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时,狛枝凪斗一直努力跟着男生们的速度。男生比女生快半圈,等跑到后面等同于狛枝凪斗在追逐着正前方浅川爱梨的背影。
爱梨的短裤真的好短啊……学校怎么能发这种三角裤!
蓝色的小短裤紧紧地勒在大白腿上勾勒着曲线,万一有变态在附近!
忧心忡忡担心浅川爱梨走光问题的狛枝凪斗完全没发现自己这么热切地盯着一个女孩子的臀部实在是充满了变态痴汉的属性。
浅川爱梨不擅长跑步,跟着她慢慢跑的狛枝凪斗,也因为长时间的运动,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
她的体力似乎比初中更差了,脱力后开始越跑越慢。他时不时用眼角余光偷偷地瞄着,见脸色苍白的浅川爱梨,明明十分不舒服却还在坚持跑步,心里难受得揪紧成了一团。
这么一紧张他也乱了呼吸,直到浅川爱梨跑完全程后去大树下休息。
但当唯一的寄托离开自己的视线后,狛枝凪斗才发现跑步竟是一件这么难熬且难以忍受的事情。
他讨厌跑步,从以前起就非常的讨厌。
因绝症而不能做剧烈运动的病弱体质,之前因为紧张而呼吸大乱后,大颗大颗的冷汗从脸颊上滑落,强烈的不适在剧烈的运动下压迫着他的心脏,在这一刻就像是井喷的泉涌,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他努力压制着不断上涌的恶心感,苍白着脸大口地喘气,强迫自己调整呼吸,可眼前的场景头晕目眩,发软的双腿一步一个打颤。
他该停下来,立刻停下来。可是他感受到了浅川爱梨注视的目光,那本该停住的步伐似涌现出了强烈的动力,那种绵绵密密的波澜充盈着他的心脏,在他混沌的大脑中漾开,一圈一圈的波纹。
近了——
他压抑着内心的渴望,明明知道自己跑不动还忍不住地跑在最外圈,就是想近距离地看看她。
但刚刚跑近,现实像是一把无情的锤子敲碎着他的心脏。
狛枝凪斗沉沉地艰难喘息,冷风吹在身上粘腻着汗液,他想自己一定是疼得产生了幻觉。
爱梨的目光自始自终连一点的余光都不吝啬在他的身上。
她关忧地看的……是和他一起吊车尾跑在最后的御手洗亮太,那个浅川爱梨总是偷偷望着的动画师。
失落的情绪溢满了整个心脏,几近窒息的不适令狛枝凪斗的手指扣紧着掌心。
这是浅川爱梨疼痛时惯用的痛觉转移,狛枝凪斗用力到指关节几乎泛白,心里不甘心的想法汹涌澎湃而来,已经开始模模糊糊的视线却牢牢地锁着跑在他身边的御手洗亮太。
他不想输,他能跑完全程的。
呼吸开始变得虚弱,眼前的道路越来越重影,似乎幻觉出了浅川爱梨加油的声音,似乎看到了浅川爱梨一起在跑道上奔跑的身影——一身盐中学的运动服。
浅川爱梨是个多么讨厌跑步的人啊……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每一次呼吸都感觉自己要断气一般,却几乎控制不住地回想到去年自己对影山茂夫跑步时一副明明弱者却偏偏表现很努力的姿态轻嘲的语气。
他还想到浅川爱梨为了影山茂夫第一次很凶地怼自己。
可是现在,明明知道自己是多么渣滓的存在,明明知道自己根本不能做剧烈的运动,却是有些羡慕那时爱梨上前来到影山茂夫的跑道上,用着以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呼声为还差最后一圈半的影山茂夫做着应援,陪着他鼓励着他跑完了全程。
狛枝凪斗觉得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他因为渐渐流逝的体力,身体趔趄地向前倒去。
与此同时,他就见一个篮球从他的头顶飞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中了跑在他后面的御手洗亮太。
“砰——”是御手洗亮太被砸中脸倒地的声音。
——我果然很幸运啊。
狛枝凪斗摔倒地上时情不自禁地想着。
御手洗亮太满脸是血地晕倒在地上,整个操场顿时慌乱了起来,响着女生们惊慌的尖叫声。
失手的大二猫丸紧张地跑了过来,跑完步后就蠢蠢欲动地打起篮球的他在投三分球时没控制住力道,球在砸中篮筐后反弹了出去,没想到竟是把自己的同学砸得满头是血!!!
意识到自己犯下大错的大二猫丸六神无主,在看见急急跑来的罪木蜜柑后,立刻将他眼中“奄奄一息”的御手洗亮太从地上公主抱起。
原本是想抗在肩上的,可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力量有了震撼的认知,总觉得自己粗蛮的举动极有可能造成伤上加伤,就像他不经意间扔出的球。
“蜜柑同学!他被俺砸晕了!快救救他!”
“……!”罪木蜜柑正腼腆地和体育老师说话,刚提到狛枝同学和御手洗同学有些不对劲时,就见一个篮球在自己面前把御手洗同学砸得满头是血。
罪木蜜柑吓得尖叫出声,随即想到自己随身带的绷带,立刻在二大猫丸过来的瞬间,快速地把手臂上的绷带扯下,准备给御手洗亮太止血包扎。
结果,把御手洗亮太脸上的血擦干净,罪木蜜柑在他头上找了半天没找到伤口,可见篮球砸得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严重,可……为什么御手洗同学会被砸得当场晕倒呢?
罪木蜜柑诊断病人时经常陷入沉思,体育老师见她不说话一脸严肃,满脸焦急道:“罪木同学!御手洗同学是不是伤得很严重?”
希望之峰学园就是为了培育各个领域的超一流高中生而设立的,每一位本科生都是希望之峰学园的希望。而他作为任课老师,第一次上课就造成严重的校园伤害事故,实在难辞其咎。
“御手洗同学的伤不严重,是鼻部损伤造成鼻腔出血。”罪木蜜柑默默地为他止了鼻血。
“那御手洗同学怎么还不醒来?”大二猫丸急出了汗。
罪木蜜柑迟疑了一下,因为不确定而小声道:“刚才初步诊断,御手洗同学可能是因为疲惫贫血所致。他身体原本就很虚弱,遭到外力重伤头部后才有了短暂性的昏迷。只要好好休息,过一会就能醒来。”
在察觉到狛枝凪斗跑步的状态不对劲后,浅川爱梨就一直暗中观察着他,就等着罪木蜜柑报告给体育老师后停止这场训练。
然而就是这个瞬间,一个篮球直直地朝着狛枝凪斗的脑袋砸去,原本就忐忑不安的浅川爱梨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谁知下一秒狛枝凪斗就一个踉跄地跌倒在了地上。
所有同学都担心地围着脸上是血的御手洗亮太,浅川爱梨的步伐却下意识地往那个倒地的白影跑了过去,这是一种本能的条件反射,等她反应过来时就见狛枝凪斗缓慢地从地上坐起,安静地抬头朝她看去。
狛枝凪斗的膝盖和手掌被塑胶跑道擦破了皮,但没有出血,看起来一点不严重,浅川爱梨见他望向自己,立刻扭过头去,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跑过他的身边。
这个人连疾驰而来的篮球都能躲过一劫,摔倒恐怕是一种变相的幸运吧。说不定还是他的幸运害得御手洗同学重伤呢……!毕竟篮球原本要砸的是他……
这样想着,浅川爱梨的心里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是闷闷,似是有一块巨石压着心口喘不过气来。在走到罪木蜜柑身边后,她终是忍不住,手指有些轻颤地拉了拉罪木蜜柑的衣袖。
狛枝凪斗摔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眼前是一片灰暗的重影,血液由于重力原因顺着鼻道向后流到咽喉部,他用手撑着地坐起,额头满是冷汗,狼狈不堪地吞下这所有的疼,嘴角却微微弯起,低笑地感慨着自己的幸运。
一如既往地为自己躲避灾祸,降落霉运在其他人的身上,又在心里厌恶刚才那一瞬自己不想成为垫脚石的心理。
就见身边一阵风飘过,浅川爱梨迅速地跑过自己,也担忧地围在了御手洗亮太的身边。
压抑着喉间涌上的阵阵恶心,狛枝凪斗苦笑了一声,突然觉得被篮球砸中可能才是真正的幸运……可是如果真的被砸中的话,他大概会当场吐血吧……
突然眼前落下一片阴影,正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的狛枝凪斗迅速抬起头,就见罪木蜜柑一脸担忧地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关心地问:“狛枝君,你没事吧?”
“谢谢你,罪木同学,只是跑步时常见发生的摔倒。”狛枝凪斗眉眼温温,脸上一如既往温雅的笑容,却不着痕迹地避开罪木蜜柑搀扶自己的动作,勉强撑起自己的身子站立。
他转移话题地问道,“御手洗同学没事吧?”
“御手洗同学伤得不严重,应该马上就会醒来。”
“虽然很倒霉地摔倒在地上,但我还是比御手洗同学幸运多了。只是一些小擦伤,用酒精棉签消消毒就可以了。”双手全是冷汗,狛枝凪斗浑身上下都在绞痛,却还是努力挂着笑容,就怕罪木蜜柑把自己逮去保健室。
罪木蜜柑知道的话,爱梨也会知道的吧……
“可是狛枝同学的脸色看上去比御手洗同学更差。真的没问题吗?”罪木蜜柑不放心,总觉得狛枝凪斗的脸色苍白得不正常。
两手僵硬地垂在身侧,狛枝凪斗惊讶于罪木蜜柑的敏锐,随即一脸苦笑道:“罪木同学不愧是超高校级的保健员,其实……我昨晚感冒有些低烧,今天身体刚刚复原,所以有些体虚。没想到连两千米都跑不完……还一时重心不稳……抱歉让你特意过来担心我这样的人渣。”
“啊啊啊!狛枝同学你刚刚发烧好应该好好养伤怎么能剧烈运动而不是休息呢!你现在快点去保健室休息!我去帮你和老师说,你生病一定要好好休息!”罪木蜜柑突然强势,“正好,我要带御手洗同学去保健室,也帮狛枝同学消毒一下伤口。”
“……”狛枝凪斗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下去,“罪木同学,真是超高校级的体贴呢!”
以为是夸奖的罪木蜜柑羞涩起来,对着手指声音弱气道:“这是我的职责。”
罪木蜜柑和狛枝凪斗说话间,体育老师也担忧地走了过去。见他手上和腿上只是一些小擦伤,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认出了狛枝凪斗是今年抽选出的【超高校级的幸运】,并不是真正拥有超高校级才能的本科生。
他的态度没有了刚才对御手洗亮太的殷殷关切,简单嘱咐了一遍让狛枝凪斗好好地休息,以后碰到身体不舒服的情况不要勉强上课,要提前通报给老师,就放他们去保健室了。
狛枝凪斗全程乖毛地点头答应。
御手洗亮太只觉得脑仁一阵剧烈的疼痛,眼前一黑立刻失去了意识,等醒来后就见同学们全部围住了自己,你一句我一句地问个不停。
见御手洗同学眼神无光地望着大家,罪木蜜柑紧张地问:“御手洗同学,现在头还难受吗?有没有重影之类的?”虽然怀疑他是太过疲惫贫血才短暂性昏迷,但砸伤脑袋还是有一定概率脑震荡的发生。
“抱歉御手洗同学,是俺的错。”一直守着御手洗亮太醒来的大二猫丸心里又是内疚又是担心,尤其瞧见御手洗亮太这么弱不禁风的小身板,职业病犯的他就想立刻将他回炉重造,虽然没办法将他速成为自己这样的健壮的身躯,但也能改改他瞬间被篮球砸晕的虚弱体质。
耳边是同学们叽叽喳喳关切的声音,御手洗亮太只感觉脑袋特别的沉,正想继续装晕逃避体育课时,身体突然被一双健壮的胳膊抱了起来。
被莫名其妙公主抱的御手洗亮太脸色更是苍白了起来:“???”
罪木蜜柑:“御手洗同学,我们带你保健室休息,已经和老师请过假了。”
“我……我没事,我能走。”御手洗亮太挣扎地想要自己走路。
二大猫丸一把按住了他,严肃道:“不要逞强。罪木同学说你身体虚弱,体质差,还有一点贫血,所以才会被篮球一砸就被砸晕。等伤养好后,就和终里一起在俺这里训练吧。”
御手洗亮太脑仁疼得不想说话。
以洗脸为由离开罪木蜜柑等三人后,狛枝凪斗蹒跚颤抖地走向了男厕。
几乎是在进入男厕所的一瞬间,他身子背靠在墙上,无力地跌落在地上。
“咳咳——”深深喘息两声后,他开始咳嗽得喘不气来,几乎能闻见喉间隐忍的血腥味,他呕了几次只是一些酸水后,从口袋里拿了一把药丸,直接生硬地吞了下去,整个人狼狈得就像是从水里直接捞出。
直到呼吸平稳,脸色没有刚才那么惨白后,狛枝凪斗才男厕中走出。
单薄的运动下,汗流浃背地透出苍白的锁骨,他眼睫垂下,掩盖住那双变得灰绿色的眼眸。
——像浅川同学这样有才能的人,不该把时间浪费在无价值的人身上。
一头白发凌乱地拉耸着,被风冷冷地一吹,他似乎想起了自己曾经对浅川爱梨说过的话。
哪怕他被希望之峰学园录取,拥有了所谓超高校级幸运的才能,这样的本质也并不会发生改变。
无法接近希望,无法碰触希望。
就像自己渺小卑鄙肮脏的本性一点没有改变一样。
——如果借此能生出绝对的希望的话,我的命毫不足惜呢。
再度扬起笑容,狛枝凪斗迈开步伐朝着保健室走去,却在快到保健室的走道里,捡到了一本书。
他没想到的是,随手在地上捡到的这本书,竟是舞园沙耶香的写真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