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愣愣地望着应齐,一双眼睛里透露出恨意、怨愤,还有凄楚。【大>书>包>小>说>网www.dASHUbao.cc】她现在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严重失态。应齐已经如此暴怒,她不知道这场争吵要怎样收场。
纵然她心里十分妒忌阮湘悠,但她毕竟爱着应齐,不想因此与他彻底闹翻。为了谢家,她更不应该跟他闹翻。高傲如她,也会为了爱情与家族委曲求全。
想到这里,谢氏眼里的火焰渐渐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委屈。她不知所措地看着四周,而应齐正负手背对着她,一动不动,背影岿然如山。
这一刻,谢氏只觉得心力交瘁,她怔怔地望着应齐的背影,心中的委屈无法说出。这么多年,她一直在仰望这个男人,希望自己在他心中能够占到多一点位置,可现在自己的大吵大闹,显然让他厌恶了。
下半生还这么长,她不想以后,应齐满脑子都是她嫉妒得扭曲的面容,还有这背地里说三道四的小人行径……
良久,谢氏无言叹了一声,道:“对不起,老爷……是妾身失态了,让老爷如此难堪……妾身不会再有任何怨言,只会更尽力地支持老爷……扰了老爷理事,妾身先出去了……”
说完,见应齐久久没有动作,她明白了自己早就讨了应齐的嫌了。她心上一阵绞痛,只好颤抖着双腿向门的方向走去,那脚步几乎比铅还要重。可是她依然紧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一边走,还一边时不时地回头看下应齐,然而应齐给她的,只是一个肃立的背影。
就在她准备打开门时,耳边传来应齐的声音:“这件事是应家的决定,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夫人不必寻求谢家的帮忙!”
言下之意是不准谢氏告诉谢家人了。谢氏失魂落魄地点头道:“妾身明白,不会多管闲事。”说着便踏出了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应齐这才回过身来,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成婚多年,第一次见谢氏如此失态。她说的话的确令应齐觉得对不起她,但是为了阮湘悠,他纵容着自己对谢氏的狠心。
黄妈妈看着自己的主子谢氏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立马上前扶住了她。当她看见谢氏满脸泪痕,目光呆滞时,她不由担心地问道:“夫人,这……出了什么事啊?你还好吗,夫人?”
谢氏只是呆滞地望着前方,声音虚飘飘地:“回屋。”
黄妈妈连忙扶着她向前走,可谢氏就像是整个身子泡过醋一样,软绵绵地。黄妈妈扶得很吃力,两人走了好久才回到屋里去。
第二天,谢氏便病倒了,应珙与应国非焦急地去看望她。谢氏精神很差,就像受了什么打击一样。应珙急的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而黄妈妈听了谢氏的交代,也不敢告诉应珙,谢氏为什么突然就病了。
应齐和阮祺萱也分别去看望了谢氏。于应齐而言,谢氏得病很大程度是因为他,事后他也后悔那时候说话说太重了。但是不这么说,她还是不会对正妻一位死心的。多年夫妻,好好地相处就不可以吗,非要争出个名分来。
在各人都看望过谢氏离开后,虚弱的谢氏咳了几声,把一边的黄妈妈招到了身边来。
黄妈妈把谢氏身上的被子扯上了一点,却听谢氏的声音传来:“黄妈妈,我病了这件事……不必着人通知谢家……”
黄妈妈再也忍不住了,她着急地说:“夫人,你若是有什么委屈就跟奴婢说吧!别把委屈都憋在心里面……奴婢自打你出生就跟在你身边服侍,看不得夫人你这样难受啊!”
昨天黄妈妈虽然守在了书房之外,但看到谢氏出来时那个样子,早就猜到有什么不对了。可偏偏谢氏什么话都不肯说,连晚膳也吃不下。昨夜更是只穿着里衣就坐在了窗边整整一夜,怎么能不得风寒呢?!她看着谢氏病倒后闷闷不乐,心里急得上蹿下跳的。
“我没事,只是得了普通的风寒而已……”话还没说完,谢氏又咳嗽了起来。
黄妈妈赶紧上前给她顺背,望着谢氏痛苦的样子,她愤愤不平地道:“是不是因为那大小姐,夫人才受了委屈?奴婢马上写信回去给尚书大人,让大人来给你出头!”
谢氏硬是支撑着身体,伸手抓住了黄妈妈的手,道:“黄妈妈……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我已经不想争了……”她自嘲般地笑了,“不管我怎样做……应齐心里的正妻只有一个人……现在我只想当好应家的夫人……是不是正妻……无所谓了……”
看到主子心灰意冷的模样,黄妈妈满眼怜惜,眼泪不自觉落下。她迎着谢氏期待的目光,终于点了头,道:“小姐怎么说,奴婢自然会照做。”
此刻她对谢氏的称呼不是夫人,而是小姐。一切仿佛回到谢薇未出嫁时,谢薇只属于那个闻名全国的谢家,纵然容貌破损,但却高傲美丽,不可侵犯。
几天后,谢氏的风寒痊愈,应府更是迎来了应家名下绸缎庄的周掌柜。早在两个月前,谢氏便替应珙亲自挑选了殿选时的绸缎料子和裙装款式。秀女带入宫的行装有一定的讲究,太多会有炫耀意味,太少又颇显寒酸。谢氏思前想后,又综合了父亲谢裘的意见,决定给应珙准备八套清新高雅的裙装。
于是,绸缎庄的上等绣娘足足用了两个月,才把这八套裙装做好。实际上,要做出一套裙装并不需要多长的时间,只是有一些裙装上所需要的布料、装饰,需要从距离玄郊城很远的原产地运送过来,这就耗费了不少时日。
片刻后,应府管家将应珙领到了应府大堂的侧厅。阮祺萱听说要选衣服,也都好奇地跟着他们来了。
侧厅不大,地方却很实用。转过山水屏风,八套盛装由婢女拿着依次排列在道路两侧,在道路尽头的高脚木桌上尽是华丽的珠饰。一眼望去,几套盛装风采各异,如同煜煜光辉。
管家看见二人后便道:“这些就是老爷吩咐小人为二小姐准备的衣服和珠饰,请二小姐好好看看,若有不满意的地方,小人马上命人去改。”
“劳烦管家了。”应珙微笑着向管家点了点头,然后缓缓地走在道路的中间,细细地瞧着这八套盛装。
阮祺萱放眼望去,每一套裙装的颜色配搭都极为讲究,既不低调也不会过于张扬,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心旷神怡之感。裙摆上的刺绣更是精妙,有整株的芙蓉花,生动的鸟儿,新奇美妙的花样,还有象征吉祥的瑞兽。所有的裙衫都艳丽而不咄咄逼人,奢华而不越矩。阮祺萱虽然见过珩姐姐的很多漂亮衣衫,却依然被眼前这些裙装亮得移不开眼。
应珙越是迈步,脸上的笑容越发柔美。她回过头,正好看见刚刚从卧室出来的谢氏,立刻笑着上前挽住谢氏的手道:“娘,这些衣裳都太漂亮了!”
谢氏面色平和,听到女儿的话后压抑不住笑意地道:“珙儿可都喜欢吗?”
“喜欢,女儿都很喜欢!”应珙兴奋地点着头,回过身朝着管家说道:“管家,这些裙衫我很满意,不用叫周掌柜修改了。”
“是。”管家见主子满意,便转身离开了侧厅,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谢氏温柔地摸了摸应珙的鬓发,而后缓缓看向阮祺萱,神色平淡,语气平静地道:“萱儿,你也将要陪珙儿入宫。姨娘替你准备了几套衣服,你都带去吧。婢女的裙衫不能太过张扬,希望你能满意姨娘的安排。”
阮祺萱心里纳闷,谢氏怎么突然对她这么和颜悦色了。以前的谢氏只是为了礼数才和自己交谈几句,今日是转性了吗?居然还替她准备好了入宫的裙装?
“萱儿自然会听从姨娘的安排,让姨娘费心,萱儿实在过意不去。”惊讶过后,还是不能丢了礼数,阮祺萱微笑颔首回道。
谢氏只是轻轻一笑,没有再说话,却径直走到阮祺萱面前,拉过阮祺萱的手,让她与应珙一同听自己的嘱咐。
阮祺萱心中更加诧异了,可是也没有甩开谢氏的手。前几天听应齐说,谢氏对侧室身份心存不满,还闹到了应齐面前,后来谢氏就突然病了。病好了之后,谢氏没有再像以前那样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神情虽是稍稍有些木讷,眸子里完全是湖水般的平静,难道谢氏被应齐责骂以后想通了吗?
来不及想那么多,谢氏的教诲似乎已经讲完了。无非是离开应家,要好好照顾自己,要警惕其他人之类的。阮祺萱抬头,正巧撞上谢氏期待的眼神。阮祺萱马上回答道:“姨娘放心,萱儿会照顾好妹妹的。”
谢氏听后却略略皱眉道:“不仅要照顾好妹妹,萱儿你也照顾好自己,不要让你父亲担心。”
阮祺萱一愣,只能呆呆地点头。谢氏到底是怎么了,以往的她根本不会如此真挚地关心自己呀。阮祺萱只觉得耐人寻味,但终究还是没有将谢氏的这些变化放在心上。
转眼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应珙与阮祺萱就要在今日启程入宫参加殿选了。
一早起来,应府上下便忙得不可开交。应珙端坐在卧室里,阮祺萱和飞盈正专注地帮她梳着发髻。应珙今日穿着用杭州丝绸做底料的裙装,底裙是浅浅的蓝色,有一条轻纱飘带挽在肘边。外袍是淡淡的粉色,袖边用丝线绣上了几朵开得正灿烂的白芙蓉。整个人映衬得精神奕奕,清秀可人。
阮祺萱也早已经换上了谢氏为她准备的衣衫。碧青色的外袍,淡粉色的底裙,用料没有应珙那些裙衫那么讲究,裙面上的刺绣也是极为简单,但胜在大方得体,清新自然。
飞盈向来自诩手巧,但看了阮祺萱给应珙绾髻时的熟练也承认自己败下阵来。只见阮祺萱飞快地将应珙的发梢梳顺,双手配合着一扭、一拧、一嵌,一个好看的盘发已经呈现在目。接着阮祺萱在旁边侍女手上的珠饰托盘上一扫,随即拿起了一个以白玉花瓣为底,朱红色玉石镶嵌中央的蓖头,稳稳地插在了应珙的发髻上。
应珙一直盯着铜镜中的自己慢慢地变得艳丽起来,嘴角不禁翘得越来越高,一双杏眼满含笑意。在她白皙的瓜子脸上,略经粉饰的肌肤犹如凝玉。两颊微微泛红,唇边的两个小梨涡与紫罗兰唇脂相辉映。
一旁的谢氏笑得合不拢嘴道:“珙儿这样美,陛下看了定会喜欢的!”
应珙羞红了脸,嗔道:“娘又笑话珙儿!”看她一脸娇羞,屋子里的人都哈哈大笑。
此时门外传来管家的叫唤:“二小姐,宫里派来的人已经到了。可以出门了。”
阮祺萱一听,便上前扶起应珙。应珙被阮祺萱和谢氏左右搀扶着一步步走到应府大堂,应齐与前来迎接的,负责此次殿选的尚礼大人已经等候着了。应珙上前行礼,声音清灵:“应珙给父亲、尚礼大人请安。”
尚礼立刻回以一礼,示意身边的宫婢扶起应珙。他望着应珙道:“应小姐不必客套,马车就在堂下,应小姐请吧!”应珙微微一笑,由阮祺萱扶着上了马车。
尚礼和应齐又寒暄了几句,应齐才肯放尚礼离开。他们二人私交甚好,尚礼更是看着应珙长大的。这次入宫殿选尚礼已经答应应齐,会好好关照着应珙。
应府离皇宫的距离不算远,应珙与阮祺萱上轿后小憩了片刻也就到达了。
几天前谢氏已经特别嘱咐过应珙,在宫里要称呼阮祺萱为“祺萱”,万万不可再叫姐姐了。任何时候都要把阮祺萱当成下人,要不然阮祺萱的身份就会暴露。应珙心思单纯,却深谙这些道理,于是暗暗提醒着自己。
应珙在阮祺萱的搀扶下,提起裙摆迈出了轿子。只见眼前出现长长的红瓦高墙,遥遥就能看到高墙内远处金碧辉煌的大殿屋角。
轿子停在了离宫门约十五丈的地方,一行人下轿徒步进宫,表示对皇宫的崇敬与尊重。
秀女们都必须从皇宫的侧门进宫。在侧门附近,早就设有了专门为秀女们准备的茶间,梳妆镜、更衣房等一应俱全,都供秀女使用。而能进入殿选的秀女都是经过尚礼局精心挑选,层层把关的。皇宫对秀女的要求也极其苛刻,必须身材匀称,无大小病症。如此严苛,才从数十名参选的秀女中挑选出最优秀的十二位。
远远望向宫门,那里已有一排的嬷嬷等着迎接这些宫外的小姐。应珙与阮祺萱走近,一位慈眉善目的嬷嬷已经迎了上来,温和地笑道:“这位便是应小姐吧。奴婢姓陈,宫中都叫我陈嬷嬷。这三日都是由奴婢在小姐身边服侍,接下来就让奴婢引小姐进入宫中吧!”
应珙望向阮祺萱,看到对方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才笑着对陈嬷嬷说:“有劳陈嬷嬷了。”陈嬷嬷只是一笑,便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将应珙和阮祺萱引了进去。
二人被带到了一处宽敞的厅室。路上阮祺萱抬眸,见厅室的门上挂着写有“云逸厅”的牌匾。
走入云逸厅,里面已有数十个衣装艳丽的女子,无不风姿卓越,各有千秋,都是国色天香的美人。但应珙看向她们时,却觉得她们虽然都是言笑晏晏,眼底好像都不怀好意,不由得身体微颤。阮祺萱察觉到她的颤抖,握住她的手越发用力,想要安抚住应珙紧张的心。
陈嬷嬷将应珙引到了大厅中间靠后的一个座位上让应珙落座后,自己便以备茶为由退下了。阮祺萱见应珙心情不畅,便伸手轻轻地替应珙按摩肩头,一边按摩,一边顺势观察厅中的秀女。
坐在应珙左手边的人长眉弯弯,仪态端庄,正是容国公李博的幼女李小姐。右手边的人长相甜美,眸色清澄,是工部侍郎季统的嫡女季清环。此刻季清环正温婉地向应珙点头打了个招呼,更显眉目秀丽,一看便知是个莲花般雅洁的女子。
一抹素净的身影突然闯入眼帘,原来那是益州知州方鼐的女儿方小姐。她只是容貌清秀,算不上什么大美人,但是气质清雅,让人感觉很舒服。人群中她的衣着朴素低调,和其他秀女比起来显得略微寒酸。
阮祺萱望向应珙对面,心中大叫不好。对面那人原本也眉清目秀,但她射过来的愤愤眼光让她的美丽顿减三分,那不是齐茂商行朱家的朱慧婷又是谁?朱慧婷是朱黎的亲妹妹,朱黎的事情发生后,她不明就里,心中认为是应家人害得哥哥被遣走,自然会对身为应家人的应珙怒目而视。
“当啷”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最上首的座位吸引去了。只见那一位小姐长得娇艳妩媚,神情倨傲,手如柔荑肤如凝脂,但此刻的她却是满脸怒容。她毫不犹豫,飞快地举起手臂,甩到了面前跪倒在地的小奴婢脸上。
她一掌下去,奴婢脸上已是火辣辣地一片红,可是她也不管多人围观,脱口骂道:“贱奴婢!你好大的胆子!敢用这么烫的茶水泼我?!”
小奴婢不过十三四岁。她惶恐不已,不顾脸上难忍的刺痛,半个身子都趴下了,额头因为不断地磕在地板上发出沉沉的“咚咚”声。她啜泣道:“小姐对不起!小姐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手滑了!小姐啊!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这一幕众人都看懂了。那小奴婢不小心打翻了给小姐喝的热茶,所以惹怒了小姐。一些秀女看到这里已经坐回了原位去,不过是主子管教下人,不用大惊小怪的。而另外一些则是惊叹于这个小姐居然敢在宫里这样大呼小叫,都站得定定地,准备看那个小姐的笑话。
打人的秀女冷哼一声道:“不小心?只怕下次你就会说是不小心要了本小姐的性命!看来贺家的管家管你管得是不够严了,这么想要到大夫人房里学规矩吗?”
小奴婢一听,整个人像是见了鬼似的,眼睛因为惊恐而睁得大大地,像是随时会掉出来。她哆哆嗦嗦地爬到一个高脚木架上拿下一个花瓶,惊骇地望着贺心莞。贺心莞却看也不看她,一脸的无所谓。
小奴婢失声大哭:“小姐,奴婢错了!是奴婢这手不听话!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她高高地抬起手,其他秀女还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她便迅速地把花瓶毫不犹豫地砸到自己的左手上。
秀女们都惊呼出声,那几个要看笑话的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那小奴婢就像发了疯一样,只是一下比一下重地砸在自己的左手上,一边砸,一边还苦苦地求道:“小姐不要将我送到大夫人房里……求求小姐……奴婢知错了……”
很快,小奴婢的整只手已经是鲜血淋漓,地上溅了一片的血迹。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小奴婢眼中全是恐惧的神色,想必大夫人对于她而言,意味着生不如死,所以她宁愿自残双手,也要换来那秀女的原谅。
有嬷嬷听到了动静出来一看,只见一个丫头拼了命砸自己的手。她们赶紧上前将她拉走。这是殿选啊,要是出了什么事,她们这些嬷嬷可是担待不起。
贺心莞却是从头至尾都没有看过小奴婢一眼,仍是自顾自地欣赏着自己手甲上的丹f。不一会儿,一位嬷嬷带着另外一个小奴婢来到贺心莞的跟前,恭敬地道:“贺小姐,贺大人已经派了另外的奴婢来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