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天色尚早,市场里的人还不少,韩多看着马车上的布匹,灵机一动。反正也是出来了,何不把布匹拿到市场去卖,由此他便在市场上折腾起来。说起来,市场当然没有夫子庙集市的生意好,但总算是卖出了一部分。
“韩大哥!韩大哥!”韩多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喊他,不觉得回头回脑的看。见是春香,不由得喜形于色,转瞬,又不觉发愣。
“春香,怎么是你?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怎么不在铺子里做活?”
“做什么活呀?那个裁剪的赵师傅没来,没有裁好的衣服,我们就没的做。”
听春香一句话,韩多在市场呆不下去了,随即整理一下布匹,驾驭马车回到铺子里。老太太依然坐在大门口晒太阳,见儿子回来,起身上前说道:“裁剪的赵师傅没来,我让几个缝制袍服的人都走了。”
“走就走吧!没事的,再等两天,两天以后赵师傅还不过来,我就另择他人。”
“儿子,饿了吧!该吃饭了,我煮了面条,来,吃上一碗。”
吃过面,也许是今儿早晨起了早些,韩多的两只眼睛说什么也睁不开了,没多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又是呼啸的长江水;又是坐着颠簸的小船;又是那个船客;又是那一箱珠宝。这会儿,他什么都不想要了,他不要伤害那船客,他更不想要那箱珠宝。
然而,大风大浪还是奔腾而来,他竭力地让自己站稳,他竭力地用手暗示那船客,趴下把稳了,最后终于如愿地躲过了那场风浪,终于顺利地到达了彼岸。他的脸上也终于隐隐的露出了一丝美美的笑意。
这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应该算是一个美梦。可对于韩多而言,无疑是深深刺痛了他那始终没有愈合的伤痛。
一觉醒来,已是晚上,梦中的笑意,梦中的愉悦,待等醒来时,早已荡然无存。接下来,便是免不了的伤心难过,十多年前的“长江一梦”又开始在他的面前浮动,使他的心儿一阵一阵地刺痛,不知所止。
“多儿,你儿子快放学了,你不出去迎迎他啊!”韩多娘在催儿子。
“娘,我知道了。”韩多这才懒懒地穿上衣袍,出去接冬儿了。
“爹爹,我要买风筝。我看见有人放风筝飞的可高了,太爽了。”
“行,没问题,只要有卖的……对了,不行,我突然想起来了,我还有事,冬儿,爹爹明儿再给你买,听话啊!”
“不行啊!爹爹,你能有什么事啊?真的不行,等给我买完风筝,你再去做你的事吧!”
“你还不知道吧?你娘生病了,我答应今儿去看她,可我竟给忘了。所以我今儿就不能去买风筝了。”
“那好吧!不买就不买。不过,我得跟你一起去看我娘。”
“行,没问题,那咱们就赶紧走吧!对了,咱们得先回家,把马车套上,再告诉你奶奶一声。”
韩多父子俩回趟家,便急忙火燎地驾驭着马车赶到了东城路路绣坊,路路此时正坐在绣坊的大门外,焦虑的往西边方向望着,见远处过来一驾马车,即刻站了起来,笑吟吟地看着韩多父子俩。
“路路,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不晚,太好了,冬儿也来了。你们肯定是没吃饭吧!刚好我奶妈今儿包的饺子,就一起进来吃吧!”
“太着急,也没给你买什么,还来你家吃饭,岂不是太不像话了。”
“看来,你还是没把我当朋友,这么点小事,还这么见外。”
“爹爹,我饿了,我最爱吃饺子了,咱们吃完饺子再去买风筝吧!”
“什么?冬儿要买风筝啊!那就赶紧进屋吃吧!吃饱了,娘和冬儿一起去买风筝,我知道哪儿有卖的。”
“真的吗!太好了,爹爹,走,咱们快一点吃,也好去买风筝啊!”
韩多被他的儿子拉进屋,因为着急出去买风筝,冬儿便是三下五除二,风卷缠云般的吃了一整盘饺子。
“好了!我是吃饱了,你们还不赶紧的。”冬儿说着,起身要走。路路和韩多看着冬儿的样子相视一笑,韩多有些不好意思了。他颇有些怪罪似的说道:“冬儿也太不懂规矩了,就算是在你娘家,吃起东西来,也不能这么狼狈啊!”
“爹爹,你是知道的,我这是着急要买风筝吗!咱们赶紧走哇!”
“韩大哥,咱们还是走吧!你可别怪我撵你,最重要的是咱们别把冬儿的风筝给耽搁了。看样子,今儿买不来风筝,这孩子晚上都不能睡觉了。”
冬儿一手拉着爹爹,一手拉着路路出来了,别提冬儿这会儿有多高兴了。他美滋滋的说道:“我终于有娘了!爹爹,你高兴不?”
“当然高兴,我儿子有娘了,做爹爹的能不高兴吗?”
他们一路说着笑着,走到市场的里面,好不容易看着一家卖风筝的,冬儿乐坏了,随即拿起一个风筝,感叹道:“哇!好大的一只雄鹰啊!我就要这个了。”韩多和路路见此,都争着抢着给冬儿付银子,一人拿出一把银子。
“用不了那么多,三十文就够了。”最终韩多还是没能拗过路路,路路如愿以偿付了银子。然而,天色竟也暗了下来,看来今儿是不可能出去放风筝了。
“路路,我和冬儿打扰了你这么长时间,你该不会烦了吧?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家了。”
“那么,爹爹,我们今儿就不放风筝了吗?”
“你傻呀!天都快黑了,怎么放风筝?明儿爹爹一准儿和你放风筝。咱们还是赶紧回家吧!奶奶说不定都急坏了。”
待等韩多父子俩赶回家,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韩多娘居然还没吃饭,一直坐在厨房里等着这爷俩,见他们回来了,这才拿起碗筷去给他们盛饭。
“娘,你歇会儿,我们已经在路路家吃过了。”
“奶奶,我们吃的饺子,是我娘的奶妈包的,挺好吃的。”
见父子俩都吃过了,韩多娘这才拿起饭碗,自己盛了一碗,吃了起来。
“娘,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等着我们?你自己在家就先吃了呗!”
“你们没回来,我这心儿不静,总像是有事的,吃不下。”
“娘,都是我不好……”
“奶奶,怪我,是我非要买风筝来的。奶奶,我们明儿去放风筝,还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呢!你可千万不要再等着我们吃饭了。那样,会把您饿坏的。”
“奶奶没有那么傻,奶奶明儿自己一定早早把晚饭吃了,但你们也不能回来得太晚了,省得让奶奶惦记。”
第二天傍晚,韩多手拿着大风筝去接冬儿了,冬儿一出学堂的门,就兴高采烈的拉着爹爹的手,即刻要走。韩多说道:“不急,你还没吃东西呢!肚子不饿吗?”
“不饿,真的,见了风筝就不饿了。”
“不饿?怎么能不饿?来,这是奶奶给你烙的韭菜盒子,可好吃了,趁着现在还热乎,赶紧吃了吧!走,咱俩就坐在路边,等你把韭菜盒子吃完,咱们再走。”
冬儿又是狼吞虎咽地吃完了。
“爹爹,我吃完了,咱们走吧!”
韩多和冬儿来到郊外,心里不免得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到大自然中去放飞风筝,也好顺便放松一下自己,谁人能不乐呵呢!他们仿佛来到了一个神奇的世界,鸟儿歌唱;树儿招手;就连花儿草儿也在点头微笑。冬儿这个乐啊!一蹦三个高。
“爹爹,快把风筝拿过来,就让我来放吧!”
“冬儿啊!还是由爹爹来放,放风筝也需要有一个熟悉的过程,你先看看爹爹怎么放的。”
这时,冬儿便开始目不转睛地看着爹爹。只见爹爹一手拿着线,一手拖着风筝,飞快地往前跑了几步,便轻而易举地放飞了风筝。好勇猛的一只雄鹰啊!它终于飞起来了,飞上蓝天;越过海洋;穿过长江;它缓缓地盘旋在宽广的天空。
哇!浩瀚无边的天空啊!不仅仅有他的雄鹰在翱翔,还有许许多多彬彬如生的小鸟;威风八面的美猴王;神奇活泼的葫芦娃;它们都在蔚蓝的天空中展翅飞翔,一时间,把纯净的天空点缀的如此的五彩缤纷;如此的波澜壮阔。
这会儿,冬儿竟看的呆了,他已无心在放风筝,仅仅是看风筝,就已经如痴如醉了。可不知怎么,他的那只雄鹰突然不见了。
“我的雄鹰哪儿去了?我的雄鹰哪儿去了?爹爹,你把我的雄鹰弄哪儿去了?我怎么看不见了?”
“在这儿哪!”爹爹说着,把雄鹰放在儿子手上。
“来吧!儿子,这次由你来放。”
冬儿也学着爹爹的样子,一手拿着线,一手拿着风筝,风筝终于飞起来了,冬儿好高兴啊!可是不管怎么努力的飞,却怎么也飞不高,却不经意间落到了一棵树梢上。冬儿哭喊道:“爹爹,不好了!我的雄鹰死了。”
“不会的,冬儿,松线,再紧线,拉线要一松一紧,要避开大树及高大建筑物。”
冬儿在爹爹的帮助下,终于把他的雄鹰从树梢上拉出来了。他的雄鹰又开始重新飞翔了,冬儿即刻又欢快的笑了起来。
“冬儿呀!快过来看哪!风筝是靠这个牵引线飞起来的,如果没有这个牵引线,风筝就无法飞翔。所以说,这个牵引线就是控制风筝飞翔的目标和方向,如果断了,风筝就没了方向,没了方向,风筝就会随处飘,随处落,它就会被风沙啊!树枝啊!风雪啊!折磨的千疮百孔,不忍目睹啊!”
“原来这么惨啊!爹爹一定不要把牵引线扯断了啊!”
“那是一定的。还有哇!断了线的风筝,就好像一个人在茫茫的大海中航行,迷失了牵引他的方向,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最终将会把自己的生命葬送海底;再有就是断了线的风筝,就好像是一个人浑浑噩噩的混日子,没有牵引他的目标,终生都将一事无成。”
“爹爹,我有点明白了。”
“明白就好。”这时,父子俩都仿佛若有所悟似的。
半个圆月已经悄悄地挂在天空了,但夜幕还迟迟未有降临。然而晚风吹来,韩多父子俩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丝丝缕缕的凉意。该回去了,回去晚了,老太太又该着急了。韩多心里想着想着,便对冬儿说道:“快把线缠起来吧!我们也该回去了,回晚了,你奶奶会着急的。”
“知道了,爹爹。”随即冬儿便急急地缠着引线,不好!雄鹰把空中那个小鸟给叼住了。
“快!快!松开你的鹰爪呀!快!快!松开你的鹰爪呀!”
韩多只听着冬儿嘟囔着,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抬头仰望天空。哎呀!坏了!把人家小鸟给吃了。
“冬儿,不急,缓一缓引线,再拉紧,再松,再紧,再松。好,就这样。”
但不管韩多和冬儿怎么努力,也没能使那只小鸟从鹰爪里逃脱出来,最后还是把小鸟给弄伤了。放飞小鸟的是个男孩,比冬儿小几岁。小男孩见他的风筝伤得支离破碎,也无法飞翔了,便哭闹个不停。
韩多父子俩赶忙上前安慰男孩,并赔偿了他一些银两,小男孩这才停止哭闹,拉住他爹爹的手嚷着要离开,说是要重新再去买一个小鸟。小男孩离开了,韩多父子俩少了些纷扰,感觉也轻松多了。这才开始急着想起往家赶路。
夜幕已经悄然降临,一阵阵的凉风飘然袭来,吹得路边的树木哗哗作响。冬儿有些慌乱地依偎在爹爹的身旁,并抱住他的一个胳膊,耳语道:“爹爹,我有些怕,爹爹,我还冷。”
此时韩多的心儿也不由得一阵阵得发憷,但为了冬儿,他还要伪装得勇敢、强大,他轻声告诉冬儿:“没事的,有爹在你身旁。”
他们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前面冲出两条似狗非狗似熊非熊的怪东西在奋力追跑着,冬儿见了,又一下子抱紧了爹爹,爹爹竟也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了。
“冬儿,别怕,爹爹是不小心被石头绊倒的,爹爹没摔着,没关系的。”
说来也巧,还没走几步,又听见两个身穿白色袍服的人边走边议论着:“他作恶多端,早该进地狱了……”又一个说:“不急!不急!他是时机未到。”
听到这,韩多的两条腿瞬间竟真的软了下来,他紧紧背靠在大树上一动不能动了,冬儿看着爹爹这个样子,又是着急又是害怕的,便紧紧靠在爹爹的身边,嘴里不断的喊着:“爹爹!爹爹!”
韩多听见儿子喊他,这才缓缓地挪动脚步,还好,总算是能走了。这时,他猛地清醒,得赶紧回家呀!于是他拽紧冬儿的手,飞也似的一路小跑直奔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