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将和钱传璙等人眼中满是关切,钱镠摆摆手道:“无需担心,老夫无事!”
淮南提出的这些要求不会要了钱镠一家的性命,但也不会让他们好过。可以想象得到他们一家将来在广陵可能会受到的白眼和刁难,那肯定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的日子。
他已经老了,或许不愿再去受那种屈辱了,不过钱家却不能因此就被葬送。
所以他看向皮光业道:“吴王还有什么条件,不妨都说出来吧?”
皮光业看了看他的神色,沉声说道:“我家世子殿下准备在广陵建一个忠烈祠,以祭奠我淮南历年来战死的众多将士,所以还请大王在忠烈祠建成之后前去祭拜!”
钱镠没有丝毫犹豫便点了点头,前面的那几条都接受了,再增加这一条也无所谓了。
接着皮光业又提了几条条件,不过相比之下都不是很严苛的条件。
听完之后,司马福等将领都沉默了,他们虽然忠于钱镠,想要为钱家谋个好出路,但他们也知道,如今的局势乃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淮南给出的条件其实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所以他们都在心中同意了这些条件,不过最后还是要钱镠作出决定才行,所以都看向了他。
钱镠沉默半晌,最后才长长的叹了口气,用有些沙哑的嗓音说道:“多谢吴王和世子的的仁厚,这些条件老夫都接受了。”
听了钱镠这句话,不管是皮光业还是司马福等人心中都同时松了口气,若是钱镠为了自己的脸面还有顽抗到底,那么他们这些将领也很难说清自己接下来会如何选择了。
钱镠刚说了一句,便仿佛瞬间又苍老了许多,接着又剧烈咳嗽了许久,这才缓过劲来道:“皮先生,老夫想与家人以及众将说几句话,可否请贵使先去休息一二?”
皮光业对于这个要求自然不愿苛求,怎么说钱镠如今也还是一方亲王,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当即在侍卫带领下到别院休息。
皮光业走后,钱镠环顾众将,见他们脸上满是悲色,不由感到欣慰,不管如何,这些忠心的将领到了如今都没有谁弃他而去,仅凭这一点他就足以感到自豪了。
可惜如今大势已去,他已经无力回天了。
“诸位将军都是我两浙最为杰出之将领,追随老夫征战至今,一直忠心耿耿,未尝有丝毫对不住老夫之处。可惜钱镠愚钝,不能给诸位一个好的前途,却是老夫对不住大家了。”
说完,钱镠站起身来,非常郑重对众将长拜,司马福等人慌忙回礼,口中说着不敢。
钱镠看了看众将,接着说道:“此次降吴之后,虽说吴王仁厚,提出的条件都不算苛刻,对诸位将军想必都会有妥善安排。便是对我钱家也算是优待了。不过自古以来像老夫这等这般身份之人,投降之后往往都是当时受到优待,但过几年后却出会事。”
钱传璙等人心中一惊,他们其实也知道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很大,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然,也不是说就没有投降之后得到善终的,比如汉献帝,蜀后主等。
至少目前来看杨行密还是个厚道人,而且很看重信义,若是现在投降的话,只要杨行密还活着,想必钱镠和钱家也不会有事,关键的还是将来杨行密死后杨渥接位之后,会不会再来秋后算账。
只听钱镠继续说道:“秋后算账,这种事情不管如今定下什么条件都没用,关键还是决定于吴王,所以我钱家只能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
他看向司马福等将领道:“投降之后若是诸位钱氏旧将还与我钱家来往过密,这是取祸之道,不仅对你们将来的前途不利,对我钱家也可能会带来祸害。所以以后去了广陵,诸位就不要再与我钱家来往了,便是你们相互之间也尽量不要往来!”
“大王,这……”司马福等人傻眼了,虽然他们也知道钱镠说的有道理,可是从感情上却是难以接受。
罗隐叹道:“诸位,大王之言乃是至理,如今钱家已经大势已去,想要图谋复兴几乎不可能,但诸位将军若是与钱家走得近,即便吴王等人本来没有斩尽杀绝之心,只怕也会因此生出杀心来。相反,若是诸位将军将来与大王斩断联系,或许大王一家将来还能保全下去。”
“甚至于……”他看了看钱镠、钱传璙等人道:“甚至于,将来若是钱家在广陵过得越惨淡,钱家得以保全的希望反而更大。”
钱传璙、钱传瓘等人都是明白事理之人,知道如今这种时候保全家族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越是低调越好。
钱镠看向几个儿子厉声道:“今后我钱氏后人,以诗书传家,百年之内任何人不得出仕!若是有违背者,不为我钱氏子孙,死后也不得入钱家祖坟!”
“孩儿们定然谨记在心!”钱传瑛等躬身答道。
“既然决定了投降,那就不能首鼠两端,更不能犹豫不决。所以等会你们回去后便各自开始准备投降之事吧。罗先生,一会儿便劳烦你作为老夫的使者,随皮先生出城去见世子,与他商量一下投降该走的仪式吧!”钱镠沉声道。
“老夫敢不从命马福等外?”罗隐难得肃然躬身答道。
钱镠点点头,接着将司姓将领都打发走,只留下钱家人,细细交代将来要注意的事情。
当晚,等罗隐随同皮光业出城面见杨渥,并将投降的各种细节都商议妥当后,钱镠将众人都打发走,只留下自己一人在书房之中。
“……老夫纵横两浙二十年,如今年老,岂能再去广陵受折辱?更何况,老夫一日不死,我钱家就一日不能从风口浪尖上退下来,将来为我钱家带来祸害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所以老夫多番考虑,唯有一死。
老夫死后,钱家以传璙为家主,钱家众人务必低调行事,以保全家族传承为要务,不可妄生野心,以至祸端……”
书案边,钱镠奋笔疾书着,等到诸多事物都安排妥当后,钱镠坐直了身子,举起旁边的一杯酒,一口饮下。
……
城外,淮南大军依次列队肃然而立,杨渥与李神福二人骑马立于队伍的最前端。
昨日罗隐出城后便与淮南军一方就投降的各项细节达成一致,接着淮南的使者便进城开始接管府库、清点越王府各项财务等。
而城中守军或许是钱镠下过严令的缘故,对于淮南使者的各种要求都极为配合,钱家之人也没有闹出什么事端来。
而今天则是淮南大军正式入城的时候,此时,杭州的城门已经打开,最前方钱传璙已经带着城中各官员将领出城而来,一旁皮光业作为淮南的使者陪同在侧。
“殿下,钱镠与我淮南为敌十多年,如今总算是将他们消灭了!”一旁,见到投降之事终于尘埃落定,李神福不由笑了起来。
这段时间的休养下来,他已经完全康复了,经过医者检查也没发泄任何不适,这让杨渥最终松了口气。
如今已经是八月份了,而历史上的李神福是八月初就得病而亡的,既然到现在都还没事,就说明历史已经发生改变。或许历史上的李神福就是因为李承鼎被他自己亲自下令射杀,而导致郁结在心,最终得病而亡的。
这么看的话,说不定李神福还能多活上几年,这对淮南也是一件大幸事。
不过在海州,台濛却还是像历史上那样得病而亡了,让淮南失去了一位优秀的将领。
消息传来时,杨渥和李神福等人都悲伤了许久。而且听说杨行密更是因此病情加重,如今已经多次来信催促杨渥尽快处理完这边的事情然后返回广陵主持大局。
“是啊,十多年的老对手了,终于将其消灭了!”杨渥感叹道。
与李神福不同,他却是知道历史的,若是没有他的穿越,别说是现在就消灭钱镠,便是再过上六七十年,两浙都会是淮南一方的劲敌。
双方那一次次交战,淮南甚至都没能占到多少上风,有好几次淮南军队都被吴越军打得大败,损兵折将比这次的杭州攻城战可要大得多了。
这么一个强敌,居然就这样被自己彻底消灭了!想到这,杨渥都有些难以置信。
这时,钱传璙已经带着两浙文武出城来到了杨渥等人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声道:“钱传璙率两浙文武,拜见世子殿下!”
钱传璙一跪,他身后陪同的诸多文武也跟着跪下来,向杨渥等人行礼。
杨渥皱了皱眉,跳下马来向前几步扶起钱传璙道:“传璙,怎么是你在此?你父亲呢?”
钱传璙毕竟是他的妹夫,不能做得太过,至少在面子上要过得去。
钱传璙哀声说道:“殿下,我父亲已经在昨天晚上去世了……”
杨渥一惊,钱镠已经死了?
他连忙看向一直留在城中的皮光业,见他点了点头,这才相信了。
钱镠这样死了也好,既可以杜绝后患,避免一系列的麻烦,也可以给各方面有个交代。
(端午安康!)