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泣涕伤心事,此刻伤心非彼时。秋半月圆思故友,月送愁心向京师。
胡书生在明月下流泪,可他一个匪中龙凤怎么会一哭了之?他控制自己的情绪,只不过那么一两下就恢复了平常神情,看着那明月风景又转过来看着杜安菱。
“妳刚刚都看到了。”
他说,看着杜安菱带着些抱歉。
“杜家娘子或许不怎么知道,我寻常时候也是会有这样的时候吧。”
他说,带着自嘲。
“让杜家娘子见笑了,这科举的事情是我永远的痛。”
他说着,又一次抬头看月。
哽咽尽消,留下来的只有胡书生一直不变的坚定。
“我想再考几次,堂堂正正的去京城见他!”
……
堂堂正正地去见京城中的人吗?
杜安菱听了觉得有那么几丝不寻常,不忍开口说了句“他是”来。
胡书生一顿——他是?
“他应该是在礼部当了几年文书,这数年也应该有所升迁。”
礼部文书,应有升迁?
杜安菱听来觉察到一些隐情,意欲开口询问,却听胡书生自己接下来讲。
“杜家娘子莫笑,我这么多年没怎么跟他联络,到头来或许不怎么认得出他来——都是没办法啊!”
他叹道。
“屡试不第,他起初还与我又那么些劝说激励,到了后面就不再通信,可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样的!”
“可叹我当年的朋友!”
他有那么些激动。
……
激动?
可不是!看那匪首挥舞手臂,月光下看得到表情峥嵘。
他这样是?
杜安菱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可意识里也觉得他想去京师绝对不止有“老友相会”那样简单——他此去或许还要那么几分示威的意思,除此之外还想证明自己?
“去京师,何苦呢?”
她想着也就开了口,问那月下遥思人。
“他说过,他会等着我。”
胡书生说着,脸色有那么些改变的。
他很快进入了自己的回忆,回忆着当年事情。
“想当年——那年的我和他还没有分隔,去考了试回来等着县里面放榜——说是要等那么十几天,待学道那几人商量好了才放榜。”
“这十几天大家都是忐忑的,不知道谁进谁退。”
“也就是过去了那么三五天吧,他找一个时间把我带到一条小巷里,小声问我说,如果他中了而我落榜,我会怎么样?”
胡书生说到这停顿下,往事真切不堪回首。
“他就这么问我,我回答说没什么关系。”
“他就说,如果那样,他等着我——就是日后他进京为臣,也会等着我过去!”
胡书生语声黯然。
“他就这么说的,说要等我——他一个平常时候读书都不如我好的地主儿子,这时候却那么有底气!”
胡书生长叹。
“那一次放榜,榜上总共五十四人,他就在那五十一位。”
“可我……唉!”
……
对月兴叹,胡书生说出从前多少故事。
杜安菱听他说着就有那么些故事时候还是用了不少心的,但等胡书生说完了时还是退后一步。
她怎么听他讲了那么多事情?
月光如水,两人阴影在地上清晰,相聚不过两尺馀。
已经是很深的夜了,月近西沉时。
杜安菱说一句“抱歉”就要回过头离开。
却依旧被他拦着!
……
就这么相对一阵,气氛有那么些奇异。
杜安菱和胡书生面对面站着,互相看着对方气息凝滞——这是什么情况?
却开口言说,说的是“你这是做什么拦着?”
胡书生闻言一愣。为什么拦着?他自己也不怎么知道!
就那么鬼使神差拦住了她,回想起来也是自己的不是——胡书生也发觉自己今天有那么些反常,竟然开口说出那么一大段本来就不想说给其他人听的故事来!
他后悔吗?
也不是这样的——说出那么一大通,他也觉得今年的中秋夜格外好受。
“如若仅仅是为了言说你的故事,也不至于此时还拦着吧。”
耳畔听到杜安菱说话,她此刻竟然丝毫不畏惧他。
……
月色下如水,两人相对立。
对立这地方不知道几许时间,杜安菱一句话打破静谧——可这句话说出来终究是缺了点份量的,看着那胡书生半天没有离开。
终究是不耐烦了,开口就是所谓的“劝行”。
“若无他事,便先走了。”
她道,向后面走出去一步步快步走过穿廊——那头看得见自己院落了,穿过月下不短不长时间就是那头屋门。
……
开门进去了,月光下眠,闭眼又一片黑。
杜安菱寻思着今日所听故事,那胡书生往事终究是多得令自己震撼的。
不过这么些往事说出来的意义究竟有多少?她很怀疑胡书生这样做的目的。
倾述,发泄?
杜安菱感到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她有那么些疑惑,却什么都没有说。
合眼时候,外面发生了什么和她已经没有太多关联了。
睡下,醒来又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