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不管晋王是什么打算,这事与咱们也没多少关系吧?如今梁国自身难保,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定州那边和契丹人了。大哥,不如派人突围去向定州求援如何?”张处琪道。
“是啊,定州与咱们镇州乃是唇亡齿寒的关系,这几百年来两家虽然偶有争端,但大体上还是相互扶持,这才得以坚守这么多年,这个道理想必北平王很清楚。若是咱们派人去求援,或许他会出兵。”幕僚齐俭劝道。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定州那边同样发生了兵变,如今的掌权人已经变成了王处直的义子王都。
王都刚刚掌握大权,对义武军的掌控力度还不够,此时正需要依靠晋国的力量,再加上晋国已经承认他的地位了,所以王都是不可能派人来救援镇州的。
张处瑾沉吟道:“向定州求援这是必要的,不过定州实力较弱,即便北平王有心出兵,只怕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关键还是契丹人什么时候能动手。”
“契丹人?”齐俭摇头道:“以往契丹人入寇的时间一般都是十二月左右,只怕他们就算要出兵也要等一两个月时间之后才行。”
契丹人虽然已经建立帝国,仿照中原王朝,但从根本上说,契丹如今还是以游牧为主,他们入侵中原的时间往往也会与气候有关,每年十一月、十二月才是他们入侵抢掠的最好时节。
张处瑾脸上露出担忧之色,道:“咱们镇州再怎么说坚守一两个月时间倒是没问题,我所担心的是契丹人到底能不能解咱们的危局,要知道这些年契丹人入侵每一次都被晋军击退,吃了不少苦头,这一次也未必能取胜。”
“那大哥的意思是?”
“除了派人向定州求援外,还要派人渡河南下,向吴国求援!”张处瑾沉声道。
“向吴国求援?这来得及吗?”
“黄河早就被封锁了,咱们的人还能渡河将消息传过去吗?”
话音刚落,齐俭和张处琪二人便惊呼出声。
“晋王肯定不会放任吴国独占中原,吴王也一定会将晋国视为大敌,只要得到咱们求援的消息,他们一定会设法来救援的,至少也会设法牵制晋军,减轻咱们的压力!”张处瑾目光闪烁,徐徐说道。
向吴国求援,这个想法他之前也有过,不过那时候的吴国还远在江南,与地处河北的成德军距离差的太远;而现在吴国北伐,一路势如破竹,大军甚至都打到黄河边上来了,这就意味着吴军不久之后就会与晋军接触。
不管是抱着一线希望也好,还是出于病急乱投医的想法,张处瑾都不会放过向吴国求援的机会。
“至于说如何渡河的问题,这就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咱们先派人突围前往定州求援,中途让一部分人暗中南下,渡河求援。这个任务,就让韩正时将军率领一千骑兵去做吧。韩将军骁勇善战,定能突出重围!”
张处瑾当即做出决定,如今张文礼已经死去的消息还被他隐瞒着,镇州城中大部分将领都不知情;不过张处瑾之前就长期代替其父发号施令,所以众将倒也没有怀疑。
不久,趁着一次击退晋军的时机,韩正时率领一千骑兵突然杀出城来,奋勇向北突围;晋军猝不及防下没能将其拦截下来。
韩正时一路向定州飞奔而去,与此同时,几个携带着张处瑾亲笔信的信使则在中途离开队伍,悄悄隐藏起来,转而向南赶去。
李存勖在得知城中守军突围的消息后,命麾下骑兵急速追击,一路跟在韩正时后面追杀,最终在行唐追上,将其全部歼灭。
但暗中离开的几个信使却成功躲过了晋军搜查,开始向南赶去。
……
洛阳皇宫后面的御花园中,朱友贞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向身旁的两个亲信交谈着。
最近对吴国的战事一直进展不顺,除了黄河沿线的几座城池有重兵防守,目前还在梁国的控制之下外,其他各地城池大量失陷敌手。
山东那边除了青州、郓州和齐州还在抵抗外,其他各州都已被吴军攻占。
河南这边,宋州以南的地区除了高季昌驻守的许州和临近洛阳、有较多兵力防守的汝州外,其他各州同样落入了吴国之手。
而宋州方面,在得到宋州失陷的消息后,王彦章又率领梁军试图反攻宋州,但没有取得任何战果,反倒是折损了不少兵力。
面对这样的局面,朱友贞深感心力交瘁,若不是手中还掌握着十多万梁军让他还抱着最后希望的话,只怕此时他早就放弃抵抗了。
“最近戴思远那边来报说,晋军主动放弃了德胜南城,并且将主力调往镇州对付张文礼,你们觉得这到底是不是个圈套?还是说晋王想让朕抽调兵力去对付吴国,让他坐收渔利?”缓缓踱了几步后,朱友贞开口询问。
虽然晋军早在十月底就放弃了德胜南城,并且将连接黄河两岸的浮桥和铁锁都砍断了,但在一开始,戴思远还以为晋军是有什么企图,故意迷惑梁军,所以他并没有急着将消息传到洛阳来,反而小心翼翼的加强守备,防止晋军偷袭。
等这么些天时间过去后,戴思远见晋军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再加上他派往河北的斥候回来报信说,晋军的主力都被调往镇州去了,戴思远这才连忙将消息上报给朱友贞。
得到消息后,朱友贞同戴思远的反应也是一样,根本没想到晋军竟然会主动让出德胜南城。
在他们看来,晋国与梁国征战这么多年,仇恨之深早就难以化解;以前梁军依靠黄河天险,将晋军牢牢挡在黄河以北,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吴国北伐的机会,晋军不趁火打劫,趁机渡河南下才是怪事,怎么可能故意放弃德胜南城呢?
所以不少人都认为晋国的举动或许暗藏着什么圈套。
当然,也有不少人认为晋国的目的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让梁国和吴国拼得两败俱伤,他们好坐收渔利。
当初晋国与梁国长年交战,吴国采取坐山观虎斗的策略,暗中积蓄力量;如今晋国的打算不过是与吴国相同罢了。
朱友贞自然是希望晋国的目的就是如此,那样一来梁军就能先集中兵力与吴军交战;若是能取得胜利,那就能依托黄河防线,再次将晋军挡住,相当于对吴军和晋军来了个各个击破。
张汉杰沉吟道:“陛下,臣以为其实此时不管晋军的打算是什么,咱们都得将戴思远将军的主力调到南方来对付吴国。”
“嗯?这是为何?”
张汉杰道:“陛下,如今吴国的策略是分兵三路发起进攻,其中西路和东路负责攻略各地,中路负责牵制我军主力。如今他们已经攻占了大片领地,再过一段时间,等西路军和东路军完成他们的任务后,他们的三路大军就能集中起来对开封甚至是洛阳发起进攻。”
到了如今,吴国北伐的总体部署也已经清楚了,不仅其兵力部署和各部统兵将领大致弄清楚了,就是吴军的总体战略方针也被看破了。
当然,能看破吴军的战略方针并不意味着就好对付,这就像当初吴国按兵不动,坐观晋梁争霸一般,即便知道吴国的目的也只能乖乖的和晋国血战,最终让吴国得利。
如今情形也差不多,虽然知道吴军的总体战略,但受限于兵力,如今梁军只能集中兵力防守开封、滑州、汝州等少数几座城池。
便是已经被吴军包围的高季昌接连派人来求救,但因为兵力缺乏,如今梁军也未能派兵去救援许州,只能坐视西路吴军逐渐将许州周边城池攻取,将许州孤立起来。
当然,若是能将戴思远部的主力南调的话,救援许州的兵力倒是足够了。
一旁,赵岩接着张汉杰的话往下说道:“与其等到吴军三路汇合之后再匆忙调兵进行抵抗,不如现在就集中兵力先对付其中一路吴军,只要能取得胜利,或许就能挫败吴军北伐的意图。”
朱友贞点了点头:“那么你们的意见都是主张调兵南下了?”
“是的,陛下!”张汉杰二人道。
朱友贞停下来,负手问道:“那么你们认为应该调多少兵力南下,由谁来领兵?”
王彦章的表现并不能让朱友贞感到满意,最开始让他解围宋州失败,虽说这主要是宋州守军突然投降造成的失利,但还是给朱友贞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之后王彦章领兵反攻宋州,不仅未能取得战果,反而损兵折将,这就更让朱友贞不满了。
再加上张汉杰、赵岩二人在一旁煽风点火,只要王彦章有什么突出表现,二人就将功劳说成别人的,而若是王彦章打了败仗,二人顿时添油加醋,百般诬陷。
在这两人的一致“努力”下,如今朱友贞不仅对王彦章感到不满,更是对那些勋旧老臣们感到不满。
敬翔、李振这两个之前极力推荐王彦章的老臣如今倍受冷落,而霍彦威等老将更是与王彦章一样,不受待见。
甚至连戴思远这个北面招讨使如今同样让朱友贞感到不满,有心将其免职,只是目前还没找到借口罢了。
至于其他臣子,朱友贞同样不怎么信任,可以说现在的朱友贞疑心极重,除了张汉杰和赵岩这两个亲信外,他根本就不信任任何人。
“陛下,既然晋军已经放弃德胜南城,甚至将浮桥和铁锁都拆掉了,那么即便晋军打算南下,在短时间内他们也无法渡河。所以臣以为留下一万兵力进行防守滑州就够了,其他兵力都可以南下。”张汉杰道。
如今在杨村的梁军共有六万人,若是只留下一万兵力的话,就能出动五万大军,再加上濮州和曹州、开封等地的梁军,凑合起来大致能集中七万左右军队。
当然,在洛阳还有一些军队,不过这些军队已经是梁军最后的实力,而且洛阳也需要留兵防守,所以这些军队是能动用的。
这样一来,加上如今在宁陵的五万兵力,梁军的总兵力就能达到十二万人。
虽说与多达二十多万的吴军还是不能比,但对付三路吴军中的一路的话,梁军却占有优势。
朱友贞在心中计算了一下兵力,觉得这个方案可行,于是点头道:“那么领兵人选呢?你们有什么建议吗?”
张汉杰二人对视一眼,齐声答道:“臣等以为,段凝将军可当此任!”
“段凝?好,就是此人!希望他能不负朕的重托,早日将捷报传来!”朱友贞下定了决心。
这段日子段凝作为王彦章的副将统兵南下,随王彦章一起反攻宋州。
这期间虽然段凝表现平平,但问题是他与张汉杰二人关系亲近,有这两人为他说好话,自然就让朱友贞产生了一种错觉,认为段凝有统兵之才。
“那么王招讨使和戴招讨使二人呢?陛下打算如何安排?”赵岩心中一喜,连忙问道。
不管怎么说,如今戴思远和王彦章二人分别是北面招讨使和南面招讨使,即便将他二人免职,也必须对他们做好安排。
朱友贞沉吟后答道:“就让戴思远担任宣义节度留后,兼滑州刺史吧;命王彦章为宣化留后,回洛阳听调。”
“陛下英明!”张汉杰二人大喜道。
戴思远和他们的关系算不上亲近,但也算不上疏远,让他兼任滑州刺史倒也没什么;而王彦章此人却被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被降职为宣化节度留后,这就相当于直接赋闲了。
宣化节度使的镇守地在邓州,原本是对抗襄州吴军的第一线,然而如今邓州等地早就被吴军占领,宣化节度使这个职位就成了一个闲职,更何况是节度留后。
没有了军队以后,即便王彦章再怎么骁勇,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到时候还不是任由他们二人摆布。
想到这,两人心中不由得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