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接着说道：“我等循着大人留下的踪迹一路寻到此处，担心押着那小子在村里会引起骚动,所以暂且将他留在了外面。”
他指了指百米外的草丛,众人望过去,隐隐的还能瞧见边上立了一个侍卫。
“嗯,做得不错。”阮孟卿微微颔首道。
“此外,我等守护不力，让大人受惊了，还请大人责罚。”千山又道。
“你若想领罚,回去之后自己禁闭三日吧。”阮孟卿说完,看向陈珈兰邀请道,“一起去看看那黑手如何？”
……
二人并肩走到那草丛处,留下来看守的侍卫作势要行礼,阮孟卿摆了摆手免了他的规矩，看着地上被绑成肉粽似的少年冷笑了一声。
他心里有些预料,所以算不上吃惊，陈珈兰的反应则大多了。
“怎么会是他？”她看着那少年不断挣扎的模样有些不敢置信,“是不是弄错了？”
话是这么说,她却知道阮孟卿带来的人绝不可能有失误，说是他对马匹动了手脚,那就一定是他做的,不可能冤枉了他。而且说话时她脑海中也闪过了宣宁城几次相遇时对方略显怪异的举止,心中更是信了几分。
地上的人正是她在回春医馆中帮忙时遇见的少年阿祥。
第一次见面时他不过是从西北一带逃难而来的流民，宣宁城相遇也是极为巧合的偶遇，不论是与她还是与阮孟卿,应该都谈不上什么仇恨，他使几人骑乘的马出了问题到底能有什么好处？又为什么要致他们于死地？
如果不是有阮孟卿在，陈珈兰相信光凭她一个人可没办法全须全尾地脱身，最后的结局非死即伤。
想到这里不由得冷汗之下，心中更是疑惑不解了。
“大人，这是我们从死去的马尸中挖出来的物证。”千山适时地递上了一物，“前来郑家村的路上，我们看见了陈姑娘先前骑的那匹马，刨开肚子一看，也在马胃里找到了同样的东西。”
那物证沾着些黏黏的液体，看起来十分恶心，阮孟卿没有接，陈珈兰看了他一眼，自己伸手接了过来细细翻看。
那是一个用草叶折成的菱形的小包，边角已经在马胃里被消化了不少，可以将里头的粉末轻松地倒出。陈珈兰倒了一点粉末在手上，用手指捻了捻，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她现在可以确定就是这玩意儿诱使众人的马发疯的。
而且药粉装在草叶包里，马吃下去后必然要经过一段时间，等消化了草叶才会受到药物的影响，那时候他们已经离开宣宁城，再想找出下手之人也不容易，就算出了什么事，也完全可以说成是意外。
“我等发现大人为救陈姑娘远去后，立刻兵分两路，一路紧追着大人，一路则回到了宣宁城准备重新找几匹好马，再趁机揪出下黑手之人。也幸好尚未走出多远，我等回到宣宁时，地上这小子还没来得及跑，观他举止有些鬼祟，又正好干着饲马的活，于是多加审问了几句，发现他语焉不详，立刻将他捉了起来，又在他身上搜到了陈姑娘手上同样样式的药粉包。”千山说道。
“在严加审讯下，这小子承认是他动了手脚，又不肯供出究竟是受谁指使，我等只得带着他先追上大人，请大人再做定夺。”
千山解释的同时，其余的人配合着把阿祥压着跪在了阮孟卿面前，他挣扎了两下挣脱不开，慢慢也就不动了。
“阿祥？”陈珈兰试探着叫了一声。
少年低垂着头，听见她这一声，整个身子轻微地抖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了。
“我们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她又问。
阿祥缓缓地摇了一下头。
陈珈兰也不再问了，初见时这少年虽然年少却正义凛然，让她印象深刻，现在隔了短短几个月他却试图谋害他们，心里对他的几分好感已经烟消云散，再看他也仿佛只是个陌生人了。
她不说话，阮孟卿反而开口了：“我听说你有个妹妹。”
阿祥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终于抬起了头。他嘴里塞着东西，看起来想要说些什么，千山一把扯走他嘴里的布团，他嘴唇动了动，用像是呢喃的声音说了一句：“您知道了？”
“你乍然出现在我们身边，我自然要查清楚是真偶遇还是人为的重逢。不过倒是没查出什么问题，只查到你带了一个与你有几分相像的叫阿吉的小女孩同一个中年男子住在一起。”
“那中年男人与你们无亲无故，以前又是个游手好闲的赖子，且你出去时总把妹妹留下，我就不由自主地多想了几分。”阮孟卿平静说道，“可惜我还是疏忽了，我虽然猜到你们之间关系不简单，却没料到有人借着这里面的关系来让你下手，对你也不够提防，竟然小瞧了你，让你差点得了手。”
听阮孟卿说起阿祥还有一个妹妹，陈珈兰忽然想起了那夜在财神庙时曾看到有个小小的身影依偎着他，想来就是那个叫阿吉的小姑娘了。
提及妹妹，阿祥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狰狞，像是被困的幼兽发出的哀嚎般，嘶哑着声音吼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帮帮我们！那个人以阿吉为要挟，要我杀了你们，你们为什么不能直接去死！你们现在还活着，阿吉就要被卖给那些肮脏的臭男人！她才那么小啊！你们该死！你们都该死！”
“帮你们？”阮孟卿露出了有些意外的神色，“你们之前为了活命，主动投靠了那人，后来也多次有机会可以逃离，却因为想要靠着他生存不得不继续忍受着，你们自己都不想着摆脱对方，我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遇见我们后，你也从来不曾提起过自己受过的委屈，任由那个赖子使唤。我倒是不知道那赖子受了什么人指使拿你妹妹作威胁来迫使你设计杀人，你若是早点与我们讲出实情，我或许还可以帮你救出你妹妹，可惜从第一次见面起你就什么都没说过，你从对方提出要求的那一刻开始就从来没想过要拒绝。”
他说完看着阿祥状若疯癫地诅咒他们去死的模样，蹙起了眉，朝千山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处理好，自己则与陈珈兰往回走。
“那次我去回春医馆接你，你说遇到他之后，我就叫人查了查他的底细。”他忽然开口道。
“你的身份不比常人，做的事牵涉颇多，谨慎也是正常的，合该如此。”陈珈兰道。
阮孟卿又道：“我查到他与他妹妹投靠了一个中年赖子，他一个半大孩子带着妹妹自然是投奔一个成人更方便，我留心了两日，见那赖子虽然经常使唤他们，他们却也任劳任怨，从不吭一声，没有丝毫想离开的意思，就没有多管闲事。”
他说到这里，忽然拉住了陈珈兰的手，语气里似乎带了一丝紧张：“你会不会因此觉得我过于冷心无情？”
他虽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可却比较在意陈珈兰会怎么看，尽管他也不认为陈珈兰会有相左的意见。
果然，陈珈兰干脆地否认道：“不会。”
阮孟卿笑了笑，愈发心安理得地牵着她的手，继续说道：“估摸着你在宣宁城第一次和他见面后就有人想通过他那边对我们下手，我还真没料到他背后有这样的原因，只是看他有意无意地接近你，就多了几分警惕，也幸好你没有答应他什么。”
“我与你在一起，自然也要谨慎一些，不可能贸贸然地做一些自以为的好心事却把大家都搭进去。”陈珈兰回答道。
只是想起那几次略显刻意的见面，阿祥有意无意地打探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究竟有几人随行的场面，她仍是觉得有些后怕。
顿了顿，她回握住阮孟卿的手，说道：“如果不是我们运气好，你们又会武，少不得也要受点伤。他只怪罪我们没有死将要害了他妹妹，却从不曾想过假如我们真的死了，他是不是会有几分害了人的愧疚。我们的命也是命，他妹妹的命难道就比我们高贵了不成？他一开始就没想过别的办法，失败后也怨天怨人，总觉得是我们没有死成的错，这样的人帮他也无意义。”
她说得决绝，只是想起财神庙那夜少年正气的声音，仍然觉得有些唏嘘。
究竟是这几个月的时间改变了他，还是他其实本身就是这样的人？她想，她大概是不会知道答案了。
阮孟卿像是看穿了她在想什么，温和地安慰道：“正好要在罗城留两日，不管怎么样，他妹妹是无辜的，能救出她来千山他们还是会救的，其次也能顺藤摸瓜揪出那个暗中指使的人。至于那个少年，人心总是莫测的，多想无益。”
“我知道，只是不免有些感慨罢了。”
阮孟卿笑了笑，换了个话题来转移她的注意力：“既然千山他们已经找来了，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去城里，也好尽快见一见那郑二家的媳妇。”
天际微微染上了红霞，陈珈兰看了眼已经不再散发出炽热光芒的太阳，点了点头：“好。”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