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不短,绕山行。溪流婉转寺庙前方有坠入路边深谷,听得到水声不息。溪岸多有竹林密,枝叶繁茂闻雀蹄。
找到自己那“柔雪”时候南笙也翻身上马,寺院前面踏上来时道路。一路上马蹄声声伴着鸟语,杜安菱心情比从前愉悦。
“杜娘子?”
身侧是李南笙,她歪过头打量着同行人。
“怎么了?”
“杜娘子还没有回答我,娘子是不是京城人!”
她说,看过来眼里带着期许。
杜安菱叹口气——自己或许要让她失望了。
她不是京城人,是丛山人——马背上就跟她说了。
“只是在京师荒废了廿年岁月吧。”
她道,话里藏了许多心伤。
李南笙听出来了,不言语只是换了话题。
……
“娘子好诗?”她问。
好诗吗?可不是!
“悦音姑娘又想说什么?”
她问过去,看那男装女子侧过头去。
她这是?
“杜娘子不觉得,这山路上也可以写几句诗吗?”
写几句诗?
“小女已经得了一首,还请杜娥之也写来互评。”
她写了诗?
见着李南笙有那么一刻停顿言语,眉头微皱而后重新舒展。偏过头问边上人能不能试奏一曲,看杜安菱点头后颇为满意。
琴平放,人释缰。马沿着路一步步踏下蹄声规律,人坐稳了手拨动声音奏起。
琴声里有女孩子吟咏。
“马行小径偏时转,鸟在竹林高处啼。空山溪水流不尽,只见行人来复离。”
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杜安菱听得清晰。
韵味也不错。
……
诗毕曲尽,杜安菱说一句“很不错”了了。
却看着小姑娘生气。
生气,她为什么生气?
心中疑惑免不了的,听她开口却是一个“妳”。
“妳也真是敷衍,我那么冥思苦想怎么就够妳评价两三个字!”
她是真的恼了。
“亏得我以为妳可以当个不错的朋友,现在看来和他们也不见得有什么不一样!”
她说着看一下竹林又看一眼长路,眼里带着失望。忽然驱马别在下山方向,堵住杜安菱向前道路。
“妳必须也写一首诗!”
她神色可不是有几分狡诈。
“不作不给走,妳就饿倒这山路上吧!”
……
这样吗?
杜安菱不会笑那姑娘稚气,毕竟自己那评论确实是有些敷衍。小姑娘自己都写了诗送来,自己照理说也是应该回赠的。
不过……方才没去想导致心里并没有现成字句,这时候写什么倒是问题。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有悦音姑娘句子还怕没有诗句?意象不变却换了含义,由“叹息流水光阴”改作“居高望远”的。
“乘马路远行不尽,复踏晴光入竹林。竹林鸟语声声短,高处先知冬意临。”
句成,两人又是对视了。
……
“不错。”
李南笙开口只是两个字,让来前路依旧赌气。杜安菱见了也不指责,她知道她终究会忍不住开口的。
只听着那蹄声中混入“来复离”“冬意临”之类句子,那女孩子比对着句子停不了。
扭头看到正看过去的杜安菱,犹豫后选择妥协。
“杜娘子,妳觉得我那句子怎么样?”
带着些指使意味的话表示她依旧没有消气,可故作颜色又表现出那阵不悦已经过去了的。
“杜娘子,妳倒是说话啊!”
“再不说我又拦妳路了!”
她急了,看着沉默中杜安菱连连问语。
杜安菱嘴角却漾起一丝笑意。
……
“句子妳说是妳的诗是吧,确实还不错的。”
杜安菱回答,看到她又要皱起眉头连忙补上后面句子。
“悦音姑娘想说时光如流吧。”
她问。
“若是那样也用不了怎么修改了,那样句子本来就可以。为什么那’还不错’就是敷衍?悦音姑娘莫不是要求高了些!”
她道,她笑。
“照这样说倒是我赢了!”
李南笙开口自然有她的道理,她背一遍杜安菱的诗,指点出她想法。
“’声声短’改为’声如叹’如何?”
她言——“这样接起来更顺。”
这样吗?杜安菱按着她改的句子重读诗篇,那韵味确实变了。
但是她怎么能输呢?
……
杜安菱心底默念李南笙句子,本着挑刺的心总是看得出可改之处的。
“若是把妳诗里’只见’改作’笑看’怎么样?”
“笑看行人来复离”吗?一个“笑”确实道出了溪水轻蔑。那句子有一个变化,已然是“溪水”不息笑“来客”匆匆,也不是改了意境!
她说出来了,看着小姑娘拉下脸——“妳这是耍赖!”
耍赖?
“妳刚刚分明说不该改的,自己说了又反悔,不是无赖又是什么?”
小姑娘意思明确。
“妳改了两个字,我改了两个字——妳事后改的耍赖,说到底是我赢了!”
她笑得灿烂。
“妳服不服?”
服不服?看着那小姑娘好胜心,杜安菱倒不好说自己“不服”了。
“后生可畏”她道。
向边上李南笙作揖,看着她匆匆还礼。
“杜娘子诗才也是不错的,此番比试不过五五开而已。”
她笑了。
“不过是杜娘子先认了输,那我就勉为其难当胜者了!”
马转过弯迎着溪流上泻下来阳光,李南笙说着。
不远处山脚有小店,小店风吹酒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