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姑娘你怎么会深夜来此?还带了人来,是你的朋友么?”鼻翼微动,男人有些讶异的出声。他的声音很好听,就似竹叶落在女子嫣红唇畔吹奏而出的悠扬乐声,清朗舒缓,连那满池的涟漪都似被抚平。
“几个无赖。”
安夙淡淡的回了几个字,盯着坐在亭中身着素袍的男人,本漠然的眼底终于掀起一丝波澜。她也未想到,原本以为再不会见到的人,竟然会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那个,瞎了眼的男人?
伟岸红亭屹立水榭湖边,月光清浅自穹霄幽幽泄下,微风吹拂而过,溢起涟漪阵阵,整个碧湖波光粼粼,星蕴点点。
男人就坐在湖边,那根碧绿竹杖就摆在他身旁的石椅上,似在静静的听着四周岸边葱翠的绿竹,在风中如少女扭动腰肢摇摆的沙沙的声响,也听着绿竹叶儿打旋儿飞落湖面水中后,随波逐流轻轻荡漾的声音。
清宁,幽静,详和!
这是个很美的地方,这也是幅笔墨难以描述的画卷。
可惜,那四名杀手满身的杀气,还有手中那明晃晃的刀剑兵器,却是生生破坏了那份宁静。
“呵,原来是想跑来找老相好当帮手,正好我就成全你,送你们一起下去做对鬼鸳鸯也免得孤单。”执鞭男人扫了男人一眼,眼见他鼻子在空中轻嗅,伸手去摸旁边的竹杖,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原来是个不会武,又看不见的瞎子,除了他们得多费力砍一刀,让这水榭今夜多添一丝冤魂,于他们的任务不会有任何影响。
安夙收回与男子的对视,准确的说是她望向男子的视线,忽尔抬头瞥向阴恻恻的中年男人,不同于先前的怆惶和狼狈,女子的眼神像是结了冰,冷的没有半丝感情。
清幽的眸底略显猩红,杀意未出,身形已化作一道流星幻影,只在刹那间出现在男人身前,素手轻抬落在男人颈脖,五指微动,一道喀嚓脆响,男人颈脖竟被那青葱般的玉指——
生生扭断。
与之同时,男人手中铁鞭被夺,幽蓝的刺芒舞动带起一阵疾风,配合着女子如鬼魅一般的身影,穿梭在三个男人当中。
待光芒消散。
是四道冰冷的硬物坠地声。
四人同时倒地,除了为首之人,其余三人颈脖被拉扯撕裂,似被野兽啃咬过般一片血肉模糊,鲜血汩汩如泉喷涌,顺着青石铺就的冰冷地面流进湖中,河岸边的湖水都被染红,嫣红之中又泛着一许乌青色。
安夙看着满地尸体,面无表情,随手扔掉了手中铁鞭,纪华裳本就有些武功底子,可惜也只能算得上三流。
反而,她临死前被封的内力随她一起重生,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虽还未与这具身体完全融合,却也能发挥三成。
这大约也是上天对她的另一种补偿。
补偿?
思及这几字她自嘲一笑。
转身就要离开,就在此时身后却传来男人的声音。
“姑娘,等等。”
空气中,血腥气四溢,落在男子敏锐的嗅觉便更显浓烈。他杵着竹杖越过尸体来到安夙面前:“姑娘,你,杀了他们?你可无碍,有没有受伤?”
空气中一片静谧。
男子等了半晌未听到回答,又徐徐开口道:“纪姑娘,那日之后的事我都听说了,也一直很担心你,想知道你是否已经没事?若你不急着走,可否坐下来聊聊。你放心,这里很清静,平日里也没有人会来。”
“想和我在尸堆里聊天?”
安夙蹙眉,声音一如先前冰冷:“你就不怕,我把你也变成和他们一样的冰冷尸体?”若非不想暴露,在暗巷里她便可以处理了这些杀手,也不用故作逃走将他们引开。
绝煞门,江湖中一个三流杀手组织。
出动所谓十二金牌杀手。
显然也是静妃等人以为有他们来对付她已然足够,的确,就算纪战安排的暗卫跟在她身边,在不暴露自身的前提下,以纪华裳的武功,她也只能成为被屠宰的对象。
“我相信纪姑娘不是滥杀无辜之辈。”男子声音依旧清朗如风:“若你觉得这里血腥味太浓,那边还有个亭子,我们可以去那边坐下来聊,对了,你记得带上桌上那壶酒,还有酒杯。”
男子说着甚至未等女子应声,转身便朝不远处另一个亭子走去。
仿佛,笃定她会答应。
安夙完全可转身就走,甚至一刀杀了他以绝后患,然而那袖中的匕首却始终未曾拔出,顿了片刻,她拿起桌上的东西跟了过去。
两人面对面坐下,安夙打量着眼前男子。
那日她心绪不宁,未及细看。如今再看来,却觉得眼前男子当真是好看,约摸二十二三岁的样子,即使只着一身粗布白袍,却比之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看,这却无关容貌,而是男人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的那种宁静幽远的气质。
明明沉静似水又暖如旭日朝阳。
却偏偏让她觉得——
冰冷如厮。
他明知她的身份不见半丝异样,更知晓她刚刚杀了人,也不见半点惧色,开口便是关心她是否受伤,却半点不担心自己被殃及,也仿佛这世上没什么事能真正的触动他。
尤其,她以为他早就死了,或者离开了都城。
可他……
永宁候没派人找过他?
那绝不可能。
想要找到他的人应该很多,静妃妃位被夺吃了大亏肯定想找到他,王玄朗当日被她威胁,这些日子想来也没有少派人查探。可时隔二十多日,这么多波人的查探下,他却丝毫无损,此刻更好端端坐在她面前。
还真是让人不得不震惊,这个瞎子倒也颇有手段。
男子眼睛看不见,也好像没有感觉到女子打量的视线,伸手摸着酒壶酒杯倒好两杯酒,推了一杯给安夙。
“你尝尝看,这酒味道还不错。”
安夙拿起杯子轻啜了一口微有恍神,抬头难掩些讶异:“临汾竹叶青?酒香醇厚,余韵绵长,半点不辛辣倒还有种清冽竹香味儿,还算不错,只是没想到你会喜欢喝这种酒。”
“你也知道我是个瞎子不利于行,若再喝醉怕是真得落进这湖里,如姑娘所说变成具真正的尸体了。这酒不易醉人,我也可多酌几杯。”
的确,这酒她以前之所以常喝,也是因它不易醉人。
彼时她男儿装示人。
与朋友聚在一起,总不能别人喝酒独她喝茶水,所以,她总会随身绑一只酒葫芦,里面装的就是这临汾竹叶青。直到,后来到了军营没得再挑,那酒量倒也慢慢磨了出来,至少,喝上两三坛花雕女儿红也绝醉不了她。
而这酒,她倒是有好多年不曾喝过。
如今再饮,蓦然就想起了当初与绍泽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那时她还未随师父去碧落山,每当她随刑教头练武时,绍泽总会偷偷拿两坛酒来,在一旁边饮边指指点点的捣乱。
而后,再被族长爷爷揪着耳朵拎走。
那个傻愣愣的家伙尤不知每次被族长爷爷捉个现形,是因为樱洛总会偷偷去和族长爷爷告密。还总是一边和她抱怨族长爷爷年纪一大把耳目却太灵敏,一边又乐此不疲的继续以身试法。
而等他被抓走,那酒也自然成了她和樱洛的。
想着她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
可如今,那段年少轻狂而又无悠无虑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那些人也都通通再回不来了。
笑容瞬敛,安夙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清冽的酒液入喉,却仿佛一把烈火在胸口灼烧,微软的眼神也骤然变冷,如雪域堆积千年累成的冰山。
寒到彻骨!
女子气息瞬间的改变,让男子微微蹙眉,将杯中酒饮下他道:“姑娘最近可还好?家中长辈可有为难于你?那日多谢你,若非你出手相救,我可能不止会受伤,能否保住性命都难说。可却因为我,而给你带来那么大的麻烦,我一直感到很抱歉,也一直想和姑娘当面说声谢谢。”
“救你?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也太看得起我。”
安夙声音极冷:“你早知道我是谁,你又以为像我这样恶毒的女人会出手救人?我不过是单纯的想要报复萧天玥而已,你的生死我从未放在眼里,也从不曾在意,你也少在那里,自动多情。”
“即使姑娘不承认,也抹杀不了你帮过我的事实。纪姑娘口口声声说自己恶毒,我虽不能看可我能听也能感受,我的感觉告诉我,姑娘本性善良。你,是个好女孩儿。”
“那我只能说,你的感觉是错的!”
安夙蓦地站起身,手中的软鞭缠上男人脖子,瞬间收紧:“若不想死,就给我牢牢记住,以后别再多管闲事,也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下次,我的鞭子就会勒到你没气了为止。”
当日她本能的出手推开他。
今日也本能的否认。
以前的安夙遇到这样的事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可今时今日的她,只是个没有心的复仇者,又怎么可能会承认,自己会出手救人。
从今而后,她的手,只会杀人!
杀尽所有负过她的人。
收鞭,女子身影化作一道疾风,转眼消逝在水榭竹林边。
就在安夙离开后不久,又一道身影从竹林小径中行来,看着亭中尸体,疾行至男子身边,担忧的问:“公子,您没事吧?那些人是什么人?”<igsrc=&039;/iage/10356/3665736webp&039;width=&039;900&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