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泞小道的雨下得很大很大,哗啦哗啦的声音,掩盖了行人匆匆的脚步声。
前面有个茅屋,去屋檐下躲躲吧。
苏倾容右手放在额头挡着雨,提起青色的裙摆,轻盈地从小道上小跑了过去。
她的大半个身子都被雨水打湿了,雨水顺着衣摆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苏倾容抬头看着头顶的瓢泼大雨,秀丽的眉微微蹙了蹙。
这雨下得这么大,看来一时半会是不会停了。
京城那边,父亲和母亲,还有娘亲,应该都在焦急地找她吧。
按理来说,今天就是她嫁入王府的日子,但是她跑了,这婚就成不了了。
苏倾容微微扯了扯嘴角。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做出如此冲动的决定,为什么可以把家族的安危抛之脑后,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跑出来。
或许,真的是——
厌倦了那样的日子吧。
事事小心谨慎,事事顾全大局。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假装成一个完美的苏倾容。
优秀,聪慧,孝顺,识大体。
她是人前人后那个即便天崩下来也能面不改色的苏倾容,她是京城众多闺秀争相膜拜吹捧的那个苏倾容,她是众多名门公子趋之若鹜的求亲对象。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多么想要一个放纵自由,随心所欲的苏倾容。
那天的朱雀台上,那个美丽桀骜的红衣女子,化作一团火焰,燃烧在了高台之上。
如此耀眼,如此肆意,如此张扬。
那团火焰,灼烧的不止是宋漓的怀抱,灼烧的还有她的心脏。
她的心已经干涸很久了,干涸到只剩下一堆枯柴。
遇火便着,遇光则热。
她突然想要放纵自己一次,不论生死地放纵一回。
即便最终的结局仍是零落成泥。
她仍想肆意地盛开一次,飘零一回。
雷声轰鸣,天色渐暗,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一阵冷风吹过,苏倾容打了个寒颤,双手抱紧了自己。
“姑娘,天色已经很晚了,不如进寒舍将就一夜。”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
苏倾容猛地回头一看。
一个青衣长襟男子笑容温雅,站在茅屋屋前看着她。
“这,那就麻烦公子一夜了,小女子感激不尽,来日定当衔草结环以报公子大恩。”
这名男子神态祥和,一派淡然,周身散发着一股超凡脱尘的气质。
她心下少了不少戒备。
“无妨,我在此处独居许久,正缺个解闷的人。”
青衣男子温和一笑,侧身,抬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苏倾容冲他感激一笑,提起湿漉漉的裙角,轻轻钻进了屋子。
该死!
这个女人没点防备心吗!
一个人独自跑出来就算了,还随随便便孤男寡女共处一夜!
躲在附近的角落,一直在暗中观察的司夏把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他一路都尾随着苏倾容,附近不怀好意的小混混,都被他不声不响地处理掉。
刚刚看苏倾容有些冷,他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去现身帮她。
结果出来个一看就不怀好意的小白脸,她居然傻傻地跟进去了!
不行!
他不能忍!
“喵~”
一只雪白的波斯猫突然蹿进了屋子,眉心带着一轮黑色的月牙儿。
“小花花!是你吗?”
苏倾容大喜,站起身,一把将司夏捞入怀中。
司夏的脸碰到苏倾容湿漉漉的衣服,一片冰凉。
它被冻了一下,打了个喷嚏。
“姑娘,你要不要换身衣裳,我娘子的身形与你差不多,应该合适。”
站在苏倾容后面的男子见状,好意提醒。
“啊?这怎么行,已经麻烦公子借住一夜,怎么好意思再用公子家娘子的衣裳?”
苏倾容有些不好意思。
哼!有了娘子还随意留宿陌生女子,这个小白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司夏心底愤愤地想着。
“我娘子早已过世,留着这些衣裳也是浪费,不如借与姑娘,也好替她在地府结个善缘。”那名男子神色依旧温和,不紧不慢地劝着。
苏倾容听他如此说,也不好再拒绝。
“公子真是心善,小女子十分钦佩。”
呸!娘子死了也不知道守节,肯定是看这个傻女人长得好看,想着勾搭勾搭续娶一个!司夏用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男子,满是挑衅。
那名男子感受到司夏的目光,低头看了它一眼。
不知想起什么,眼底划过一抹黯然,随即又被他掩饰过去。
他转身走进里屋,从中拿出一套朴素的女子套装,递给了苏倾容。
“寒舍简陋,只有些粗布衣裳,望姑娘不嫌弃。”
“公子一番好意,我又怎好意思嫌弃?”
苏倾容连忙接过衣服,一番道谢之后,进去里屋换衣服。
司夏不好意思跟进去,随便找了个地方。
懒懒地趴着,一边用眼角余光警惕地盯着青衣男子。
那名青衣男子回到窗边的竹椅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串青黑斑驳的湘妃链,仔细摩挲了许久。
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下,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女子美丽的脸容上,倾盆而下的泪雨。
瞬间,他的眼睛变得暗淡,几乎看不到光。
“洛儿,又是一夜雨纷纷,只有我一人独守窗下,守半生寂寞。”
他低声呢喃着,司夏透过他的嘴型依稀辩出了他的话语。
一个寂寞的男人?
肯定不怀好意,想要借苏倾容摆脱寂寞。
哼!
有他司夏在,做梦!
**
屋外雷声咆哮,闪电一次次割裂天空。
亮光在平地与山头晃动,如同地动山摇,所有的飞禽走兽都缩在自己的地盘不敢出去。
“呆在这!别进去!”
一名中年男子面目沉肃,厉声喝道,拽着孙全儿的胳膊阻止他冲进去。
孙全儿哭得双目通红。
“我不要!我要看看二长老!”
“二长老在里面施法,你不要随便进去打扰!”
那名中年男子将孙全儿制住,不让他动弹。
“别以为我不知道,二长老要用自己的内丹救不知姐姐!要是没有了内丹,他会死的对不对!”
孙全儿嘶声力竭地吼着,狠狠地在中年男子手上咬了一口,挣脱他的钳制跑了进去。
内室里,二长老原本精神矍铄的面容如同一朵枯败的花儿蔫了下去。
脸上的皱纹沟壑深深,交错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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