桉朵儿的双手都搭到东之月脸上,像捏猫一样捏了捏。这一捏就一发不可收拾,东之月的脸在她手里变成一颗面团,一会儿鼓一会儿瘪,一会儿方一会儿圆。
她突然发现,捏人脸蛋的感觉真好啊!
捏了一会儿,猛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正事,边捏边继续询问:“夜之哥哥,你不生气了对不对?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吱一声嘛!小之之,你吱一声好不好?”
东之月睁开眼,眼神甚为无辜。
桉朵儿怔了一下,忙不迭地道歉:“啊呀呀,我忘了我忘了,对不起对不起!”
边说边拿走东之月嘴里堵着的布条儿。
桉朵儿说:“夜之哥哥,我说了这么多,你好歹吱一声啊!”
东之月说:“吱。”
桉朵儿说:“要不我给你推拿吧。我推拿完你就彻底原谅我了。”
她轻轻扶住东之月的头,将其靠到后面的锅沿,又将东之月的一头黑发垂到锅外,双手便开始敲捶。
东之月仰头靠着锅沿,闭目发出长长的叹息。
桉朵儿问:“夜之哥哥,你叹气做什么?”
东之月怅然道:“从前三元之城的大夫给我推拿,我记得是捏肩捶背。你一直狠捶我的肚子,我不太看得懂。”
桉朵儿一个激灵,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会儿有点儿激动。”
东之月马上会原谅她,他们能重归于好,她激动得心跳如捣鼓。
片刻,东之月再次发出叹息。
桉朵儿问:“夜之哥哥,你怎么了?”
东之月空落落地说:“捏脖子是不错,但好像捏的是后脖子,你老捏我喉咙……我有点喘不过气。”
桉朵儿瞥一眼,迅速拿开死死卡着东之月的脖子的手……
片刻,东之月无限萧索地说:“唉——”
桉朵儿问:“夜之哥哥,你累了?”
东之月说:“我这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平日就对一头头发视若珍宝,惜发如惜命,从未像今日这般。”
桉朵儿不解:“今日你的头发怎么了?”
东之月说:“烧了。”
桉朵儿这才意识到,周围充溢着焦糊味。
她真的有点想不通,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把东之月的一头长发垂到锅外,直垂向锅底的柴火……
扑灭东之月头发梢的火,桉朵儿再环视一番,澡洗得差不多了,推拿推得差不多了,头发也烧得差不多了。她忐忑地再次看向东之月,问:“夜之哥哥,你还生气吗?”
东之月说:“唔。”
桉朵儿不知道东之月这“唔”算什么意思,又不敢多问,心里有点放松,却又似更无措。想了想,脑子里亮光划过,脆生生道:“夜之哥哥,要不我侍寝吧?”
桉朵儿发现自己陷入一个怪圈,只要还有点事情能为东之月做,就坦然许多。
彼时,大锅所处的山洞石乳成林,开阔宁静,洞壁绿藤蔓延,角落清潭漾漾,从洞顶滑落的几丝月光皎白生晕。清潭旁有厚实柔软的细草地,一躺上去就如陷入云里。
桉朵儿和东之月肩并肩平躺。从出那口锅开始,桉朵儿从头到脚就都变得干干爽爽,好像从未沾过水。东之月仍旧光着上半身,闭眼不发一语。
桉朵儿有些犯难,她说“侍寝”,但东之月躺得如此正人君子,她也不知怎么个侍法。
她试着拉起东之月的一只手臂,压到自己肚子上。东之月发出微微鼾声。
她小声说:“夜之哥哥,山洞里凉,不靠紧一点,会冻病的。”
东之月的手臂从她肚子上滑落,重搁置在草地上。
她没法,撑起上半身开始掰东之月的肩,试图让他侧睡过来。片刻之后,还真成功了。两人变成面对面侧睡的姿态。桉朵儿蜷了蜷身子,将东之月的双手在自己背上固定好,缩进东之月怀里。
正欲安睡,东之月突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翻身,变成背对她。
桉朵儿傻了眼。但她努力这么长时间,真不能半途而废。给自己鼓鼓气,重新坐起,跨到东之月腰上,打算翻向另一面。
翻的过程中,发生一点小意外。
她没坐稳,身体往前一扑,肘弯就在东之月腋下肋骨处碰了一下。
“哈!”东之月爆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在寂静的洞穴中像颗蹦跳的豆子,极具活力。
桉朵儿先是被吓住,等镇静下来,灵台陡然一阵清明,心里就乐开了花。
原来如此,东之月是个极怕痒的人。怪不得他挠桉朵儿痒能挠出惊天动地的效果。不学会挨揍就不会揍人,同样的道理,不能体会痒,也就不能挠出痒。东之月在挠痒方面的造诣来源于他本身对于痒的超凡脱俗的感受力。
一得出这结论,桉朵儿立刻忘了侍寝一事,沉迷进新发现中。她不容分说,双手开始在东之月腋下乱挠一气。
东之月的高冷荡然无存,笑得手足抽搐,竭力去阻止。但每次手一挥出来,就被桉朵儿按下去,用膝盖死死压住。
痒这东西就是这样,一经挑起,就不可收拾,本来寻常的触摸也会变成奇痒。
桉朵儿挠了腋下挠脖子,挠完脖子挠腰和大腿,东之月笑得几乎断气,她充满报复的快感。
终于,一阵天旋地转,桉朵儿几乎腾空飘起来,落定时,就被东之月压在草地上。
她试着活动一下,立刻被制住。
“死丫头!”东之月俯在她耳边,吮吸她的耳垂,声音似呓语:“死丫头!你到底是谁?哪来的小野猫?”
桉朵儿觉得这话古怪,但再一想,这种时刻,如果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合逻辑,那该是多变态的数学家。
东之月一边说,手中就多了一张信笺,正好被桉朵儿瞥见。
桉朵儿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东之月展开,桉朵儿看见纸上是一幅陌生女子的小像,立刻大为不悦,问:“这是谁?”
东之月盯着那小像,敛眉不语,眸中若有所思。
桉朵儿噘嘴“哼”一声,说:“又是哪个红粉?丑死啦!有我好看?”
东之月再看那小像半晌,手指一动,信笺便不知所踪,重新俯到桉朵儿颈项间,开始沉醉地亲吻:“没有你好看。你这小野猫,你又漂亮又折腾人。唉,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
桉朵儿听前两句话听得心旷神怡,直接忽略后面两句“你到底是谁”。
她的双手攀在东之月的后腰上,手指跳动两下,心里突然没来由地敞亮。
她突然有些顿悟,那个一直以来的难题,从亲吻抚摸到宝宝之间到底隔着个什么距离,好像突然有了答案。
她的双手开始顺着东之月的后腰下滑,灵活如蛇。
“你!”
突听东之月一声低吼,猝不及防地击碎一切旖旎。
桉朵儿整个人似也被击成碎片,昏天暗地地一瞪眼,就见东之月已起身,居高临下死死盯着她,黑玉般的眼仁中秋风肃杀,在静夜里掀起空旷呼啸。
桉朵儿惊叫起来:“夜之哥哥?”
她完全没弄懂这突生的变故。
东之月冷声问:“谁让你来的?”
这一问,桉朵儿猛一个激灵,忍不住拍自己的脑袋。
折腾这半天,竟然忘了这趟出行的主要目的。
她慌忙起身,想抓东之月的手腕,却被东之月一把挥开。桉朵儿实在不知东之月这前后态度的转变从何而来。但时间紧迫,她也顾不得多想,开始急切恳求:“夜之哥哥,你听我说,我先前遇难,被太微尊上救过。现在太微尊上中了青鸾的枯玉寒毒,你能不能帮我说服青鸾,给太微尊上解药……”
“太微派你来的?”东之月打断她后面的话,凝肃询问。
桉朵儿老实摇头:“太微尊上中了毒,现在很不好。是太微尊上的女儿沉烟请求我来的!”
“沉烟?”东之月反问,不等桉朵儿回答,却点头自语:“沉烟,沉烟。很好!”
最后那“很好”二字,语气肃重果断,让桉朵儿无端端嗅到一股血腥味。打了个寒战,再一定睛,山洞里竟然只余她一人,东之月已无影无踪。
桉朵儿再怔一阵,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想破头也想不清,东之月这举动算什么说法。
从前面的过程看,东之月确是一点点消除了对她的芥蒂,直至最后那场亲密。但事情接近顶点时猛一个反转,仿佛从云端跌进深渊。东之月最后那冷厉的目光和语气,那毫无妥协之意的不辞而别。东之月这到底是唱哪出?
寒月被掩入厚云,山洞里磷光森绿,衬着青藤怪石,片刻前的勃勃生机恍惚转化为不可名状的鬼气。
桉朵儿打了个寒颤,心里开始发虚。
东之月这举动,让她先喜后悲,最放松时猛然来上致命一击,莫不是根本没原谅她,只是用这种方式,狠狠报复她一遍?
纵观东之月的风格,这种事情对他来说绝对不在话下。但,东之月会这样对她?
桉朵儿想来想去也是枉然,有时候觉得这确是东之月的典型处世之道,有时候又觉得这是全天下最扯淡的事。但如果是扯淡的事,那东之月的真实理由又是什么?
她在矛盾的两极徘徊不定,最终头剧烈地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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