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听见她颤抖的声音：“游先生，我可以走了吧？”
游博明一愣，淡淡点头，“自然可以。”
女孩抿着唇，低着头快步出了大厅。
乔肆回过神来，大手紧紧攥在一起，倏地笑了，“孟小姐真是好手段，过两日乔肆必定好好讨教一下！”
说完，他便推开一众人追了上去。
……
她出了大厅后，便直接扔了高跟鞋，漫无目的的跑。
乔肆找了好久才在一个岔道的榕树下找到她。
他抬步走近，“顾晚晚？”
月光下，女孩紧紧的抱膝坐着，头发散落下来，将她包裹的极为娇小，看起来莫名的惹人心疼。
她抬头问：“有烟吗？”
乔肆坐在她身边，抬手递了根烟给她，“给。”
顾晚安点燃了吸，呛鼻的烟味让她忍不住咳嗽，眼泪哗啦啦的就掉了下来。
乔肆从她口中拽过烟，随手放入了口中，不耐道：“不会吸就别吸。”
他的手修长白皙，骨骼分明，吸烟的姿势很有味道。
“你管我？”
她低吼了一声，抢过烟，一边咳嗽一边哭。
她平时一向张扬，开心的时候眉眼带笑，两个梨涡浅浅的，娇憨可爱。
眼下哭的稀里哗啦的，乔肆莫名的心疼起来。
他抬手去擦她脸上的泪，“乖，别哭了。”
顾晚安紧紧咬着唇，委屈不可抑制的涌上来，豆大的泪珠不要钱似的掉下来。
她不明白，人怎么就能狠心到那个地步。
如果不是孟可然出言不逊，她会动手打她吗？
江北初他不信吗？
她奢望过他，也期盼过他，可他没有，就像一个旁观者平淡的看着这场闹剧，看着她像一个小丑一样被人围观。
出来的是乔肆，那个她曾经一度觉得没什么好感的人，却用他单薄的身体给她撑起了一片天。
太失望了！
寄予了希望后却又突然被抽走，这种感觉真的很绝望，像是被最亲近的人推进深渊。
她红着一双眼，哽咽着道歉：“对不起，我今天好像给你惹麻烦了。”
乔肆心头堵的慌，没好气的训：“你平时那股嚣张劲呢？”
“帝都不是青城！”
顾晚安紧紧的咬着唇，眼圈通红：“是我太天真了，这个城市远比我想的残忍。”
乔肆心头堵的愈发厉害，揉揉她的头发，低声道：“想哭就哭出来，没事，有我呢。”
他眉眼柔和，少了平时的桀骜不驯，温柔下来的样子极为吸引人。
顾晚安看着他，心头的酸涩再也抑制不住，紧紧的抱膝放声大哭，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乔肆的心头像是被一双大手攥住了，难以呼吸过来。
他从来不知道，女孩子的哭声会这么招人怜惜，一声一声的牵动着他的心绪。
“乖…”
他声音轻柔，低声安慰：“一个孟可然而已，因为她哭成这样，太不值得了。”
顾晚安没出声，眼泪哗啦啦的掉下来。
从来都不是因为她，她那一下可没留情，本来就是存着将她脸打肿的心思。
她心痛难过的是江北初的态度，太冷漠，太残忍。
她甚至没敢去看他的神色，他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像是在划清界限。
太疼了。
顾晚安捂着心口，眼泪无声的落下，她头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这么怕疼。
乔肆烦躁的抓抓头发，看她哭成这样，他也心疼，可不知道怎么哄。
犹豫了半天，他一把摁住她的肩膀，吼道：“得了得了，别哭了，长得本来就丑，哭起来更丑，膈应死我了！”
“？”
顾晚安没忍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哽咽道：“你眼瞎？”
乔肆尴尬挠挠头，伸手捏捏她的脸，“乖，别哭了。在我心里，你可是一个暴力女汉子。”
“走开。”
顾晚安被他逗笑了，抽抽鼻子问：“有餐巾纸吗？”
“给…”
她擦了擦眼泪，仰头看他，脸上多了些笑意，“走吧。”
她的一双杏眼红肿起来，此刻笑嘻嘻的样子显得滑稽，可乔肆却莫名觉得好看，鬼使神差的俯下身。
顾晚安低下头，试探性的踩了踩泊油路，懊恼道：“刚刚一激动，也不知道把高跟鞋扔哪了。”
刚才一跑出来，她满脑子都是江北初你这个负心汉，吧啦吧啦一大堆。
现在冷静下来，那些愤怒也就淡了几分，人就是这样，一旦失望过头，也就没什么好失望的了。
乔肆摸摸鼻子，装作若无其事的站起身，弯了弯腰，“我背你？”
“不要。”
她摇摇头，赤着脚往前跑，吃痛的惊呼了一声：“乔肆你跑快点，别等我到了，你还在慢慢晃悠。”
乔肆无奈的笑笑，也跟着跑过去，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现在知道疼了？早干嘛去了？”
“还把高跟鞋扔了？能耐了你？”
顾晚安讪讪一笑，那时候只觉得委屈，哪顾得着想那么多。
现在思及此，地下的泊油路硌脚的很，踩一下就和针扎似的疼。
她突然有点后悔，刚才为什么要发疯跑那么远。
乔肆伸手敲了下她的脑袋，将她拦腰横抱起来，“就你这速度，等跑回去，你这双脚也得废了。”
顾晚安惊呼了一声，连忙挣扎，“你放我下来！”
“怎么？”
乔肆顿住身子，低头去看她，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怕他看到后会生气？”
她别扭的转过头，“没有。”
“你该清楚，刚才那么个情况，游叔不可能轻易放过你，否则他的脸没处放。”
乔肆抿了抿唇，耸耸肩笑道：“可他，选择了无动于衷！”
顾晚安身子一颤，是啊，他选择了无动于衷。
她下意识的咬紧了唇，没再出声。
乔肆抱着她往江家走，笑容淡淡。
不管他刚刚出于什么原因没出手，可…没出手就是没出手。
有些刺一旦扎进心里，就不是那么容易去除的。
……
江家大厅
一众人才从刚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议论纷纷。
“乔家那位混世魔王也有那么温情的时候？别是我眼瞎了吧？”
“那姑娘看起来挺乖巧的，应该不至于无缘无故打人。”
“可不是，就是不知道这位孟二小姐到底说了什么。”
宋明俞眼睛微眯，沉声问：“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可然捂着脸，声音带着一丝哭腔：“我就问了她上学的事，也不知道她发了什么疯，突然打了我一巴掌。”
“你撒谎！”
宋明俞冷着一张脸，“她都不认识你，怎么会无缘无故打你？”
“我不知道。”
孟可然的眼泪一下就掉下来，抽泣道：“明明被打的是我，为什么你们都来怪我？”
“我没招惹她，我真的没有。”
她的长相偏清纯俏丽，虽然此刻肿着半张脸，可反倒是给人一种楚楚动人的感觉。
游博明沉着一张脸，“行了，一个两个都少说两句，没完没了了是吧。”
江北初抿紧了唇，淡声问：“她刚才打你哪了？”
他的声音清冷动听，像是玉珠落银盘，此刻隐含一丝怒意，更是让人回味无穷。
孟可然眼里欣喜一闪而逝，指着左脸柔声道：“这……”
“啪！”
江北初抬手就挥了过去。
孟可然没反应过来，被他一巴掌扇倒在地上，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江…江爷？”
江北初俯视着她，狭长的凤眸勾着戾气逼人的视线，“她这一巴掌还是轻了，能让你站在这卖弄。”
孟可然捂着脸，愣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我…我…”
游博明眼里精光一闪，哈哈一笑道：“北初，你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不管是乔肆还是宋明俞，他都能随意训斥，毕竟辈分在那。
但江北初不同，他是江家家主，即便年龄身份上差着倍，可地位却是平齐的。
江北初抿了抿唇，声音淡淡，“安安性子软，不是一个会主动欺负人的人，我想刚才的事一定有误会，游叔说呢？”
他现在懊恼的很。
因为一时发愣，让得乔肆抢先了，再没机会出手。
想来，她一定气死他了。
他让她失望了，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没能及时挡在她面前。
游博明沉吟了会，转头看向孟可然，冷声呵斥道：“你刚刚，都和那个小姑娘说了些什么？”
孟可然眼神哀怨，小声抽泣着：“姐夫，我真的没说些什么，难道您不相信我的话吗？”
江北初眉梢一挑，笑容淡淡，“看来游叔说话，并不怎么管用呢，一个刘家的养女也敢违背了？”
游博明脸色阴沉，“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说？非等我亲自去查是吗？”
真是够蠢！
她还看不明白，江北初只是想给那个小姑娘找场子，根本不在意她是否出言不逊。
之所以这么说，是想要一个比较合理的理由动手。
孟可然将目光投向自家姐姐，一脸无助，“姐…”
孟欣然眼神闪烁了几下，拍拍他的胸口，柔声道：“明哥，可然还是个小孩子呢，我想即便真的说了些什么，也是童言无忌，并没有恶意的，您就饶她这一回吧。”
“童言无忌？”
江北初嗤笑一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孟可然今年有二十四了吧。”
“可不是，孟二小姐今年二十四了，再过几个月就二十五了。”有人附和了一句。
江意宁冷着俏脸，气势汹汹道：“我家小七嫂今年才十七岁，孟可然大她六七岁，如果不是她自己送上门来挨打，我家小七嫂能打到她？”
江意宁在帝都是出了名的傲气，一向独来独往，雷厉风行，不把同辈的名媛千金放眼中。
眼下突然维护一个小姑娘？小七嫂？这称呼……
如果他们没记错的话，江家那位在家中就排行第七吧？
再联想到他刚刚的维护，一众人顿时风中凌乱。
孟可然咬着唇，眼里泛着水光，“江小姐，你这话就有点侮辱人了，谁会无缘无故凑上去给人打啊？”
“你啊。”
江意宁双手环抱，毫不客气的冷笑道：“说不准你想攀上我们江家呢？现在帝都的一些女人啊，为了嫁进豪门，真是无奇不用。”
孟欣然脸色一变，这帝都谁不知道她是耍了些手段才进的游家，江意宁这话就有点指桑骂槐了。
“不过……”
江意宁停顿了会，笑的灿烂，“有我在，你那些小心思有多远给我滚多远，我把话放这，你要能进江家，我这名字就倒过来写！”
孟可然身子一颤，咬着唇低声道：“江小姐，我没有这么想过，您想多了……”
江意宁漫不经心的点点头，“不是最好。”
游博明给了孟欣然一个安心的眼神，笑着道：“北初啊，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她，这次看在我的面上，你就放她一次吧。”
江北初蹙了蹙眉。
外边突然传来少年咬牙切齿的声音：“顾晚晚，你以后要再敢吃肉，老子就把你脸给捏烂。”
“怎么？你嫌胖？嫌胖就把我放下来，我还不乐意让你抱呢。”
穿着绯红西装的少年大步走进来，怀里抱着个红色晚礼服的少女。
少年五官英俊，身形笔挺，眉眼肆意张扬，带着这个时候特有的意气风发。
女孩长发垂落下来，一张小脸白皙娇俏，两人看起来，竟是莫名的登对。
江意宁有些懊恼，今天怎么就想起来，让她穿这个颜色的衣服了。
乔肆将她放到椅子上，没好气的弹了下她的额头，低斥道：“长得丑还这么胖，小姑娘也不知道爱美。”
“你眼瞎！”
顾晚安瞪他一眼，踢了两下小脚。
她的脚很秀气，并不修长，但是皮肤白皙，脚趾莹润可爱。
乔肆抬头看向一脸纠结悔恨的江意宁，笑着道：“意宁姐，帮她拿一双拖鞋吧。”
江意宁这才注意到，她没穿鞋，微微发怔，“她鞋呢？”
他撇撇嘴，没好气道：“就她那个破性子，刚才发脾气，不知道把鞋丢哪了，找都找不到。”
语气虽是嫌弃，可眉眼却满是纵容无奈，显然也是乐在其中。
江意宁点了点头，上楼拿了双拖鞋下来。
顾晚安朝她笑笑，从椅子上下来，“我先去洗一下脚，刚才踩地上，全是灰。”
江北初走过来，抿了抿唇，俯下身来，“我来吧。”
他一低头，清淡如琉璃般的眸子里，浅浅的温柔溢出，能让人忍不住沉沦其中。
顾晚安一愣，摇了摇头，笑容灿烂，“不麻烦您了。”
她抿了抿唇，朝着他身后喊：“乔肆，过来扶我！”
乔肆眼皮一掀，没好气的敲了敲她的额头，“嘿，你个丫头没完没了，把老子当奴隶使唤呢吧？”
顾晚安摊摊手，笑眯眯的仰头看他，一双杏眸弯成了月牙。
她对熟稔的人，说话一向随意，现在…因为今晚的事，乔肆进了她的朋友圈。
她的朋友不多，只有程修，宁喃喃、陆美人。
以前还有贺唐和罗曦，现在他们两个都被剔除出去，又多了一个乔肆。
“真是败给你了。”乔肆翻了个白眼，扶着她朝浴室走。
江北初收回手，怔怔的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她脸上的笑意虽然很浓，但却不达眼底，浅淡的很。
突然一下子，两人就有了距离。
这种生疏感，比第一次不认识的时候，还要更加淡漠。
这种淡漠让他突然特别怕，好像…一下子要失去她了。
她是他的光，他生命里的救赎，他第一眼就认定的小姑娘。
他怎么会把这么好的小姑娘弄丢了呢，不会的，她会一直在他身边的，一定会的。
郁景川蹙着眉走过来，低声问：“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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