出去,不知道是不是三姑娘病了?”贾环听了就转了方向,直奔探春这边,到了这里却被告知她还在贾母那里,贾环不平,姐姐都已经病了,为什么还非要让她过去,只是也知道,姐姐在这里头生存不容易,最怕的就是的得罪贾母,比不得自己自由,所以他也不敢拿这话跟探春说。
见了探春进来,只说自己听她病了所以过来看看。探春虽说用过了药已经比早上好多了,只是毕竟好的没这么快,又在贾母那边耗了些心神,如今觉得有些疲惫,贾环见她神情疲倦,也没有多说,略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探春本来已觉得好多了,但是不知道是自己的祈祷起了作用,还是昨日去贾母那里又吹了冷风,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又感觉精神不济,侍书见她又有些不好,便派人去贾母那里说了一声,贾母回话:“既然还在病中,就好好养着吧,不必过来我这里请安了,天气这样冷,这一来一回的,又受了冷。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吩咐厨房里做就是。”
这日探春刚用过药,宝玉和迎春他们都过来了,如今宝钗毕竟还在外头住着,并不是每日过来,倒还没有过来。
迎春过来看了探春说道:“我昨日看妹妹脸色倒还好,怎么过了一个晚上就又重起来了?”
宝玉接到:‘你懂得什么?凡是病最怕的就是一个反复,昨日三妹妹刚用过药好些,又出去吹了一路的风,招起了身子里的寒气,自然是加重了。’
探春见他说的厉害,便笑道:“二姐姐,你别听他的,病哪有那么快好的呢?我昨日不过才用了一副药,想来多吃几副也就好了。多亏你们还想着我,过来陪我,不然我岂不是要在房里闷死了。”
惜春笑道:‘三姐姐才不会闲着呢,你看你那字都摞了这么高了。若是二哥哥也有你这么用心,如今也不必担心老爷要查他的功课了。’
探春听她提起这个便问宝玉:“二哥哥,如今老爷要查你功课么?”
宝玉提起这个就有些生气,老爷原是不怎么管他的,只是如今过年,朝堂无事,整日跟那些门客在一起,偏又有些门客撺掇着老爷来管他的功课,如今被惜春当着探春的面说出,他也没什么好瞒的,只说到:“老爷前两日见了我,不知道从谁那里听说我整个冬天都没怎么去过私塾,便叫我把去年冬天里练的字整理出来给他看看,若是字也没有练好,只怕又要打呢。只是三妹妹也知道,我哪里有练过字啊,不过平时无事写两张,这些哪里够呢?这两天正在犯愁呢。”
探春听了好笑,:“二哥哥自己不肯在这上面用功夫,如今也怪不了别人。只是既然老爷要查,我也少不得帮一帮你,我那些字,你去让侍书给你挑几摞拿去凑个张数吧,只是以后这种事还是要尽早备着才是。”
宝玉听一向对自己不爱搭理的三妹妹愿意借给自己字让自己蒙混过关,感激地忙给她作揖。自从知道老爷要查功课以来,这几日他不是没有补救,只是落下的毕竟太多,一时半会哪里就补得够呢,而且自己越着急这字就写的越差了,老爷看了说不得也要生气,如今三妹妹肯帮忙,不只张数凑够了,就是拿给老爷看了,也必定会夸自己的字写的好。
迎春听了笑道:‘既如此,我那里也还有几张,你也拿过去吧。’
宝玉推辞道:“这倒不用了,我看三妹妹这里的尽够了。”
迎春笑道:‘想来是只看得上三妹妹的字了。’
宝玉连忙辩解:“二姐姐要帮我,我岂有看不上的意思,不过是三妹妹这里的既然够了,就不劳烦二姐姐那里了。”
探春笑道:“二姐姐,你想差了,他是留着你的下次用呢。”
说着众人都笑了起来,只宝玉知道探春是揶揄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几人在这里说了会儿话,迎春看探春虽然精神还好,只是身子还虚,需要休息,便说道:“三妹妹如今病着,不宜让她太过劳神,如今我们人也看过了,就让她好好歇息吧。”
探春倒不觉得有什么,有他们陪着说说话倒觉得精神好了许多,不然自己在这里也是无聊地睡觉,便说道:“不碍事,我巴不得你们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呢。”
迎春笑道:‘你是病中无聊,想找人聊天,只是也要顾着身子,说话的时间也不短了,你好好休息吧。等你养好了身子,我们一起去找宝姐姐玩。’
探春也知道迎春这是怕自己身子还虚,也不便多留,就让侍书送了他们出去。
因之前贾母已经吩咐过不必过去那边用饭了,到了晚饭的时候,侍书便过来问探春想吃些什么好让厨房准备。
探春下午与他们说了话觉得精神好了,也有了胃口,嘴里没味,便想起上次吃的粳米饭配的腌的胭脂鹅脯来,侍书听了笑道:“姑娘这会子倒想起它来了,我想着还是吃些清淡的好,倒不如让厨房给姑娘细细地熬了粥,再配几样小菜。”
探春笑骂:你都安排好了,何苦又来问我?
侍书笑道:“姑娘要是真想吃,什么时候吃不得,这会儿就先用些别的吧。”
探春知道她原是为着自己用药,不好吃那么重的东西,所以只好由着她吩咐厨房做几样小菜罢了。
小婵如今跟的久了,做事也是越来越有心了。
去厨房拿的几样小菜都很对探春的胃口,倒是多喝了一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