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给傅恒讲学时,楚韵寒总觉得神思不属,根本无法集中精力。身体也有些寒凉,提不上劲儿,后来只能告假。傅恒并未说什么,只小心地嘱咐她好好休息。
此时她抱着膝盖坐在窗前软榻上,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雪。心思百转,脑中闪过了无数个画面。
她一直不喜欢雪,从三岁起就不喜欢。每次下雪的时候总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让她无法忘怀。
自从那日初雪她跟傅以渐闹掰了后,她就一直把自己放在忙碌的事情中,白天给傅恒讲学,陪他练武,晚上看书睡觉。一天又一天,她总是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人,那样似乎就可以忘掉他即将大婚。不想到他,就不会想到他要娶王妃了。她连国公府都不敢回,生怕会想起他,然后忍不住跑去找他。
这种自我催眠式的逃避刚开始还很管用,但是一个月后,就没那么有用了,越是不去想就越是会想起。写字的时候会想到,他曾经握着她的手一起快意挥洒;作画的时候会想到,他曾经那般妖娆地躺在那里,定定看着她展颜一笑,那样地风华绝代;就连看着御书房外的红梅,也会想到他,曾经他坐在轮椅上,指尖红梅湛湛,轻轻地别在她的发间。
此后,再也未睡上一个安稳觉,梦里都是他。挺拔的身影拖曳着一片玄色的衣袂默然在白雾中穿行,是石墨打磨过的深浓漆黑,衣摆的刺绣上隐隐浮着张牙舞爪的夔龙,在白雾中如同舞动的妖。多少个午夜梦回都是哭着醒来的,没有了他的怀抱,榻间一片冰凉,好似躺在冰棺中,睡觉已经成了一种折磨。
想到今日他大婚,五脏六腑都似进了油锅,苦痛不能忍耐,她抚着胸口,抬起衣袖抹了抹唇齿。眼泪早已泛滥,顺着脸颊滴落在榻上。他是不是会穿上大红的新郎服?恍然间想到,跟他在一起十多年,竟从未见他穿过红衣。是不是会有惊心动魄的美?但是转念一想,那种美不属于她,心头一阵惊痛。
她弯下身子又是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倚在软榻上无力的喘气,白雪盈盈映照在她淡白色的唇瓣上,那般的病弱纤细,人比黄花,颇有人淡如梅的味道。
青衣听到她的咳嗽声,疾步走进来,在她身上披了件宝蓝江绸无袖狐肷皮,声音少有的带着温柔,“主子,窗边寒凉,还是去屋里坐吧。”
楚韵寒似乎并未听到她的话,手不自觉得揪紧了襟口,有哽咽声从嘴角传出,“青衣,他们是不是已经拜过堂了?”
青衣脸上闪过一抹痛苦,不觉将她抱在怀中,低声道:“主子,还是早些休息吧。”
楚韵寒的眼泪无声地落下来,顺着脸颊,滑进嘴里,一股咸涩直袭心头,“可是我睡不着怎么办?我每天只要一躺下就会想起他,脑子里是他,梦里也是他,你说,我是不是病了?青衣。”
青衣很想说一句,主子,您确实是病了,相思病,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佳人独立相思苦,薄袖欺寒修竹暮,白头空负雪边春。
过了许久,楚韵寒突然道:“青衣,给我拿壶酒来。”
青衣一听,眉头微蹙,但是想到她每日呜咽着半夜醒来,整个人越来越憔悴,或许喝点儿酒反而是好事。她走到外间,片刻后取来一个青花璎珞纹碧玉酒壶和配套的酒杯,递给了她。
楚韵寒一手执壶,一手拿杯,刚入口时,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灼烧着,不觉轻轻咳嗽了几声。待缓过劲儿来,又接着灌了一杯。几杯酒下肚,淡淡的红晕染上脸颊,一双琉璃美目有些迷离。
楚韵寒感觉有些晕乎乎,隐约想着,似乎这还是她第二次饮酒,上一次饮酒还是在琼林宴上。想到醉酒那日发生的事儿,不觉又想到了傅以渐。眼泪断了线似地落下,掉在酒杯中,她低头看着,忽而高呼一声:“坏蛋!傅以渐你个大坏蛋!不是说好了让我负责的吗?不是说好了要对我负责的吗?为什么又抛下我一人?坏蛋,呜呜呜~”
她将憋在心中的话,借着醉酒都说了出来,从下到大她都是隐忍的,从不再人前哭,也从未在人前抱怨,其实她心中的苦又有谁懂呢?原本还有一个特别的人,可以抱着他哭,可以抱着他闹,可以跟他抱怨吐苦水,但是现在什么都没了。
她越想越难受,心口火辣辣的疼,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流,嘴中喃喃不断,“傅以渐,你个大坏蛋!让你走你就走,你是属狗的吗,那么听话干嘛?!呜呜呜~你个大坏蛋,其实我不想让你走的,也不想让你娶什么狗屁王妃!我只想让你待在我身边,呜呜呜~我不想的,可是我不能看着我妹妹死在我面前啊,上一世我就对不起她,这一世我更不能再对不起她,你为什么不理解我?为什么?呜呜呜~”
哭得叫得累了,又灌了一杯进去,脸趴在软榻上,声音越发的小了,“傅以渐,你个大坏蛋,你要是敢跟那个恶毒的女人洞房,我明日就去嫁人,我也要去洞房!呜呜呜~对,我要去洞房!”
说到此处,酒壶和酒杯一扔,人突然坐了起来,穿着软鞋就往外走。
青衣吓得一哆嗦,急忙跑上前去抱着她,“主子,外面下着雪呢,你不要乱来。”
楚韵寒像只呜呜咽咽的小兽,手脚不听使唤,一直乱抓乱叫。青衣没办法,只得哄着她,“主子,你乖,地上太冷,我去给你拿靴子。”
她将楚韵寒安置在椅子上,转身去取靴子,这边回来了,却早已不见了楚韵寒的踪影。青衣心头一跳,吓得将手中的靴子一扔,直接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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