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籍室内,换上婢女装束的阮祺萱百无聊赖地走来走去。【大、书、包、小、说、网WWW.dashubao.cc】她本想过来与唐磊谈谈金琦朱的事,却没想到来到太医院,唐磊已经出诊去了。她不由得疑惑起来,唐磊直接听命于洛帝,可最近,洛帝与皇后、太后的身体都没有问题。究竟他出诊是看谁去了呢?
突然,一阵深切的荒凉感在阮祺萱的心口蔓延开,阮祺萱难受地捂住胸口,眼中却不断浮现出当日在河边,自己抛弃白家小少爷的情景。
画面中,阮祺萱蹲在河边,面无表情地解着小少爷的衣服,并给他换上了粗布麻衣。末了,阮祺萱还谨慎地将小少爷身上的金银器皿全部卸了下来,把所有能够证明小少爷身份的物件一一丢弃,以确保白家人此生都不会再找到这个少爷。
阮祺萱扶着典籍室内的木桌,心一阵一阵地揪痛着。她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想以肉体的痛苦盖过内心的愧疚之感。
不知道那个孩子后来怎么样了,他是遇到了一对好的养父母,还是被当做奴隶一样使唤?他又会不会偶尔想念自己的生父母?
或者说,他根本没能活下来。
若是她当年并没有做的那么绝情,而是给孩子留下一点东西。他长大后,或许还有可能会找到亲生父母的。
一时的报复固然爽快,可是因为自己的怨恨,而害了别人的一生,实在是罪孽深重。阮祺萱用力闭眼,想要抛开那难以驱逐的画面。她同时也在惧怕着:莫非自己的余生,都要在这样的悔恨与愧疚中度过吗?
典籍室的门缓缓被打开,唐磊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阮祺萱回过神来,立刻迎了上去。“表舅,你终于回来了。你去了哪里?”
唐磊放下药箱,对阮祺萱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我去浮翠苑,给金琦朱看病了。”
阮祺萱一阵错愕,“金琦朱?”
唐磊没有立即回答她,反而先到桌边坐下,给阮祺萱沏了一杯茶,这才缓缓地说道,“原来,金琦朱因为长期服用驻颜塑形之药,早已无法正常怀孕了。”
阮祺萱这才舒了口气,“原来如此,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金琦朱知道了我与湘悠的关系吧?放心,她不知道我。”唐磊拿着一杯茶,慢慢地往唇边送。
阮祺萱看着如此淡定的唐磊,心中忽然有种预感。她问道:“表舅,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唐磊轻笑一声,放下茶杯看向阮祺萱,眼中带着浓烈的偏执,“祺萱,我们可以替你娘报仇了!”
阮祺萱心里咯噔了一下,“表舅,你想怎么做?”
“她如今只是很难怀孕,我要让她不可能怀孕!等她体会到这世上最深入骨髓的绝望,我会亲手杀了她!”
“表舅,”阮祺萱不由得站起身来,“你可以折磨她,但是不能杀了她!她是夏丹公主,不能死在孟康境内。否则,夏丹和孟康都会引起轩然大波。轻者朝政混乱,重者兵连祸结,百姓离乱。”
“什么?”唐磊十分震惊,目眦尽裂地盯着阮祺萱,“祺萱,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这么一个机会可以置金琦朱于死地,如今你却要阻止我?!”
阮祺萱急忙对他解释道,“表舅,我不是想阻止你,只是想跟你说清楚利害!我也对金琦朱恨之入骨,如果不是她,我不会流浪多年尝尽人间疾苦。但是她终究是夏丹公主啊,无故死在了孟康,就是让夏丹和孟康结怨!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怨,让两个国家的百姓冒这个险!”
“不,祺萱,你错了。只有金琦朱死了,蒙晔才会付出他应有的代价。至于百姓,呵,这个世上,觊觎着皇位的人太多了,一个下了台,总会有另一个上位,你根本不用担心。”唐磊的神情很坚决,倒是让阮祺萱觉得有些陌生了。
阮祺萱微怔,又道,“表舅,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国家倾覆,对谁都是没有好处的。表舅,你就听我的,只要适度地折磨金琦朱就够了,至于娘的仇要怎么报,你就交给我,好不好?”
唐磊眼神越发地坚毅,他摇了摇头,甚至觉得眼前的阮祺萱过于消极。“金琦朱为了治疗她的不孕完全信赖于我,这么好的机会,你竟然让我放弃?”
阮祺萱皱眉,急道,“表舅,我答应你,我会让金琦朱生不如死!而且我已经想到办法了,你就相信我一次。”
唐磊半眯着眼盯着她许久,尔后轻吐一口气,语气也放得柔和了一些,“什么办法?”
见他的态度有所缓和,阮祺萱这才舒了一声,“金琦朱第一次见到我之后,一直心神不宁,总是刻意寻找机会套我的话。前几日我们见了面,我发现,她很害怕别人会发现她面纱之下的脸。这说明她心里有鬼,不敢露出真容。我会利用这一点,慢慢摧毁她的意志。而且,她那么急切地想要怀孕,这就说明,对于长期驻颜导致不孕这一点,她是对驸马感到非常愧疚的。我们完全可以从这两方面攻克她,让她疑神疑鬼,一蹶不振,最后失去她所珍视的容貌、第一美人之称,还有她的驸马。”
唐磊仍是狐疑地看着她,并不完全相信,“你真的有办法?”
阮祺萱点点头,“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与你一样,希望金琦朱下地狱去!你相信我的安排,让我去办这些事情。好吗?”
看见阮祺萱眼中浓浓的恳求,唐磊思量了许久,才不情不愿地道,“好,表舅信你一次。我不会对金琦朱下杀手,但是在她不孕这件事上,你不要插手。”
阮祺萱瞬间顿住了,她咬了咬下唇,想着,恐怕自己再怎么劝说,也无法改变唐磊的执念了。为今之计,是让金琦朱一事尽快有个了断,免得表舅再堕落下去。于是她答应道,“好,表舅希望如何,便如何吧。”
两人好不容易达成协议,却相互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阮祺萱说道,“时间不早了,那……表舅,我先回去了。”
“嗯。”唐磊闷声回应后,便不再多言了。
面对这样的唐磊,阮祺萱讪讪地转头离去。可是她并不知道,她身后的唐磊直勾勾地望着她的背影,眼底带着深深的愤懑与怨毒。
这日黄昏,关歌脚步匆匆,走到正在寝殿中读书的阮祺萱身边,凑到她耳边道:“主子,郎潜和郎维刚刚入宫了,正往延福宫的方向去。二人行动很低调,似乎是太后不想弄出大动静。”
阮祺萱想了想,抿唇而笑,眼中有运筹帷幄的镇定,“太后是不想被郡主知道。”
关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不明白阮祺萱为何如此有把握,便问道,“主子,为何是选择了今日呢?”
阮祺萱的眼珠子稍稍一转,对关歌道,“每个月,谢郎两家都会在一个特定的日子到对方家去拜访,而今日正好是谢家上门赴郎家的晚宴的日子。另外,以靖安太后对郡主的疼爱,当她知道郡马在外面有情妇,必定会立刻着手调查。太后怒火中烧,肯定会尽快传召郎家的人对质。只要我们掐准了时间,要谢郎两家彻底闹翻,便不难了。”
关歌听后,一脸的茫然。她仍是觉得不够了解眼前这位主子,更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自信。
“你不需要懂,照做就行了,”也许是猜到关歌的心思,阮祺萱说道,“你现在便去拖延谢家人的时间,郎维他们不回到郎家,谢家的人不能出现。具体怎么做,你看情况吧。”
关歌只稍微一怔,便坚定地回道:“是。”
延福宫内,被召来的郎潜、郎维低着头上前请安,“参见陛下,参见太后。”
座上的二人许久未有回应。郎潜悄悄地抬眸一看,只见靖安太后眉目冷漠地盯着二人,那双眸子里蕴含怒意。洛帝见太后心情不好,便对二人道,“二位都平身吧。”
郎家父子闻言缓缓平身,却谁也不知道太后传召有何用意。但是精明的郎潜一看靖安太后的脸色,便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果然,下一瞬靖安太后便冷冷地道,“郎潜,你们郎家的人真是够虚伪啊!”
郎潜一愣,立刻跪下,神情诚惶诚恐,“请太后息怒,若臣有冒犯之处,还请太后明说。”
“哼,”靖安太后身上发出的威严之气重重地压制着郎家父子,她冷笑后道,“你倒是先说说,教子无方,纵子欺君,该当何罪?!”
靖安太后一阵铿锵有力的指责让郎家父子瞬间怔住了,郎潜下意识地看向郎维,眼中带着质询与冷意,像是在逼问着郎维,他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郎维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面上的异样很快收了回去。他拱起手,恭敬无比地对靖安太后道,“太后!不知太后究竟所指何事……”
靖安太后只是厌恶而又冷漠地看着他,“郎维,当日陛下为你和雪臣指婚,你是怎么跟哀家说的?你自己还记得吗?!如今你竟然在外面包养情妇?你对得起雪臣吗?!”
“这……太后,恐怕这是一个误会啊!维儿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郎潜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极力地对靖安太后辩解着。他很快就意识到,如果郎维出了什么事,连累的将会是整个郎家!无论郎维做了什么,他怎么都要去否认啊!
靖安太后眼中的厌恶之色愈发地浓烈了,她向来最讨厌敢做不敢当的人。“误会?哼!玉婵,将人带进来!”
郎潜和郎维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靖安太后的举止有些奇怪。直到郎维看到崔玉婵从侧厅领进一个怀有身孕的清丽女子。
郎维不禁叫出声,“月儿?!”
那名叫月儿的女子丝毫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双腿在裙子底下不断地哆嗦着。若不是有宫婢扶着,只怕马上就要腿软跪倒。
靖安太后的嘴边浮出一道嘲讽的笑意,“月儿,叫得还真是亲昵啊!郎潜,现在你还说这是误会吗?”
“这……”郎潜望了往郎维,又望了望月儿,任是再怎么迟钝的人,也早就想到靖安太后为什么传召他们了!郎潜的心瞬间就慌了起来,暗暗责怪自己没有早些发现这个月儿的存在,竟是让靖安太后亲自告诉的自己。此事若处理不好,郎家必定就此没落了。
郎潜很快生出一计,那就是矢口否认。“太后,陛下,这其中定是有什么原因的。维儿深爱郡主,又怎么会有情妇呢?这个女子……其实……其实是臣的远房侄女……”
这下子,就连一直旁观的洛帝都觉得郎潜这个老狐狸脸皮太厚了。“郎潜,你的儿子已经欺君了,你还想再犯一次同样的错吗?”
面对靖安太后的冷漠逼视,洛帝的皱眉不满,还有郎潜的抓耳挠腮,郎维却双拳紧握,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太后!月儿是臣的妾侍,不是什么情妇!臣早就和月儿拜了……”
“妾侍?”靖安太后很快就打断道,她的语调不自觉地提高,“谁允许你纳的妾?你父亲都不知道你在外面养了另外一个家,你竟然还好意思说她是你名正言顺的妾?”
差些晕过去的郎潜也对郎维狠狠地道,“你个逆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郎维承认纳妾,就是说明他确实背叛了郡主,要是太后降罪下来,他的命可算是没了!
郎维一双眼中尽是隐忍,他看向月儿,眸子中却渐渐带上了深情。他知道这番话可能会让自己受到重责,但是耳边似乎有另一个声音在鼓励他继续下去。一直以来,他在别人眼中都只是“郡主的丈夫”,可他是个想要靠自己的努力名满天下的人!他不甘愿一直屈服在谢雪臣的头衔之下,也只有月儿,能够给到他作为男人的尊严。
对啊,为什么谢雪臣是他的妻子,他便要放弃世间所有的温柔?男人三妻四妾,家家户户都是如此。为什么就因为他娶了温硕郡主,他就不能有另外的女人?不过是个妾室,为何不能为人所宽容?!
叛逆的因子在郎维心中蔓延,靖安太后反对的态度越是强烈,他就越想要抵抗!
他的拳头渐渐松开了,语气平缓了下来,“臣知道,臣没有告知父母便私自纳妾是臣不孝。但是太后,在孟康国内,男子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之事,难道就因为臣娶了郡主,臣连这样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郎潜没想到郎维不仅不收敛,还直接与太后对峙,不禁大惊失色。他激动之下,一巴掌打在了郎维的脸上,并骂道,“逆子!你别再说了!”
郎维被扇倒在地,可是却没有理会自己的父亲,再次跪坐起来,仍是眼神坚定地道,“陛下、太后,臣与月儿真的是真心相爱的!请求陛下和太后不要降罪于月儿,有什么罪责,臣愿意一力承担!”
他话已至此,郎潜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心都要被郎维给气出来了。
靖安太后的眼神依旧冷冽,“真心相爱?当日对于雪臣你也是这么跟哀家说的!你说会对雪臣一心一意,一辈子视她为掌上明珠,永远不会欺骗她!可如今你却天天往情妇家跑,将雪臣冷落,还说什么罪责一力承担?郎维,你还真是未必担得起!”
听到要郎家担责,郎潜一下子直起了身子,他指着月儿,朝洛帝与靖安太后说道,“太后!陛下!此事与犬儿无关,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叫月儿的女人刻意勾引,维儿才会被她所迷惑的!太后,请明察啊!”
靖安太后只冷漠地摇了摇头,转头看向月儿,“月儿姑娘,你都听见了。郎家自私自利,出了事只会将所有事情往你一个弱女子头上扣。事到如今,你要是有什么冤屈,不如也一并说出来。否则,哀家只好将你当做郎维欺君的罪魁祸首,将你斩杀了。”
月儿一听到斩杀,再也站不住,“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她拼命地摇手摆头,“不……不要啊……太后……民女什么都不知道啊!不要杀民女!不要杀民女!”
月儿市井出身,本就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如今靖安太后说要杀她,她更是吓得三魂不见七魄,什么感情还有腹中的孩子,一切都可以抛之脑后了。
靖安太后淡淡地瞥了一侧郎维那略带惶恐的脸,心里有数地道:“不杀你可以,但是你要用实话交换你的命才行。”
月儿像是筛子一样点头,“民女全都说……全都说……一开始……是郎维看上了民女……后来郎维还未婚配,却说要娶民女做妾……直到民女知道,郎维成为了郡马……民女本想着郎维是负心人,不想再与他来往……可谁知郎维主动找上民女……说要买间宅子让民女住下……民女便答应了……做郎维的妾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