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轮的马车与地上零碎的石块撞击,一直发出有节奏的声音,颠的马车一震一震的。端月缩成一个团,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一言不发的,雩风盘腿坐在身侧,他闭上眼眸小惬一会儿。
马车窗的帘子被人掀开,端月微微的侧过头去看着透进来的光。徐霞初一张大脸霸占住了窗户所有的空间,马车里瞬间就又暗了下来。“郴州离长安不远,大概还需半日就到了,能回家吃晚饭了。”他笑脸洋溢的说着。目光不小心触及到端月,迟疑了一下,他很能体谅端月此刻的离别之愁,自然明了她的不悦。徐霞初放下了帘子,隔着马车听到外头传来马蹄渐远的声音,不过一会儿帘子又被掀开了。
徐霞初把手伸进来,伸到了端月的面前。端月毫无生气的瞥了一眼,徐霞初手里捏着两颗鲜红欲滴的小果子,圆圆的煞是可爱。“吃么?”
端月摇了摇头,随后就把头埋入自己的膝盖之中,想与世界断开。徐霞初尴尬的不知改不改把手收回来,只能是放在那儿不知所措。“吃呗。我听说你是从碎叶城来的,那儿可没有这些果子吧?”
“碎叶城虽然都是沙子,可是也没你想的那么惨。”端月把头埋在膝盖之中,发出的声音很是沉闷,但又带着倔强。她被徐霞初这一言给激怒了,心里莫名的想与他争个上下。“我们那儿沙枣沙棘可多了!”
“哦!”徐霞初轻柔的把手上的小果丢到端月面前,一把就把帘子放下。“尝尝又没有什么坏处。”他像是自言自语轻声说着,但是声音又控制的恰好能让端月也听到。端月一下子抬起头来,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这不就是说给我听的吗?
圆滚滚的小果子随着马车的颠簸,滚到了端月的脚边。她把它们捡了起来,放在手心。冰凉的触感,仿佛捏着的不是果子,而是两颗水润光滑的夜明珠。“哥你吃吗?”端月分出一颗递给雩风,雩风抬眼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不了,这就小孩子的玩意罢了。”
端月气鼓鼓的瞪了雩风一眼,说什么小孩子的玩意儿,这不就在嘲笑我幼稚吗?她用力的背过身去,气恼的一把把小果塞入口中,才咀嚼了一下就一股脑的吐到了手上,呲牙咧嘴的用浑身去抵抗。“嘶!好酸!”端月好似一只小狗一样,不断的吐着舌头。从舌尖弥漫开来的酸涩味道,引的口中不止的分泌唾液。
雩风嘴角上扬,宛若奸计得逞的笑出了声来。“这个叫做棠棣子,酸得很,人们都是用它泡茶喝的。”他的双眼之中的狡诈的光芒,无不在说明雩风是早就知道了。他虽然常住碎叶这样的边关地区,但是书籍也没少看,懂得自然就多了。
端月愤怒的一把就把棠棣子丢到窗外,自己揣着手靠在马车里,颠着颠着竟然就睡过去了。
耳边渐近渐远的传来了人声,恍惚的灯火透过帘子,马车里照的一闪一闪的。端月睡眼惺忪的,她半梦半醒间做起了身子来,她揉揉眼睛看向雩风。“这是哪儿啊?”
“到长安了。”雩风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轻声说道。
骑马在侧的徐霞初耳尖听到了二人的对话,他爽朗的笑了笑说到。“到长安内城了,再过几条街就到慕容府了。”
端月跪在车厢里,趴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象。街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穿着各色的衣裳。姑娘们都画着精细的妆容,发髻梳的高高的很是好看;男人们则是潇洒利索,要不江湖豪侠的倜傥,要不文人书客的风流。
她见着长安的繁华,真的如说书人所说的一样。车道两边都是小摊,卖着各色物品。小到小吃首饰,大到字画活禽,只要是想买的东西这路边小摊一溜达,保管能找得到。每一户酒肆、旅馆和店家的门口都高挂着红色的大灯笼,暖洋洋的光芒照得四周如同白昼一般。端月的双眼之中不知道是反射的灯笼的光芒,还是兴奋的光彩。慕容垂看着端月一脸神奇的表情,和蔼的笑了笑。“这是最普通的长安,若是逢年过节那会更加的好看。”
相比之下,碎叶城常年的风沙和空旷寂寥,是与长安比都不能比的。端月好似看都看不过来一样,一边四处打量着街道,喉头暗自咽了一口唾沫。
随着马车一点一点的前进,人开始少了一些。徐霞初解释道,这是因为接近住处远离街市,于是人就少了。
最后马车伴随着马“吁——”的一声长鸣,像是知晓自己完成使命的欢愉,车停了下来。端月毫不顾忌的探出脑袋来,见着车停在一个硕大、富丽堂皇的宅子门口,光是门面之上挂着的大红灯笼就有二十多盏,照得门口一片亮堂堂的。她奋力的抬起头来,脖颈弯到了最大限度。宅门正中央的地方,高高挂着黑褐色的牌匾,沉稳厚重的匾额之上用金色题字道“慕容府”。端月看的双眼发直,她毫无意识到自己惊讶的忘记合拢嘴,她看了一眼匾额立马转过头来看向慕容垂,双眼之中似乎在说“这是你的府邸?”
慕容垂对着端月点了点头,他一扯缰绳,座下的高头大马就急转步伐停了下来,慕容垂一跃而下,动作行云流水一般。立马慕容府前几个已经守候多时的家丁就碎步迎来,牵过三人的马。还有一些人就躬身走到马车边上,有一个小厮负责掀开轿帘,还有一个小厮抱着小板凳一路跑到马车边放下后,低着头伸出手来,意思是要扶着二人下车。
端月一探出马车,那个小厮就眼疾手快接过她的手,让端月有一个支撑点。这让端月有一些不适,她草草的就从车上跳了下来,雩风也随着她身后下了车,他并没有被慕容府的阔气给吓到,神情一如往常的冷静。他望向这儿,心知这是新的住所。
徐麟和徐霞初拱手告别,回到自己的宅邸去了。端月二人就跟在慕容垂的身后,听着他介绍着一座庞大的宅院。
宅子内的奢华让端月瞪大了眼睛,数不清的房子还有一直开叉的小路,让她看花了眼。这么大的房子,不会走着走着迷路吗?慕容垂的脚步在一房前停下,门口的侍女对着三人款款的欠身作礼,甜腻的嗓音说着“参见将军。”
“小月就住在这儿了,有什么需要就说出来。”端月看着这房间,心里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进去看看了。
“你一人住着晚上不会害怕吧。”雩风对着端月就是调侃。
端月连忙手舞足蹈的反驳。“当然不会啦!”
慕容垂见着兄妹二人关系的融洽,欣慰一笑。他不禁想起了已经逝世的沈将军,鼻头略微发酸。沈大哥,小风和小月在我这儿住的很好,你在天之灵也可放心了。他轻叹了一口气,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对着雩风一笑。“小月在这儿住着就放心吧。小风我有事要与你说。”雩风点了点头,跟上慕容垂的脚步很快就消失在了小路上。
端月一点都没留恋哥哥的身影,快乐的一跃而起就往屋子里钻去。
屋子很大,被帘幔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会客的地方:放着一张圆桌,桌子边缘都雕刻着花草虫鸟,似乎在这张桌子上吃饭都能多吃两口的感觉。桌子边配套的放着四张圆凳,也都精雕细琢了。靠在墙边放着一个硕大的实木架子,上面垒着写书,端月也不想去细读。还有一些空档上放着花瓶装饰。另一部分是寝室:一张雕花木床,里面的褥子枕头都看得出是新换上的,摸上去还能感受到晒过太阳的温热感。床边靠墙放着衣柜,慕容垂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端月的衣物,都是按照小女孩的心思所挑选的长安最好的款式。衣柜正对着就是梳张台。虽然现在的端月还用不上,但是各种器具都一应俱全。拉开抽屉都放满了首饰,金光闪闪的让端月又咽了一口口水。
她站在屋子中央,满屋子打量,怎么看都看不够。最后目光撇到了站在门口的那个侍女,歪着头十分的疑惑。“你是谁?”
那个侍女被突然一问很是惶恐,连忙回答道。“奴婢叫做翠果,是将军派来伺候小姐的。”端月想了想也是,哪一大户人家里不会有贴身丫头伺候着。她仔细打量了一番翠果。面容还是稚嫩的样子,看出来也大不了端月多少。梳妆俏皮的双丫髻,看着很是顺眼。
端月凑到翠果面前,笑意盈盈的说道。“以后就是你侍奉我了吗?”翠果点了点头,随后立马就柔声附和到。“能伺候小姐是奴婢的福分。不知道有多少下人都想着给小姐你做丫鬟。”
“嗯?是吗”端月皱着眉头想着,自己有那么抢手吗?为什么大家都想要做我的丫鬟?
翠果掩面笑了笑。“小姐不知道,将军他虽然年近三十,但是一直没有成家,这慕容府里就没有别人住了。如今小姐和公子住了进来,必定是关系不一般啊。”
端月挠了挠自己的头,她不知道要怎么和翠果说。“嗯……慕容将军是我的叔父。”
“啊,这可就难怪了!”翠果一惊一乍的。“我就说一定是有血缘关系的,不然将军是不会上心的。”
端月抿了抿嘴,知道这个丫头想太多了,但是一时间没有办法解释,于是耸了耸肩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