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杏再一次见到袁老师已经是在监狱的会客室了，看着双手带着镣铐的袁世成，苏杏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若是没有这么多节外生枝的事情，一切是不是都会和现在不一样呢？
“袁老师。”苏杏咬咬牙开口道，刚想说什么就被袁世成打断了。
“别这样叫我，我已经不是老师了。”连日来的审问，袁世成已经有了白发，斑驳的在黑发中间，整个人也像是一下子就老了十几岁的样子，失去了生气。
“袁老师，我想听你讲那个没有说完的故事。”苏杏此来的目的就是想听听那个故事后续的发展，她并不同情袁世成，同样觉得他罪有应得，但无论她怎么说服自己就是没有办法放下那个故事，那段过往。
“苏杏，人没必要一直执着在一件事上面，”袁老师笑了，带着些释然的洒脱，也带着对过往的无奈，更多的是失去了生机的嘲讽。“不过，既然你特地为此来了，我就告诉你吧。”
袁世成这时很想学电影里面抽一支烟，但是他发现自己一直没有抽烟的习惯，这里也没有烟可以给他抽，于是他只是换了个姿势，更舒服的坐在板凳上，然后看着会客室那个小小的窗户，那个被铁格挡着，只能透出些微亮光的窗户，他看着那里，没有看苏杏。
“也许我这一辈子都要待在监狱里了，这些故事也没有人会关心，也许我很快就会死去，不过没关系，我也不是太在乎性命。”袁老师说完这段话之后，伸手摸向虚无的光，抓的的只是手中的一片空气，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后来，她终于原谅了我，跟我回去了，但是我并没有那么容易就相信她，在我的心中，一直都有一根小小的刺，从来没有被清除过，所以我一直怀疑着她。”说道这里，袁世成的脸上的嘲讽意味更浓。
“我们生活在一起，虽然我怀疑她，但我同时也爱着她，保持着这种不信任，一直到有一天，她怀孕了。”想起这件事，袁世成的脸上多了些喜悦，很短暂，稍纵即逝。“怀孕之后，我开始试着去拔掉那根刺，她有了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会给我们的孩子幸福的家庭，让他过得比我幸福，那是我当时的愿望。”
停顿了一下，袁世成才继续说道：“好景不长，她流产了，这是一次意外，我就在旁边，看到她不小心撞到了桌角，大出血，孩子就这样没有了。”说完，袁世成嘴角苦涩，心中的那个看似被填满的窟窿又开始重新崩塌了。
“那后来呢？”苏杏不知道怎么安慰对方，早就是过去的事情了，早就已经放下了，只是苍白无力的问着后来呢？
“后来啊！”袁世成笑的很轻松，“我们都不愿意相信孩子就这样没有了，她也没有办法接受，一个小生命来得这么快走得也这么突然，所有人都在说孩子还会有的，真好笑，难道下一个孩子会是现在失去的这一个吗？”说这句话的时候，袁世成满是对那些人的不屑。
“你说的也对。”苏杏并没有任何要反驳的意思，即使是一对父母生出来的孩子区别都是很大的，没有一个能够替代另外一个。
“可惜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我自己竟也想不明白。”袁世成说的道理指的自然是要想开点的道理。“她受不了这个打击，和我提出想出去走走，散散心，我答应了。”
“你们离婚了吗？”苏杏问道。
“没有，起码那时候是没有离婚的。”袁老师晃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换了一个姿势，看着苏杏：“她在旅行的时候过得很开心，我们无意中认识了一个人，就是李老师。”
“李老师，你们不是在学校的时候才认识的吗？”苏杏不知道这一段，显得非常惊讶。
“那只不过是因为我的变化太大，之前又只是萍水之交，他认不出来也不奇怪。”袁世成笑了笑，对李老师袁世成有些恨意，但更多的是悔意。“李老师年轻帅气，温柔体贴，对女性天生保持距离，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吸引更多的女性靠近。”
“她出轨了？”苏杏问道，脑海中有这种可能性闪过。
“出轨？”袁世成笑的抽了筋，脸部的表情都开始扭曲起来，苏杏以为是自己猜错了。“你说的对，她出轨了，不过不是肉体，是精神出轨了。”
“怎么会？”苏杏压下自己惊呼的声音，低低道，她自然知道她不可能肉体出轨的，毕竟李老师对女生好像没有任何兴趣的样子，但苏杏一直觉得精神出轨才是所有出轨中最可怕的一种，两个睡在一张床上的人各怀心思，想着不同的人，貌合神离，该是一件多恐怖的事情啊！那样也太可悲了吧，苏杏看着袁世成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同情。
“人要是在结婚之后遇到了一个自己更喜欢的人你会怎么做？”袁世成丝毫不在意苏杏的同情，以前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可怜，但是到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一点也不可怜，没有一个可怜的人在杀了那么多人之后一点愧疚心也没有的。
“我不知道，我不会遇到比他更喜欢的人。”这个问题对苏杏来说根本就没有答案，她想自己是不会遇到除了白桦之外自己喜欢的人。
“她是一个心很重的人，即使喜欢上了别人，她也没有让我发现，一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她和李老师的聊天，李老师可能不知道，她喜欢上一个人之后就会不停的问对方在做什么，但是我很清楚。”
“她是喜欢上了另一个人，对我也就没有那么上心了，每晚都很心不在焉，渐渐不敢看我的眼睛，那时我只是有点怀疑而已，直到我母亲去世了，我们提前回去。”说道自己的母亲，袁世成的脸上终于出现悲痛的神色，那是谁都无法解开的结。
“你一定很爱你妈妈。”能让一个无动于衷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
“是啊，她是给我生命的人，也是教我做人点亮我前路的人，她一直是支撑着我的世界的灯，都说人死如灯灭，那一刻起，也许我的世界就真的灰暗了。”这些年活着的不过是一个躯体，他的灵魂早就在母亲去世，妻子出轨之后死去了。
“她不肯走，我第一次发现她是这么不懂事，我无意间看到她看李老师的眼神，就像是当年看着我的时候一样，我心中警铃大作。”袁世成略带讽刺的摩挲着自己右手的无名指，那个地方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
“我给我的母亲办了葬礼，葬礼很简单，毕竟我们认识的人本来就不多。葬礼结束之后，她提出要和我离婚，也许是她终于受不了自己良心的谴责，也许是她下定决心想去开始新的生活，不管是哪一种，都让我极为愤怒。”
说起这一段的时候袁世成反而没什么表情，连当年的愤怒都忘得一干二净。
“我发了疯似的把她再一次囚禁了起来，但是这样并没有办法安抚我暴躁的灵魂，我买了一根鞭子，当我挥动鞭子抽着她的时候，我的心才能安静下来。”这一刻，眼前的袁世成就像是一个疯子，也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一个被生活折磨的不堪的灵魂。
他用力的抓住了凳子，双手的青筋暴起，脸部充血，双眼圆睁，鼻孔愤怒的呼吸着，大大的张开着，牙齿咬得咔咔作响。
“吓到你了吧！”半晌，深呼吸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后，他才平复下来，重新做好，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我只有在鞭子抽打到她身上的瞬间才能感到世界是宁静的。”
这种悲哀是用言语表达的，毕竟情绪这个东西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我知道自己的心理已经扭曲了，但是我没有办法，你知道吗？当我一停下鞭子我就会想到她的背叛，只有虐待才会让我心里好受一些。”
“后来呢？”苏杏没有想到人的变化就在这么一瞬间，没有一点防备，就这样变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人性果然是无法捉摸的。
“后来我把她打死了。”这个袁世成在审问的时候都没有交待的事情就这么说出口了，苏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怎么会这样，他明明这么爱她，为什么这么对她？
“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但是她死了之后我前所未有的轻松，再也不用装作一脸轻松的样子，但是内心早已腐烂了。”袁世成笑的很淡定，完全没有一丝后悔的样子。
苏杏觉得自己根本不该来听这个故事，她想走，但是却挪不动脚，仿佛扎根在了那里。
“她死了，我很开心，我把她的肉一刀一刀的割了下来，我把她的骨头剁碎了，喂了旁边的流浪狗，我把她的肉熬烂了，然后倒在了下水道里，所有人都以为我们离婚了，即使她失踪了，我依然有不在场证明，没有一个人怀疑我，毕竟我是那么的爱她。”
袁老师看着前方，看不清神情。“后来，我来到这里，没想到又遇到了他，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原谅他。”明明是自己的过错，却把错误推在了别人的身上。
“我知道他很受欢迎，我主动接近了他，看着他将那些女生迷得发晕，我遇到了一个人。”说道这里，袁世成的脸上有了笑意，“我知道你们都说我很胖，说我啤酒肚，说我地中海，但是我不介意，我看到她对我笑，我以为我遇到了另一个春天。”
“那个人是苏媛媛吗？”苏杏出声了，小心问道。
“你很聪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很聪明，我直觉会结束在你的手上，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袁世成点了点头。苏杏不知道该说什么，第一次见面的怀疑只是因为两人的声音很像。
“我喜欢苏媛媛，并且我知道自己的声音几乎和李齐的声音十分相似。”袁世成口中的李齐就是李老师，苏杏点点头。
“可惜，苏媛媛她喜欢的是李齐，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有着李齐的声音，我轻易的就让苏媛媛上了当，但是她为什么一直没有醒过来呢？我一个人真的很无聊，于是我照着苏媛媛的样子找了另外的人，她一定不会怪我吧。”袁世成的眼神飘忽起来。
“所以你就杀了另外三个人？”苏杏声音中带了一丝愤怒。
“是啊，其实我不想杀她们的，你想要是她们认出我来了，没上我的当，自然是可以活命的，但是她们太贪心了，都想得到李齐。”袁世成讽刺的笑了，声音尖锐起来。“她们以为自己真的和李齐在一起了，在一起玩着游戏。”
“她们不是贪心，她们只是期待着爱情的发生。”苏杏的心颤了颤，就因为这个原因，袁世成就这样残忍的杀害了她们。“你不过是想要替代，为什么要她们的性命？”
“因为苏媛媛醒了，她听了我的声音，立即就知道了我是谁，替代品不过是替代品，你知道索然无味的感觉吗？”袁世成毫不在意苏杏的气愤，语气平和。“不过，我在她们死亡的时候摘下了她们的眼罩，这样她们也不算是死不瞑目吧！”
苏杏此时才知道自己之前伤心的是什么，原来不是因为同情袁世成而是对于这个人的人性的悲悯，会有着怎样扭曲的心思才会成为现在这样的人格。
“她们不会原谅你的。”苏杏干巴巴的说了这句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即使她骂他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是啊，苏杏，这就是你想听的故事，你还满意吗？”袁世成站起身来，不带一丝停顿，走了，等待他的将会有又一轮的宣判和合理的结局。
“满意，怎么会不满意？”见识到人性之后，苏杏的心淡定了下来，她没有任何想说的，只是坐在原地，调节自己的心情，不让自己陷入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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