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七:雄关漫道(1 / 1)

最新网址:www.botaodz.com许多年前,我曾与Alex带着一整扎啤酒,坐在罗基勒住所天台上,就人类个性问题谈了整晚。

当时的他,围绕一个词不断争论,那就是Desire(欲望)。当然,我们所说的话题并不是欲望本身,而是某种特殊的人,毫无欲念的人。因为没有专门的写法,所以他给这种人取了个学名,叫做Undesirer(无欲之人)。

我的观点是,只要作为人,必然会有欲念,个中区别是大与小罢了。而向来推崇孤胆英雄的他,举了守望者漫画里的人物例子—罗夏,质问我他究竟有何欲念?这个人就是最纯粹的无欲之人。

当然,最终的争论,以我落败结束。不久之后他便彻底遗忘此事,而多年后的我,常常在清冷的深夜,仍会想起这个词。

无欲之人。

此刻站在深谷悬崖前的他,望着随风逝去的怪人波特,似乎又想到了这个词。

他为何非要炸毁悬桥?以及自杀收场?在我们看来,都是谜面。怪人波特行为乖张,与谁都保持着距离,并且时时刻刻遵循他的绝对正义。这样的人,确实如他所说,没有一个朋友。但是,他临终前却唯独在心里认同Alex是他的挚友,并且带着这份满足感,不枉此生。我想吸引他的,是俩人都时刻有种想要弃世的念头。人们常说,现实碾压理想,人不得不苟且;而他俩,正好相反,是理想碾压现实,从意志到口头,始终会说:Neverpromise!(永不妥协!)

在这之后,众人的话题,都集中在怪人波特身上。通向谷底的悬桥被毁,我们的历程再难展开。虽然黑衣发言人曾说这阻挡不了我们,但要拿出确实可行的方案,他也同样束手无策。

眼前的深谷,他们用测量仪器探过,得出一个精确数字,427米。原本若没有这么一档子破事,光是靠走,也需要半小时以上,这还不算带上家伙和设备的。现如今我们的情况是,器材绝大多数都散在河原,那里地下河泛滥成灾,已不可能取回。而古怪建筑物里,时间过于匆忙,没有详细搜索,外加现在炸弹威胁,谁都不敢轻言回驻。

人们三五成群在地底人坟场四周散步,几个闲不下来的正在刨第五支队伍成员的骨骸。而Alex、刀疤脸则和黑衣发言人背着手眺望古怪建筑,盘算下一步该怎么办。

“从这里穿越峡谷,将回到地下河另一端,”Alex在湿泥地上划地图说明:“波特曾带我去看过,摩萨利尔水路就在附近一带。”

“你什么意思?”刀疤脸望着他的脸,问:“打算就这么走了?”

“不走还能干嘛?不论你们公司老头还是第五支队伍成员,全都死了,大家继续泡在这里,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他朝着身后那两具挖出来的尸骸指了指:“这就是我们一路挣扎过来的全部意义。”

“你怎么来判断那具死尸就是马德兰?”刀疤脸凑近一步,道:“仅仅凭着外观和衣物?”

“我家老头年轻时摔过,磕掉了虎牙和另外两颗牙齿,”Alex叹了口气,说:“起初我比你还不信,所以细查过。”

“Besson,在没见到福卡斯遗体前,行动还得继续下去。”发言人团着手,说道:“不过,你提供的信息,也可以同步进行。一直带着疾控中心的人和文员,始终容易分心。”

“说句不好听的,搜索组和后援组成员,现在已经死伤过半。主城里情况如何?目前仅从波特嘴里获悉有只浑身金光的大家伙。以我们大打折扣的战斗力,继续下来,只是白白牺牲人命,”他一听,顿时急了,朝着建筑物努努嘴,道:“这栋鬼楼为啥空了?没准过去的人全死里头了。”

“诶?我怎么刚才没想到呢?你倒是提醒了我。”发言人富有耐心听完Alex的话,突然面露喜色,对刀疤脸说道:“还记得地下库吗?里面很多装甲车辆,我数了数,不下十台。”

“差不多,个别几台简直快赶上坦克了。”刀疤脸掰着指头,回忆道。

“我们先按照波特的描述,他看见交叉电网后,然后凭空冒出一栋楼来。那也就是说,起先并没有这栋建筑,它是孤立的。那么若是工作需要,三、五辆担当往返峡谷的作用便已足够,干嘛要备那么多?而且装甲还很厚?这部分多余车辆必然是用来进入主城,这就是个问题!大型车怎么走悬梯?这也就是说,”黑衣发言人扶着刀疤脸的肩头,笑道:“第一动力源的人,必然有进主城的其他路径!”

此刻的我,坐在溪水边,正对艾莉婕解释盘子为何在我手中的事,说话时,远远的感觉有光点在移动。它大概距离我们五百米,缓缓向人群靠近。我站起身,跑回坟堆前,推测光点方向,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来。

“Wehaveconpany!(来客人了!)”我急忙走去刀疤脸和黑衣发言人身边,指着远处叫道:“还记得之前峡谷内的乱战声吗?他们正是打柱子那头过来的!”

刀疤脸手本能地探向自己腰间,同时踢了踢蹲在一旁的Alex和泰国人。他们随即举起手中的望远镜,开始眺望。

“这人个头不大,不过火把挡着脸,看不清外貌。”颂猜吐掉嘴里的烟蒂,跳上一块大石,道:“好像就一个人。”

不过几分钟,这人已来到溪水旁,轻轻熄灭人骨火炬,举起双手,慢慢朝着人群走来。

“佘羚?”泰国人一愣,用胳膊推了我一下,嬉笑道:“你瞧,这个几度失踪的神婆,又找到队伍了!”

“别相信她!这女的也是神秘怪人之一!”我冲着他大叫,刚想拔枪,却让发言人一把按下。

“就一个女人,动刀动枪的干嘛?”他颇不满地瞟了我一眼,快步上前,背着手和颜悦色,等待女人开口。我曾见她在北大门残酷处决过神秘入侵者,晓得厉害,刚想上前阻挠,佘羚开口了。

“我没有敌意,瞧瞧我的背,正被枪指着哪!”她眼神惶恐地望着发言人,说道。

只见她的脊背,有一个光点在颤动,那是狙击枪的光瞄镜。

“说说来意,”发言人依旧安然地看着她,道:“他们是谁?”

“我不知道他们来路,只是掉队后被救了而已,他们管自己叫‘朋友’,”佘羚朝身上的“西门子”努努嘴,道:“那些人,正打算找你们谈判。”

泰国人生怕有诈,叫了声我来,窜到女人跟前,从她腰间取下机子,按下了免提。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杂音,有人正在爬坡,这代表神秘的六人狩猎团,此刻或许都在四周。

“别紧张,”电话那头传来个陌生声音,道:“我们来做一笔交易。”

“我们没有交割,”黑衣发言人团着手,问道:“交易什么?”

“时间到了,对面那栋楼却没被炸平,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的小队被锁在地下车库,都快死了,但防卫系统自动解除了,又是怎么回事?”那人干笑了几声,说:“所以,我们对你们而言,是‘朋友’。”

“好吧,朋友,感谢你救了我一条老命,”不知何时,刀疤脸来到泰国人身边,夺下机子,开始问话:“有何贵干?”

“别急,Blade,我是来问你要一个人,派点用场。”那家伙依旧口气平稳,说:“同时做个交换。”

“要个什么人?你打算怎么交换?”刀疤脸听闻对方报出自己大名,不仅一愣,但并不打算细问,继续说道:“爽利些!”

“我需要你们里的军校导教,跟我们走一趟。作为交换条件,我将为你们指一条怎么去主城的路径!”他依旧在干笑,显得很轻松,道:“想必悬梯让那个叫波特的炸毁,你们正犯着愁吧?”

“军校导教一打枪不准二不善格斗,有什么用?如果达成交换,怎么来保证你会履行诺言?”黑衣发言人开口问道。

“我所需要的,是他那眼睛,为我们找寻一件东西。至于履行?这要怎么承诺?确实很难,你们瞧着那栋大楼,它的右侧是净化水塔内壁,”那人思索了一阵,说:“都看仔细了。”

只听得一阵巨响,建筑物右侧突然被炸开,顿时燃起熊熊大火。

“这是什么意思,朋友?”刀疤脸狞笑起来,问道:“是威吓吗?”

“意思很简单,我既可以炸平这栋楼,也可以为你们留着,甚至还可以教你们怎么解除炸弹。但前提是,军校导教得跟我们走。”机子那头的人显得很得意:“事儿办完,给你把人送还,同时,下到主城的秘密,一起奉上,你们没有其他选择。”

“这个。。。”刀疤脸和发言人同时望着我,有些为难。

“我再多说一个信息,你们所在找的目标,目前仍陷在主城核心里,都活得好好的。虽然你们经过精确计算,但很可惜,多算了四天,留给你们的时间已经不多,还有十六小时。一旦错过,他们就彻底完蛋。”

“你是说,我家老头还活着?”Alex一个箭步凑上前来,高声问道。不过那人似乎并不打算回答,机子里一阵沉默。

“行啊,我也正想见见地穴里自称朋友的那位真身,”既然对方指名道姓要找我,不得不去,我走到中国女人身边,指指她问道:“你让她引路吧。”

“她对我们而言,已再无作用,该归队了。”那家伙见我自告奋勇,显得很意外,道:“你一个人过来摩萨利尔之柱。其他人嘛,我倒是建议,该忙活起进入主城的准备,时间所剩无几。”

“拿着这个,呼唤夜枭吧。”Alex从脖子上解下骨头哨子,吹了三个短音,忙不迭地让人群离开,对我捣了一拳,道:“速去速回!”

我心想这家伙真不仗义,与那些来历不明的人见面,老实说能否生还仍是个未知数,他倒好,一听老爸还活着,就忘了兄弟情谊。不过我还未来得及转身讥讽他,远远的峡谷上方,已飞来了交通工具。

随着双脚离开地面,我骑着忠实的头鸟,开始往暗沉的北大门进发。这一路,我曾多次打算去那里走走,但世事纷乱,总不如意。此刻我已距离巨柱不远,俯视下去,它远比我想象中要巨大得多。

头鸟似乎感觉到自己身子底下有危险,急忙在广场边缘停下,嘴里发出气球漏气的怪音,催着我赶紧下,迅速拍着翅膀逃一般地飞走。我走到寂静的废墟中央,四下环顾,连个人影都没有。正在纳闷时,就听得柱子里传来人的说话声。

“来。”这个声音正是石穴救我脱险的老头。

我将信将疑地来到底座跟前,瞧见扇铜门,往里走了十来步,就到达尽头,那里正有个模糊人影站着,像极了罗马水道里那台全息投射。

“没想到你真的敢独自前来。”当我正想伸手去探,老头声音又响起,我被一惊,停下了脚步,这才确认,那是真人,而不是幻象。

“要我找什么?”如果与你对话的人言辞很简练,你也会被带同过去。我思索片刻,问道。

“一处你曾见过的白花花地方。”

“你是指,荒弃宿营地附近那个怪地方?那我现在就能告诉你,从斜坡方向看,然后笔直走,十多分钟路程,那里有个水潭。”

“我找不到,因为不具有你那样的眼睛,”人影哀叹了一声,似乎挺羡慕,道:“因为那是一处不存在的地方。”

“那是个什么地方?难道我又看到了过去?”我不禁一愣,问:“你找那地方干嘛?”

“对,发生在很久以前,至于去干嘛?或许你往后会明白。”

我心想这群怪人自己也曾说过,他们是井水不犯河水,各忙各的,且这个水潭,实际与我们也没关系,纯粹是我歪打正着发现,不妨做个顺水人情。

“可以,我有个条件,不,算是请求吧,朋友。”我望着人影,笑道:“以我这样的眼睛,都瞧不见你的真面目,这实在另人感到好奇,你能不能露一下真身?”

“这没问题。”声音思索片刻,让我退回洞口,随着一道刺目的闪光,我惊异地合不拢嘴。当我恍惚回来时,人已经站在荒弃宿营地坡道前。至于这家伙的脸,从我脑海中,被抹除了,我只是有种感觉,他值得我信任,并且甘愿为他去做完这件事。

但是很遗憾,尽管我左盼右顾,那处白花花的怪地方,我再也找寻不到。能看见发生在很久前的事,首要前提是,我必须自己以为是真的。

“你的眼睛,能看到更多,”此刻这家伙连人影都不见了,一个声音从我身边十来米的地方传来,道:“试着用正常视角找寻,而不是眯着眼。”

“这种将第三瞳和正常眼睛注视物体的视角,曾试过,但天旋地转,恶心得想吐,根本是什么都发现不了。”

“你试试再下定论。”他颇不以为然,道:“设法将瞳孔聚焦。”

“好吧,我尽可能去试,如果还瞧不见,你可别怨。”我稍做休息,再度调出第三瞳,张大眼睛努力去看,顿时眼前的一切都旋转起来,就和过去一样。我一屁股坐倒在地,刚想问老头什么叫瞳孔聚焦,突然就感到自己似乎能瞧出点东西来。

“诶?竟然真的行啊!”我忍住不断冲上脑门的晕乎,手脚乱舞,激动地叫道:“说什么专业术语?你说斗鸡眼我就明白了!”

“那地方在哪?”声音显得很激动,迫切地问道。

“就在我十点钟的位置!”我抱着脑袋,头晕目眩,迅速合上眼睛,但依旧感觉自己处在个飞速旋转的环境里,不由哀叹:“难不成,我还得带着你这样过去?”

“对,你稍作休息。”他显得不依不饶,没有商量余地。

我心中暗暗叫苦,平躺在地不停抱怨,也不知他有没有在听,这声音一句都不答我。过了许久,我自感晕乎消退,鼓起勇气挣开眼睛。

神奇的一幕产生了,我不需要继续斗鸡,那地方依旧看得清清楚楚,这种感觉,就像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眼睛不同于常人那般欣喜。

我朝着四周挥挥手,也不管他看没看见,自顾自朝着远方跑去,沿路我感觉不到他存在。当跑到那处地方前定睛细看,哪里有什么水潭?而是一大堆峭壁剥落的石墟,塞住了整段前路。

“就是这里?”身边突然响起他的声音,着实吓了我一跳。

“哎哟,你就不能打声招呼再开口吗?我还以为你跟丢了哪。为何有时能听见你脚步声,有时什么都感觉不到?”我朝前指了指,说:“你要找的地方,就在石块深处的地洞里,下到洞后,大概走十五步。算了,我还是好事做到底,带你进去吧。”

“不,你不能随便闯入,”他显得十分惊恐,一口否决道:“你离得越远越好,不要心怀侥幸,也不要质疑我的话。”

“什么意思啊?”我抖着腿,颇为不满。

“意思是你的忙帮完了,我将履行承诺。”声音沉思了片刻,缓缓说道:“两件事。一:要去主城,不需要悬梯,建筑物正门直线往南半英里内,会发现一个小型广场,和柱子这里的一样。不过,这不是广场,而是台升降机,它将带你们直接抵达主城门前;二:回到建筑后,去三楼探索,那里是求救信号发送端,炸弹引爆是无法解除的,我们只是用了种办法拖延了时间,十六小时后仍然会爆炸。现在回去吧,找你的小鸟。”

虽然我对白花花地方充满好奇心,但他的口吻很坚定,显然偷溜进去不会是个好主意。既然事儿办成,我也不愿继续停留,想着,我转过身,往来路回去。

“还有最后一件事,”声音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叫住了我:“进入核心后,千万别自我感觉良好。你们有极难对付的东西,更强悍的都无法逃生,所以别去轻易送死,你躲得越远越好!”

“朋友,我们还会再见吗?”我点点头,最后问道。

“或许,”他叹了口气,声音已经远去,道:“不过下一次再见,很难说我们还是不是朋友。”

我望着那个方向,直到余音散尽,不久回到宿营地,吹响了哨子。

五分钟后,夜枭在第一动力源前五百来米的峡谷中段降落,它似乎极为恐惧这栋建筑,始终不肯靠近,在空中翻了个身,消失不见。

人群依旧徘徊在坟场附近,没有散去。他们担心炸弹威胁,不敢轻易折返。但同时,少了一部分人,他们由Alex率领,回怪人波特的鹰巢住所取必备品。

余下的人,一见我从远处荒墟中走来,便一窝蜂地围了上来。

“那些是什么人?”几个管事的,见我平安无事,七嘴八舌地问道。

“我见是见到了,但不知为何,一点记忆都没有。诶?”我见神婆佘羚正在一边踢石子玩儿,不由诧异道:“她没形容给你们听过?”

“她?和你说的都一样,也是记忆被抹除,什么都不记得。我们以为又在撒谎,所以找你核对。”泰国人抖着腿,瞟了女孩一眼:“她比你都不如,只记得在峡谷中埃盖翁偷袭,离散队伍。这之后的几天,去过哪里?干了什么?全是空白。别管其他的,他们怎么说?”

我接过他提来的烟,学着发言人背手挺肚,将所见所闻描述了一番。

“完了?”刀疤脸盯着我,一摊手,问:“这就完了?他没给你可操控炸弹引爆的什么东西?”

“没有,只说那东西还在建筑三楼门锁后,就算关闭,十六小时后还是会爆炸。”

“如果那是真话,十六小时,也足够了。”发言人渡着步,自言自语道:“反正建筑物也不是行动目标,利用它做些准备而已。”

“我记得你们上去过三楼,还摸到幕墙内,难道一无所获?”我望着掐烟卷的,问道。

“进是进了,但里头大门是异型锁,队长捣鼓了半天才弄开,同时时间也快到点了,嗯。”他推了推墨镜,叹道:“最后看了一眼,还有长廊,我无法再等,拖着他们离开。”

刀疤脸抬起手腕看看表,侧过脸来问发言人,道:“现在是下午二点,还剩余十三小时,你看该怎么办?”

“目前看来,不论这第三道机关锁背后有无价值,都得再进一次,解除炸弹威胁;其次,恢复电力,我们要收集物资,做最后准备。这些全部完成后,和Besson带走的人汇合,搭乘地下库内维修过的车辆,前往广场升降台,这里,将不会再回来!”发言人深吸一口烟,走到我身边,煽情起来:“军校导教,我们能否成功,现在全看你的了!”

“倘若我为此被炸死了呢?”我颇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招呼上三个熟门熟路的巨汉。虽然口头答应,但里头密布随时会爆的炸弹,真要搞砸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一咬牙一跺脚,将寒意吞回肚子,开始朝前飞奔。

进入大铁门后,掐烟卷的与速射枪,立即跑到我前面,做左右警戒。而坦克罗利殿后,以防不测。我们一行四人小心翼翼回到大厅,开始爬消防梯。大楼内四处是重复的警示音,脚底不断传来阵阵电流声,令人畏惧,令人烦躁。

“如果帕顿这会儿也在就好了。”我分散注意力消减恐惧,缓缓说道。

“嗯?什么意思?”掐烟卷的楞了楞,回头问道:“他也会开锁?我怎么不知道?”

“不,他啥都干不了,说来遗憾。”我撇撇嘴,叹道:“当初在萨格勒布,你们仨都在,而后来一系列行动,始终缺一人,其实我只想看你们三人联手的真正战斗力罢了。”

“毙杀克图斯时你没见着?”速射枪摇摇头,笑了起来:“你总见过街头打群架吧?就是那样。”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三楼,打从幕墙往里瞧,面积十分大,犹如一个三流宾馆的大堂,尽头有扇门,正半开着,他们此前只是到了这里,没有再继续下去。

“在磨蹭什么?进去啊!”坦克罗利仍没有从我与假波特谈笑风生反感中恢复过来,口吻生硬地嚷嚷:“我一刻都不愿多待!”

我让三人靠后,调出第三瞳。只见眼前是条中空廊道,两端是密封水槽,似乎过去曾养过热带鱼,沿途一片沉寂。在廊道尽头,有扇包裹着软垫的门,往里深透,只见满眼血红,什么都看不清,可见里头到处被通着电。

我将情况对三人说了下,开始一步步探入。他们神情紧张地注视着四周,慢步移动。或许几个大汉正担心水槽会破裂,大水席卷我们。而我在恐惧的,却是那片血红,因为这是间难以搞懂的屋子,会不会也像所谓的教皇密室,有着激光防卫?想着,我不由停下脚,示意众人商量片刻。

不料,坦克已经等不下去,扭头就往前冲,眨眼间来到门前,在那里扭了几把,迷惑地望着我们道:“这屋子没被锁着。”

掐烟卷的不由沉下脸来,喝令他归队,岂料粗汉心急如焚,已经拧开屋门。果不出我所料,他仅仅打里一探头,不由抱着脑袋,惊叫道:

“我的天哪!”

我已预感到不妙,急忙快步上前增援,一把将他扶起,和两个小巨人朝里面看了看,也像他那样被惊得跳起,同时举起步枪!

这是间不大的会议厅,围绕桌子有四把皮椅,曾经有人在里面开过密会,留下些咖啡杯。这些都丝毫不古怪,令人惊惶的,是会议桌前的地毯,横躺着八具尸蜕,它们全部都是同一张脸,

那就是Cavader-Q54!最早在老楼翻译双规矩码密文的尸蜕信使!

这么一来,我们的逻辑又被颠覆了。“河边”波特曾为两具遗骸拍过照,交给公司去查身份,最终得出结论。尸体属于50年代某家破产倒闭的货源公司,它们都有身份证明,产地在匈牙利的摩拉维亚,在二战期间海运过程中遗失。

而现在,那么多的Q54躺在地上,很显然她不是单纯尸首,而是量产型的机器,那也就是说,或许在残疾人厕所被打死的Z67,也可能是流水线产品!

正在我苦苦揣摩之际,三个大汉已闯入,正在搬开尸体,为我腾出空间来。我再度扫描一遍室内,确定没有暗厢机关,这才走到桌前,搜索起来。

桌上放着四套茶具,杯里沉淀着深褐色的咖啡渍,。在桌子背后,有个不合时宜的火炉,木炭上满是黑灰。这说明此前开会的人,在这里烧过纸片,可能他们显得很匆忙,正急着离去。除此之外,不论信号端还是炸弹控制器,都不存在。

“我们一定是被骗了,没准大家撤离时,那些怪人趁乱摸进来过,带走了部分东西。小锐爷说对话的始终只有一人,可见其他的当时正干着阴暗勾当。”速射枪捏着拳头思索片刻,对他俩说:“肯定是这样,在我看来,那些人也不是什么朋友,而是在利用我们。”

“你倒提醒了我,嗯。”掐烟卷的走至我身边,看了眼灰烬,又拿出综合机调到短波紫外线,四下照射,摇着头说:“他们确实来过,地毯上有新鲜的脚印。但并没在这里烧文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

“这可解释不通啊,这间屋子是个密室,火炉根本没有通风口,怎么散去烟雾?而且关起门来偷偷摸摸做事,他们也不怕呛死?”我用脚顿顿地,叫道:“给我挖地三尺,把暖炉掘开。”

坦克朝自己手心唾了口,跪倒在地,开始刨坑,当他手指触摸到灰烬,不由一惊,道:“这是个底座,灰烬和木炭就像橱窗蛋糕,是假做上去的!”说完,嘿哟嘿哟开始掰,使出吃奶的劲头。速射枪看着够呛,让他起身,打算自己来试试。

“我就说这屋子里充满电流,如果是个密道,怎么可能让你们留把臭汗就轻易得手?”我踢了踢俩人脊背,四下乱走,最终搜寻无果,还是回到桌子前。只见掐烟卷的,正在皱眉看着杯子,伸手去摸咖啡渍,然后提到我眼前。

“那是涂料,充作伪装,嗯。”他将身子与桌面保持水平,观看起来。时隔不久,掐烟卷的咳嗽了声,道:“杯子上还画着风景和小人。”

我跟着俩人,好奇地围拢过去。他看了一会,在尸蜕旁坐下,思索起来。

正在此时,整座屋子晃了几下,耳边传来阵阵电流声。我们三个惊慌失措,看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只得继续走回桌前。

果然杯子是一组画面,采用的是写意水墨,在这么个充满古典情怀的屋子里,显得不伦不类。速射枪刚想去碰,让掐烟卷的唤停。

他指了指满地尸骸,让我们去细看,只见每一具身上都有个牙签般的窟窿,有些在脸上,有些在身上,信使是被一击必杀的!这也间接说明,它是被派进来的牺牲品,屋内的人做过防备,地毯上有8具尸蜕,那也代表了信使失败过8次!

所以,杯具绝不能硬来,否则我们也会像它一样,丧身此地!

“让我想想,我觉得我能悟透,嗯。”掐烟卷的掏出烟,分给我们三人,抽了起来,低沉地说道:“我曾在雅钦的旧物仓思考了两小时,得出Doll.House是城堡模型,嗯,这次我也能办到。”

“可我们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坦克叫了起来,预备拔腿下楼,将这件事汇报给管事的。

“且慢,你不能动,还有你,Larry,”掐烟卷的指了指弥散飘荡的烟雾,道:“我让你们抽烟不是放松,而是叫你们看红外线!你们正站在光束中央,嗯。”

“什么?”速射枪惊得险些跌倒,调节综合机四下乱照,长吁一口气,对他翘起拇指:“你真不愧是绿扁帽出身!不然今天我就交代在这里了。可一动不动总不是办法。”

“别嚷嚷,我在想。”掐烟卷的突然望着我,说:“目前我们三个都在密集光束里,只有你是安全的,嗯。好好想一想,这些图画你曾见过没有?”

“我。。。”老实说,我无法确认,水墨图是不是空穴内的壁画,且也辨不出对应着哪些。而且,最要命的,是不知规律,或许洞穴里还有未发现的壁画。想到此,我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时间在一秒秒地流逝,不知不觉我们进楼已过了一小时。面对会议桌迷局,仍无答案。掐烟卷的几次刚想抬手,又慢慢放下,他或许联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轻易尝试。

就在此时,我头脑里快速闪过一个念头,不由高叫起来:

“唯有用这个办法了!如果还不行,明年今天,便是我们的祭日!”

三人一惊,同时望着我,不知要打算做什么。

这个办法,其实也算临时抱佛脚,那个看不见人的老头,教导我怎么利用斗鸡眼发现过去的痕迹,可能他心急火燎只想着找到地方。我走到桌子跟前扶住皮椅,再度调出第三瞳开始视线聚焦。

只见我的眼前,像使用尸眼观测鬼魂般,朦胧起来。门内门外一只只的信使在忙活,它们绝大多数都纷纷倒下,唯独最后一只,开始移动杯子。只见它先将许多小人的和山峦叠嶂的互换了位置。

“就在此刻了!”我忍住不住昏眩的恶心感,指示三人中思维最慎密的掐烟卷转杯子,来回拨弄四次后,耳边传来各种电子锁发出的声响,围绕大家的红外线消失,火炉底部正徐徐翻起。

“哎哟,可真叫命悬一线。”速射枪和坦克一个趔趄,坐倒在地,掐烟卷的站起身,拽着我的手来到火炉前跃下,便到了一个武器库般的地方。只见四周都挂着各种中世纪剑矛刀盾,正中央位置,有个黑色大理石底座,上面放着个一美元钞票上的金字塔,那颗全视之眼犹如活的,正在一眨一眨。

他忙不迭地跑上前去,一把握住金字塔,拧了起来。只听得地底的杂音似被停电般猛然消失,那颗眼珠掉了出来,滚在地上。

掐烟卷的仿佛大病一场,摔倒在地,长吁短叹。我顺手捡起珠子,揣入尼龙袋。

“头等危机,总算解除了!”他冲着上面大喊:“叫人,去叫人,可以开工了,底下都忙活起来吧,嗯。”

俩人闻讯急忙出门,飞也似地远去。我看他没有要跟着离去的意思,不由在他身边坐下。

“你是怎么办到的?”他有些好奇,露出了笑容。不过转瞬间阴云密布,似乎又开始神游起来。

“难道你不知我能看到过去发生的事吗?又怎么了?”

“这里头有个疑问,我们不知次序啊,嗯。”他环顾四周,道:“信使成功地进入这里,目的应该不是安放炸弹控钮。它是个翻译器,该做与通讯有关的事才对。我们目前不知道它是被谁带来的,但它最终到了老楼,完成这项任务。所以,这间屋子,并不是它最主要的目的地!”

“我再去试试。”说完,我翻身爬出密道,回到桌子前,再度合理聚焦观察。不过很可惜,我才是个初学者,所能看见的,只有尸蜕移动杯子这组动作,再多就没有了。

我在皮椅上休息片刻,开始掏烟,手从脖子探入摸内侧口袋,无意中触碰到两个冰凉的东西,它们正是Alex的通灵眼和佘羚的法皇玛瑙!时间流逝太久,我竟然把它们给忘了。如果看到过去无法奏效,那么不如利用石头来找寻答案。

我口中念念有词,将它们凑到双眼之间,同时调出第三瞳。。。

十分钟后,我面色肃穆地跃下密道,缓步朝掐烟卷的走去。他刚想抬头问我有什么发现,突然脸色一变,迷茫地望着我。

“你,这是干嘛,嗯?”黑漆漆的步枪枪管,此刻抵在他太阳穴上,持枪人正是我。

“你究竟是什么人?”见过太多的怪事,我已变得麻木,但利用尸眼所看到的事,不由让我震骇。我从未想过,那个带着尸蜕进门的人,就是眼前的他!

“我是麦迪逊啊,还能是谁,嗯?”他脑门开始渗汗,但依旧枯坐,丝毫不躲。僵持了一阵,他开口说话:“好吧,你忽然发疯,我没办法。你想结果我,嗯,也没问题。不过得告诉我原因。”

“刚才在楼上,你一直在自言自语,猜测带着尸蜕来的人会是谁?现在我告诉你,通过尸眼,我找到背后跟着的人,那家伙,就是你!”

他慢慢垂下脑袋,沉默无语,隔了不久,他竟然“嘿嘿嘿”地大笑起来,似乎是打算向我坦白。

我正等着他说‘啊,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嗯。’这句所有电影里都会有的俗语,不料他兀自站立起身,气定神闲起来,道:“你自己说过,尸眼只能看见鬼魂,对不对?”

“是,没错,”我急忙端稳枪,朝前走上一步。

“可我并没死啊,现在活得好好的,林锐。”他朝我张开手臂。

“我不知道,我现在已经完全发疯了,都让这座屁王陵给整的。谁知道你究竟死没死?或许你是另一个暗杀团相似体变的;或许你中途叛变了;或许你等得就是这一刻,为了悄悄把我干掉。。。”

“我要如何证明自己?唉,实在太难了,嗯。”他在墙边来回渡步,始终与我保持着距离,喃喃自语道:“还是头一次遇上这么古怪的事儿。那么假设说,我是敌人,目的又是什么?杀掉你能获取什么优势?诶?等等。。。”

他说到一半,在某堵墙前停下脚步,向着我挥手,道:“你刚才是不是捡过珠子一类的东西?这么就变得合理了。”

“你又在胡说什么?”

“把它给我,这里有个丑陋粗糙的盘子,上面共有八个孔,已有七颗珠子,还需往里塞最后一个,嗯!”他见我犹豫不决,指指我的综合机,道:“你发信息,把他们全部人都叫来,总行了吧,嗯?”

我虽然想忘记他的话,但手不由自主探入尼龙袋,翻出珠子抛给他。只见掐烟卷的深吸一口气,似乎在下很大的决心,然后将东西塞入。整面墙就像大石轮子般缓缓被移开,当我回过神时,只见他正大步流星朝我扑来,来不及抬手,整个人就让他给撞了出去!

四周各种刀矛如雨般飞来,瞬间将我刚才站着的位置插成刺猬!若他熟视无睹,此刻我早魂归西天。只见他躲避不及,肩头被削去一大片肉,鲜血像断线珠子般滴落。

“老麦!”我一把抓住他胳臂,愧疚道:“我不该怀疑你,你瞧瞧,我都干了什么?”

“没事,林锐,你怀疑是对的,换成是我,也会同样谨慎!”他心不在焉地朝伤口看了看,指着刚才那堵墙,

说:“嗯,我目前最关注的,是想看看墙背后!若能见到另一个自己死在里头,也算三生有幸,嘿嘿!”

说罢,掐烟卷的让我留在原地,自己拔出丛林猎刀,一步步朝着黑暗走去。我岂肯放他再度涉险,喊了一声,快步跟随。

墙后是一道往下的铁梯,大概十来节左右。我俩此刻站在一个类似老旧船舱的拱形舷门前。窗玻璃正往外透着红光,似乎屋里有东西在闪烁不停。掐烟卷的让我让开,打算扭门阀,谁知,它并未锁着,而是轻轻合上。他一个飞踹便踢开了沉重铁门。

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犹如二十世纪初的古典Station,满是密密麻麻的线路,在操作台前,背对着我们坐着个Operator,是个黑发女人。

一种极度恐怖的诡异感瞬间袭遍我全身,手脚麻痹,已不能上前。

“这。。。”掐烟卷的望着女人背影,吃惊地伸手指着,道:“怎么可能?”

那人闻声慢慢转过身子,神情机械,手脚僵硬。这是个东方人外型,身材瘦削单薄,显得极为柔弱和令人生怜。当她扫视我俩时,我看见她是个独眼,另一个眼窝干瘪,那颗珠子,就是女孩的眼球!

我的心被狠狠地抽了一下。

“我完成了,麦迪逊,我的爱人。”少女哀伤地望着他,竟然开口说话,而且还能叫出他的名字,似乎是个旧相好!

这个狡诈的掐烟卷,果然就是个内奸!

我刚想端起枪射他,不料却被一把推开,掐烟卷的发了疯般朝前冲去,嘴里不停喃喃自语,仅仅能听清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已在你的心中黯淡了,麦迪逊,我不愿一个人孤零零待在这个阴森可怖的地底。”少女探出手,让他停在原地,抽泣道:“我多么希望春天能重来,与你走在八重桥头。。。”

话儿说完,少女全身蜷曲起来,随着一阵皮肉撕裂的声响,她像只气球般炸开!顿时,漫天的黄色粘液喷了我们俩人一头一脸!与此同时,那些操控台上黄黄绿绿小灯,也随着一起熄灭!

整间屋子,从铁地板到天顶,全部都是那种浓稠液体,空气中荡漾着一股洗涤剂的芬芳。她不是人,这个谜一般的少女,也是头尸蜕!

经历过无数恶战,我见过许多尸蜕,只有一次从Z67嘴里听见说话,逮到你了。它似乎只会说这一句。而像少女这般充满情感,自如地说话,实在是令人震惊!

当我刚想把这些告诉掐烟卷的,却发现他跪在少女破碎的尸身前,目瞪口呆。

“地狱,嗯,这一定是地狱,我真的已经死了啊!”他冲着我狂吼起来,道:“开枪啊,你怎么不动手?你不是早想着用枪射爆我脑袋吗?来啊!”

“我。。。”我无力地垂下手臂。

“我带你回家,”掐烟卷的从身边扯过一大块防雨油毡,将少女的残肢一块块放下,每个动作都显得小心翼翼。他摘下眼镜,望着尸蜕,含糊不清地自语道:“前一次,已经很碎了,这次更碎,碎得无法拼在一起啊。。。”

十五分钟后,我扶着跌跌撞撞的他回到底楼,建筑内早已灯火通明,眼前满是忙碌的影子。所有人都看到他驮着个沉甸甸的油布袋,但无人问及,或许是恐惧,或许是索然无味,或许是从他异常举止大概猜出点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不戴眼镜时的模样。

“这具尸蜕,不,这个少女是。。。”我站得远远,看他木然地坐在空地中央,点燃一支烟。

“加贺雅美,小雅,我14年前的初恋。。。”

他合上眼,一行热泪随即垂下。

那一刻,我想起了格鲁吉亚,当时的他,似睡非睡,莫名地对我说了句话:

觉得烦躁的话,就想想查理。。。

我想我无需再问,已经知道,巨人之泪,为谁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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